１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少见的一路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收音机缓缓地流淌出一首粤语歌曲，金时来对音乐不甚了解，只觉得曲调十分忧郁。
夏天的太阳下山比较晚，金时来看着淡黄色的天空，也只感到一阵意兴阑珊。
当车子快到超市沿街的那个路口的时候，王亚力终于开口说话了，“来哥，其实我有个想法，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自己也可以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一路上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此时才终于下定决心。
“哦，怎么说？”
金时来坐直身子，脑海里跳出了半小时前沈瑶说的“那个事”。
“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弄点货去榕州卖卖，去那边跑跑客户，直接把货送到那边的商铺里，以后稳定的话或许可以开个超市商场什么的。货品嘛……就从咱们超市的这些经销商先拿，如果有魏姐帮忙，应该可以多少先赊点，价格也更低。如果要卖点高档的像是烟酒茶这些，可以从苏记商行拿，再商量商量应该可以比给其他商家再便宜一些……”
金时来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刚才沈瑶说的“那个事”，指的应该就是王亚力想从商行那里进货了，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已经讨论到哪些细节了。
“之前我们也去过几次榕州了，我有观察过，虽说靠近深圳，但那里城市规模比起来要小很多，市中心的超市和百货商店也屈指可数，我们去那边开拓的话，没准会有不错的生意，东西可以买的比深圳相对低档便宜一点。”
金时来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已酝酿好了创业计划，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连货源早就物色好了，应该是在心里谋划了很久的了。
“你是什么时候向沈店长提议了？”
“其实我之后自己来过店里两三次。”王亚力并没有隐瞒，实实在在地回答道。
难怪感觉他似乎对店里的一切已经很熟悉了，和和沈瑶的谈话也不像只是第二次见面。
“你就只是来找她商量货品的事？”金时来一脸狐疑地看着王亚力，问道。
“当然啦！”王亚力不禁笑了，“来哥，你今天感觉怪怪的，春心动了？”
“呸……”
金时来老脸一红，感觉自己今天的确有点心不在焉，八成是被沈瑶摇摆的身姿弄得心神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像是在吃王亚力的干醋。
“你想怎么做？”他把车子的收音机关掉，转移开了话题。
幸好王亚力也没再揶揄他，继续说道，“我上次也就随便跟瑶姐说想从他们这里拿货到邻近城市卖，没想到她似乎还挺有兴趣的，就和她聊了一些我的想法。
“来哥，这是我自己的猜想，我感觉她可能也正好想趁着打理商行的机会，自己能通过其他渠道和方式赚多点钱，没准她也在想着自己创业做生意。到时我们如果从苏记拿货，赚了的钱那肯定是要和她分成的，现阶段当然还不用聊到这些太具体的细节，主要是我想先和你交流一下，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王亚力的一席话，把金时来说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他已经思考得这么深入了，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
“你想怎么做？”
“不如先这样，我们有时间的话就先去榕州走走，那边距离也不远，来回还不用一个小时，先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探个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考察’，对，先去考察。”
王亚力说着，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官方的用词有点逗，不由得裂嘴笑了起来，金时来也不禁莞尔。
2
金时来今年40岁了，他成长在广东西部的一个小渔村，中学还没毕业就不想读书了，然后就一直在县里各种工厂打着散工，几年下来钱没存下多少，也没能学到一技之长。几年前，表姐一家在深圳开始发家致富，在她的提携下，他便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到深圳，经过了几年的打拼，虽说目前还只能租房子住，但总算收入不错，工作也稳定，算是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和以前的自己对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天翻地覆了。
三年前妻子去世后，他便把老家的父母也接了过来帮忙自己带儿子，一家四口就挤在不足30平方的出租屋里，生活上的诸多不便，也渐渐地让他对逼窒的出租屋挑剔了起来，之后就大胆地萌生了在深圳买房的想法。如果能在深圳买房子，就有了入户大城市的资格，既实现了阶层的跨越，一家子也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金时来无数次地这样憧憬着。
但无奈自己囊中羞涩，也拉不下脸向表姐和其他亲戚借钱，所以也一直没能实现，买房大计也一直只能处在幻想的阶段。
这几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谋点其他的事业发展，但每次一想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单打独斗再加上没什么文化和背景，也就死了那条心。可此时听王亚力这么一建议和分析，创业的念头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了。
“什么时候去‘考察’？”
他摩拳擦掌地问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打算这几天就开始，魏姐的车子不是一直都是来哥你在用嘛，我们只要想想办法，就能抽出时间去那边看看，比如说傍晚的时候就可以过去，或者在白天有出远门送货的时候，也可以绕过去。”
王亚力打着方向盘，车子缓慢又稳定地拐进了超市的后门。
“近期我可能就没办法经常过去了，你也知道，小天一直吵着要趁着国庆带他去玩，不陪他几天的话肯定又得闹。他爷爷奶奶大字也不识半个，更带不了他出门。”
“那要不……这几天就我自己先过去？你如果有事就先忙你的，有去那边的货也我自己去送就好。”王亚力说道。
“也行。”金时来想了想，点头道，“那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开太快，省道一般不会有设卡查车的，进市区的时候就尽量走小路。还有，记得要在车里备多一两条烟，阿诗玛或红塔山都可以，万一有什么事了，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好嘞。”
“我现在倒是在想，到时要怎么向表姐开口。”金时来叹了口气说道。一想到既要找表姐要资源支持还要向她辞职，他就头大。
“这好办，我们先暗中进行我们的买卖，也同时帮魏姐先物色司机，等到生意有盼头了，时机成熟了再向她辞职。货源的话我们也认识那些经销商，我们可以自己先找他们少拿一点，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他们连送货成本都省了，虽说对表姐来说有点不厚道，但目前来看也只能先这样暗中进行了。
“来哥，那到时苏记商行这边就由你负责跟沈店长联络咯。”王亚力挤眉弄眼道。
“你小子胆肥了，拿我开涮是吧？”金时来板着脸，心里却暗自欢喜。
车子停好后，两人麻利地把里面的酒和烟都卸了下来，然后再用推车送到仓库里。一切安排妥当后，也差不多到了下班可以回家的时间了。
看着正要递过来车钥匙的王亚力，金时来说道，“这把钥匙先放你那吧，我还有一把。开出去的话记得加油就是了，对了，去考察加的油费你先记着，到时我们分摊。”
“对了来哥，万一车子开出去的时候魏姐突然需要用到车子怎么办？”
“呃……就说车子刚好坏了，在外面修就好了，反正超市以前也有试过临时请了别的货车司机帮忙。”
金时来沉吟了一会儿，两人就定好了这一套说辞。
“嗯嗯。”
王亚力点点头，把车钥匙塞进了浅蓝色牛仔裤的裤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