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哈尔滨的南大门的双城堡,始建于金元,拓展于明清;是个戍疆守边、培植将军和战将的地方。名盛一时的大清朝末年的正一品将军丰坤,在统属宁夏和黑龙江将军时(1874—1879年末)就驻扎于此,现今还存有其将军府的遗址。可当年四平保卫战撤到松花江以北的东北民主联军,也恰巧在这军家必争之宝地的双城堡,建立了闻名遐迩的东北民主联军前线指挥部。这里也是三十八军的前身东北联军第一纵队诞生和快速发展的一块福地!

  在1946年7月7日召开的东北局扩大会议上,不仅按中央6月16日的来电指示,明确组成了以林彪为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司令兼政治委员,以彭真、罗荣桓、高岗、陈云为东北局副书记兼副政委的五人强有力的领导班子,还通过了罗荣桓具体建议、陈云亲自起草的《东北的形势与任务》的扩大会议决议,即著名的“七七决议”。驻扎在松花江以北的东北民主联军,也正是按照这个决议精神,在国共达成东北停战协议(6月7日起15天,而实际交战双方经过这场四平大战都休整了四个月)之后,进行战略调整和扩军备战;并在剿匪和土地改革的基础上,在松花江以北地区建立巩固的东北后方根据地。

  被高岗、谭政等总部首长从五常请回到哈尔滨总部、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林彪,一改郁郁寡欢、沉默寡言的样子,他已经不再担心被撵上大山重打游击了。五常县作为连接吉林省和面向松花江哈尔滨一带松江平原的一道天然屏障,是东北抗日联军的老根据地,境内的长白山西坡张广才岭(1998年改为凤凰山)有近百座海拔上千米的茂密山峰,大秃顶子山还是黑龙江的最高山峰。在哈尔滨的一个大戏院里,作报告的林彪面对黑压压人头攒动的会场,生动形象地讲述建立根据地的重大意义:“今天我们在东北还没有根据地,还没有家,如果我们没有家,没有房子,就好比是流浪者、飘来飘去的二流子。遇到暴风雨就会无家可归,无房子可住,就要被狂风吹掉,被暴雨淋死,遇到严寒的冬天,就会冷死饿死……死无葬身之地……”

  而如今,林彪所说的“这个家”,已经在松花江以北的广大地区逐步建立起来了,东北民主联军的各野战主力部队都有了自己的安身之地。魏大虎带着小隋风尘仆仆找到了三团三营的驻地赵村。赵村是离松花江北岸不远的一百多户人家的屯子。这里虽然地势平坦、可它与沿线相邻的诸屯镇,面向滚滚的松花江,背依重镇双城堡(哈尔滨的南大门),构成了守卫省会重城哈尔滨的一道天然防线。在村头执勤站岗的战士看见魏大虎和小隋,马上向村里附近的农户(部队宿营地)大声喊着:“同志们,我们的魏副营长回来了!”顿时,机枪连的张二牤、夏立明、九连的董连成等闻讯一涌而出。经历了浴血大战考验的战友们相聚、重逢,相互握手、拥抱、拍打着……周围的众乡亲也围过来观看、凑热闹。张二牤用手摸着魏大虎的肚子问道:“这么快就好了?” 魏大虎:“ 这也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革‘肠子’离‘革命’还差得远呢!” 董连成:“太好了,同志们整天地念叨你和刘教导员。走,回营部!” 魏大虎和小隋的行李被大家接过去,簇拥着来到来到村子中一户较大的农户。白守礼和金刚已从屋内迎了出来,在拥抱问候之后,白守礼营长向魏大虎介绍说:“这二位是庞大爷和庞大娘,儿子是县武装部的干部。咱部队一进屯,二老便争争着把营部设在了他们家。” 魏大虎上前握住大爷大娘的手说:“大爷大娘,谢谢你们了!”庞大爷:“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快进屋吧!”代理副营长金刚把魏大虎拽进屋,开心地说:“巍哥,你可回来了!我这代理的夹板总算可以松绑了。”

