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之章 第六章 峰会
下午一点半。
钱奇峰看能请的大佬们都到了，就招呼人上些茶点，方才他亲手给大佬们逐个儿斟茶，尽到了主人的义务。
他环顾大圆桌周围坐着的人，最后古二爷的公子驾到时，本着主家谦恭的原则，也按照过去的排位，他把古今鸣让到了主位；然后是焦三爷和文四爷，齐五爷和蒋六爷也派了代表，桑七爷和万八爷是自己来的。他钱奇峰，和倪家大公子倪正好，坐到了靠门口的末位上。
一个圆桌，九个人，倪家两位，剩下的门派各来了一位，这是倪大爷故去后，最正式的一次黑道会议。
茶过三巡，一把大胡子的焦三爷先开口：“老钱，今儿个是什么风，组大局？可有日子没这么热闹了，以前倪老大在的时候，咱们至少每年一聚，兄弟们把酒言欢，好啊！这倪老大不在了，你们有七八年没请老哥们了，这次，是怎么个意思？”
倪正好想起身说话，被钱奇峰按住肩头，他知道这些老家伙都不好惹，倪正好年轻，怕他镇不住，自己的辈分高，说话还有人听。
钱奇峰起身：“焦三爷发话了，那我就说明一下。这次呢，请诸位来，一来是多年没见，兄弟我挺想念诸位大哥，特意来表一表这思念之情；二来呢，最近几年呢，咱们之间呢没怎么走动，也该叙叙旧聊聊天了，毕竟，龙头市还是咱们的天下，我们倪家，过去是排第一，现在嘛，不祈望还有这个福分了，那也该找位大哥出来主持一下大局。大家将来还能和气生财，彼此间能有个照应。主要就是这两层意思。”
焦三爷举起面前茶盅，喝了一大口，斜着眼睛道：“我说句真心话，过去倪大哥在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出了事儿有倪大哥给摆平。这倪大哥不在了，兄弟们群龙无首，那就各自为战了。老钱，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倪家，还有没有收年贡的想法，你要是还有，我焦三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钱奇峰赔笑道：“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直说吧，现在可不同往日了。倪大哥在的时候，为什么罩得住？那是因为官面儿上能变通，他老人家交情广，连市长都能卖面子给他。现在呢，我们倪家生意还做，不过是得个温饱，大哥过去的朋友们，退的退，抓的抓，已经没几个了。真要有意外，倪家说不定自身都难保，怎么有能耐平事儿。所以我先表个态，现在大家伙儿齐平，年贡的事儿，倪家压根就没想过。”
焦三爷面上和缓许多：“既然这么说，那我们三门没啥话说，”他一口把茶喝干，放下茶盅又道：“老钱你这话在理，只是再推出个掌门大哥来，他也得能让大家服气儿，真有能耐的，让我焦三能服气的，我看，在座诸位嘛……”
焦三爷环顾四周，眼光扫了一圈：“可能都还不太够份量。”
钱奇峰开口：“反正大家都在，合计一下总没什么坏处，我想先听听诸位爷们儿的心思。”
他望向古今鸣：“古公子怎么说？”
古今鸣微微欠身：“钱老好，我们二门这几年，就是专心搞工程，至于非要再推出个大哥的事儿，我们随大流，多听几位老人家的意见就好。”
钱奇峰：“我看也是，老一辈的，想问题周全些，那么，文侄女儿和五门六门这两位兄弟，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啊？”
几个年轻的门派代表纷纷点头附和，都说是跟随长辈。
钱奇峰道：“那么，七爷你有什么想法？”
桑七爷微笑：“老钱，你还真看得起我，过去，我就从来不拿什么主意。我一个乡巴佬，能有什么想法。”
钱奇峰：“七爷谦逊了，万八爷有什么高见？”
万八爷慌忙起身，向钱奇峰和倪正好施了个旧礼：“嗐，我也一样，最近呢，这油价涨得飞快，我这边两三年都不太景气，我就天天想着怎么扭亏为盈呢，你们拿主意就行。”
一圈人都哄笑起来。
钱奇峰笑道：“八爷满口生意经，我看你，都快变成企业家啦！”
万八爷再起身，抱拳一圈敬下来，嘴里说着：“取笑了取笑了，这个年头，没有钱，干啥都不行，你去夜总会唱个歌，都得花不少小费是吧。”
倪正好趁机插话：“八爷，您老要是想唱歌，就来金陵嘛，您来了我们肯定是热烈欢迎，免费款待哈！”
万八爷没接这话。
焦三爷看大家都说随众，就问钱奇峰：“老钱，你看看，谁都不出头抻这茬，该当如何啊？难道说，咱们还非得整个掌门大哥出来吗？明摆着谁也不服谁，没人了啊！”
钱奇峰一摆手：“偌大的江湖，怎么能没人主事儿呢，就算是名义上，也得有个大哥啊，万一下面有冲突，总要有人车和一下嘛。”
焦三爷眼珠一转：“要不这么着，你提个人选出来，我们先听听。”
钱奇峰略为思忖，准备反将一军：“其实我心目中啊，还真有个人选。”
焦三爷哦了一声，紧盯着钱奇峰：“钱爷说来听听。”