  白守礼倒了一杯水递过来说:“这一阵子, 部队从上到下都在抱怨。说这仗打得太窝囊了!士气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魏大虎:“是因为部队接到撤退的命令吧?”白守礼:“不错,而且是大幅度的撤退!从来没有经历过!” 魏大虎:“只有红军出身的首长们经历过 ,跟着他们走,准没错!” 金刚:“可不是 ,这一路上处处有首长们的指挥和身影。” 他形象地回顾道:“在过松花江时,战士们在临时搭建的浮桥上穿越……由于水流湍急、用船搭建的浮桥不稳,骡马驮运辎重的行进便成为一大难题。当一匹战马托着武器弹药看到江水怯步不前时,只见一个大个子冲上来,牵着缰绳拍了拍马的脑门、引导它朝前面行进的队伍跟进,这战马就顺从地跟进过了浮桥。当这个骂骂咧咧的大个子抬头时,大家伙懵然发现他竟是师长梁兴初!……”

  白守礼营长插话说:“当时这一幕出现时,包括我在内的同志们都感到意外,虽说师、团的首长深入到基层特别是重点连队是常有的事,可这过江的紧急关头,这堂堂一师之长怎么会在我们营面前挺身而出?师长呲牙瞪眼地在骂国民党的将领:妈了个巴子的,想把我们赶尽杀绝,想把我们赶到松花江里喂鱼?真是瞎了眼啦!我们一师每一个将士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绝不是狗熊孬种!不信你们他妈的敢来过江,老子定让你们这些土匪王八羔子去江中喂王八!”魏大虎听了之后感动地说:“ 老师长曾是红军最早的骑兵连连长!在真本事面前谁不敬佩?又有谁敢较量!……”

  一师师部正在召开党委会。有师首长和几名团政委在内的党委委员围坐在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桌子周围。政委梁必业在传达了东北局“七七会议”决议等有关文件之后,神情严峻地发表议论说:“这次四平保卫战,是撤离到松花江以北,还是留在四平长春死守硬拼?确实存在很大的分歧和争论。从现在看,主动放弃四平长春的撤退命令是正确的。也是包括林、罗等主要首长无耐之下的一次正确抉择 !我们的思想和工作指针就是要统一到‘七七决议’上来。这是解决战略思想是否正确的大问题!……”

  师长梁兴初主动接话说:”我当时就想不通,认为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就跟敌人死拼到底!所以到了拉法看到有了机会,就憋不住了,说啥也要出出这口恶气!现在看来,一下子想战胜敌人或同归于尽的想法,是莽撞的、小家子气!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四平保卫战总体上只是一时的失利而已。而从我们一师的角度看,我们绝没有输给敌人!”

  梁必业:“孙子曾说‘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孙子·形篇》;而诸葛亮也曾有言‘善败者不亡!’(出自诸葛亮《将苑·胜败篇》)。只要我们正确对待失败和失利,才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在目前的休整阶段,我们就是要很好地总结四平保卫战的经验教训,其中也包括搞好6月份与二师主动出击,在拉法新站全歼了国民党88师的一个加强团的总结。尽管这是你‘梁大胆’指挥的,‘打了一个没有上级命令的胜仗’(刘亚楼语),可现在罗总(罗荣桓)首先在紧急会议上给予了充分肯定:‘要以拉法为例,总结推广诱敌分散、各个击破的作战经验。’从我们师的目前的情况看,我认为可以开一个以总结表彰为主要内容的势师大会。在誓师大会上也可以安排一项向牺牲烈士致辞默哀,但不是单纯的追悼会。”

  梁兴初:“我同意这样做,表彰树立一批英雄连队,可以激励提升士气!” 江拥辉却作补充说:“总结经验、表彰先进、鼓舞士气固然重要,可我想应该在补充人员和调整兵种结构的基础上,再进行有效的教育和训练。有的连队骨干都打没了,光表彰那些牺牲的先烈,对许多由新兵组成的连队来说犹如隔靴挠痒。我的意见是当务之急首先抓好部队的结构调整,通讯器材应配置到营一级;主力团设炮兵营、通讯连、侦察连、工兵连!”“好!打起仗来,你这个参谋长可就更有主动发言权了!”梁兴初对江拥辉的积极建议给予了首肯。

  梁必业表态说:“这补充也主要靠我们自己,即从国民党军的手中去夺!张嘴要或靠上级拨的好事哪有那么多?好了,我们就按这个指导思想去贯彻和做准备吧!” 散会时,梁必业示意江拥辉和三团的政委马骅留一下。