钱奇峰：“我和正好商议过，想了半天，都说这个新掌门吧，排行得高，还得能服众，所以说，其实也不用细选了，他就是……”他把右手食指伸出来，在胸前划了几个圈子，游移不定。
众人都看着他手指的移动，最后那手指正正地指向焦三爷。
焦三爷错愕，他也举起食指，指向自己那一捧络腮大胡子：“我？？？”
钱奇峰笑靥荡漾开来：“对啊，就是三爷你，你资格最老，倪大哥和古二哥都不在了，三爷你辈分和排名最高，这不明摆着嘛。老一辈选老大，就得是你。”
焦三爷发愣的脸上变颜变色，口中喃喃：“我哪里能撑得住大场面，不成不成，我当不来的。”
钱奇峰就坡下驴道：“三爷你要也不想上位，那我看，咱们老家伙里可真挑不出来了……”
桑七爷忽道：“既然咱们老一代没人能撑场面，何不从年轻一代里选一个？”桑七爷不言不语，一直察言观色，他猜测是钱奇峰想扶倪正好上位，又不好意思直接讲，就把问题直接挑明了。
焦三爷把手放下，开始嚷嚷：“老钱，别光喝茶啊，我这来的急，可还饿着肚子呢！”
钱奇峰连忙让上菜，菜早就炒好温着，转瞬间摆满了大圆桌。
焦三爷目光坚定地把那盘红烧肘子扥过来，放自己面前，忙活起来：“真饿了，我先整点儿硬的。”几块肘子肉进嘴后，焦三爷道：“老钱啊，我想了想，七爷说得对，咱们这代都三十多年了，也该换一茬儿了，俗话讲狗不理的包子，一屉顶一屉嘛。”
焦三爷看众人都没动菜，面皮讪讪地：“嗳，你们也动动手啊，鸿宾楼的菜做得好，我早就听说了，今天运气好，才有机会尝到，你们也一起来吧！”
大家见焦三爷招呼，不能不给面子，也都七上八下的吃起来。
钱奇峰听焦三爷语带挪夷，赶紧拉回正题：“话都说到这儿啦，三爷，说说吧，你钟意哪个年轻人？”
焦三爷刚才吃肘子时想好了说辞，就假意看了一圈众人，慢慢道：“我钟意的，今天没在啊。”
桑七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追问道：“谁啊，这么大饭局没来？”
焦三爷道：“就是雷老九啊，照老钱的提议，排行高还能服众的，除了他还有谁呐？”
万八爷同意：“是啊，年轻人里他辈分最高，做事儿也靠谱，肯帮忙。上次我的货被扣了二十节车皮，还是他想办法捞出来的。”
桑七爷跟上：“啊，老九不错，我求他办事儿从来不推脱，还能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我也同意。”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都想起雷宏达的好处，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看着钱奇峰面上有些发青，焦三爷心里乐开花，心道，你不就是想让倪正好拿个名分吗？看你怎么收场。
钱奇峰确有此意，这次借着雷宏达涉案的时机，为倪正好铺铺路，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不合自己的设计。
他越听越不是路，就回击道：“我其实也想过雷宏达这个人选，也去请他了。”
焦三爷问：“他不爱出面，也不好热闹，是没请来吧？”
钱奇峰故作神秘：“呵呵，那倒不是，是雷宏达他，出事儿了！”
焦三爷一惊，筷子落地：“啥？雷宏达出事儿了？”
钱奇峰叹口气道：“我今天是第一个去请他的，他那个小弟凌渡雨说他不在龙头，我本来想换个时间请大家来聚的，还没想好，公安就到这儿了，打听雷宏达的下落，说他涉案了。”
焦三爷奇怪：“雷宏达做事儿最谨慎，他会涉案？”
众人听了，也都惊疑不定，都不相信雷宏达会涉案。
钱奇峰道：“我也不信的，公安来了说的，盘问我们问他的去向。我想着，公安找上门，不是犯案了就是出事了，可能案子还不小呢！”
万八爷嗟叹：“雷老九，也会出事儿啊。”
钱奇峰添油加醋道：“这次来的公安还不是市局的，都是生面孔，我听说还是省里来的。”
他自己嘬了口茶水续道：“所以呢，我请大家来，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雷宏达犯案的事儿，估计你们还都不知道，那就也顺便通报诸位一声。诸位最近多加小心，有跟雷宏达有关系的生意，抓紧摘干净，说不定这次事情不小啊。”
焦三爷道：“怪不得啊，我说好多年没碰了，怎么突然来场峰会。”
接下来众人沉默无语，都在盘算和雷宏达有无纠葛，会不会涉及到自己。
和雷宏达关系最近的焦三爷，率先起身：“老钱啊，这事儿可真突然，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抱歉啊，我要先走一步啦！”
钱奇峰追问他：“那掌门人位子的事儿咋办？”
焦三爷拱手告辞：“过些日子吧，你再招呼大家。”
见焦三爷走，众人也纷纷告辞，留下了一大桌菜品。钱奇峰和倪正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两人对望，苦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