  面对留下的这二人和师长梁兴初,梁必业挑明说:“最近,咱们东北联军的前线总指挥部已经搬进了双城堡。这样,我们师的责任就更重了。尤其是你们三团,是我师精心打造和保留的一把杀手锏!你们就在总部的眼皮子底下,可万万忽视、松懈不得啊!” 马骅以一个立正敬礼的标准姿势表示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三团官兵一定加强各项战备工作,随时听从上级指挥,不辜负首长厚望!” 梁兴初对马骅说:“你们三团在四平战役中取得了突出战绩,尤其是三营在掩护大部队撤退过程中,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也遭受了一定损失……” 马骅:“是啊,三营 共打退了敌人七十一军王牌旅的30多次进攻和追击,发动了12次反冲锋:坚守住了追后一道防线;毙俘敌人数量最多;伤亡也很大。教导员和副营长都受了重伤。还应给予他们些特殊的补充……”

  江拥辉点了点头说:“我昨天在集会上,已经见到伤愈归队的魏大虎了!” 马骅:“是的,他昨天下午赶回来的。” 江拥辉又补充说:“ 师里正在考虑三营这面旗帜怎么树!”马骅:“三营现在就差刘教导员还没回来了 。”梁兴初赞叹说:“这个魏大虎肠子被打冒了还继续指挥冲锋 !你们不妨带我过去看看他。” 马骅:“是,三营离这也就五里多路,咱们……” 梁兴初:“走!”他转身同政委和参谋长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两个警卫转身而出,在院子里他们飞身跃上各自的战马,一溜烟离开了师部。

  快临近中午,九月天的阳光似火。刘世杰骑的那匹枣红马又跑了大半天,还在沿着直通双城堡的乡路继续向北赶。他伏在马背上手握马缰,双腿夹紧马肚,风一样向赵家村北飞驰着……

  一纵一师三团的团部。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东北农家院。有八路军银灰制服的战士在院子里站岗和例行公事……团长罗韬正在同参谋长研究部队扩编和调整的方案,忽然听警卫员报告说:“政委带着师首长已经到了门外。”罗韬赶紧迎了出去。只见政委马骅领着师长梁兴初和副师长江拥辉进了院子。“欢迎二位师首长来我们团!” 互相敬礼、握手之后,二位师首长被让进了团部。梁兴初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说:“咱们一师即将归属第一纵队了,又离前线总指挥部这么近,就先到你们三团来走走、看看。”团长罗韬接过警卫刚倒满的水杯,递到两位首长面前说:“好哇,我们团沿江修筑了两道近两千米的防线。现正在对按师里的部署进行整训。想到哪个营视察?……”

  师长梁兴初照直说:“主要想到三营看看 ,听说战斗英雄魏大虎昨天回来了?”政委马骅听完首先表态说:“既然二位首长下来的意图很明确了,那我们就认真奉陪,不做详细汇报了;随问随答吧。”团长罗韬也表态说:“这是咱师长一贯的作风,一锤子砸到底,锤锤有回音!” 梁兴初:“这次来还要去看看乡亲们,同他们一起聊聊,但绝不能添更多的麻烦。” 罗韬:“好,这的乡亲们现在都把我们的战士当成一家人了,他们看到战士们执意住在外面,就坚决不答应。纷纷把屋子腾出来,硬往屋里拽呀!”梁兴初:“走吧,先到你们三营。”……梁兴初边走边说:“东北这地方民风纯朴、百姓待人实在,乡亲们刚遭了水灾,绝不能再给他们增加麻烦和负担。”

  罗韬:“是啊,百姓们遭了灾还是肯把粮食都拿出来,与战士们同吃同住;战士们也都为百姓钔着想,在训练之余帮着一起干农活……”梁兴初:“能成为一家人说明你们也没少做工作!” 团长罗韬把话题一转说:“这个魏大虎刚从团部回去,想留他一起吃饭唠唠。可他说事多,怎么也不肯!”

  梁兴初忽然站住,寻问道:“对这个又立了功的魏大虎,你们准备怎么使用?”政委马骅会了一下团长的眼神,很快微笑着说:“我们还没研究,反正现在我们三营少不了这员猛将!” 梁兴初同身旁的江拥辉商议说:“那就魏大虎任三营的营长吧;那个白大个子先代理教导员;等刘世杰回来就让白大个去新成立的炮营先任营长。我们这次的亏就吃在敌人强大的炮火上!” 还没等江拥辉表态,政委马骅点头称赞道:“还是师长有眼光。只是这炮从哪来?我们仅有的几门迫击炮还不够武装一个连的。” 梁兴初:“这人是主要的。安排他白大个去当炮兵营长,给他划拉划拉现有的装备和懂行的人员,包括俘虏。他自然就会想法搞来大炮的!搞多了他还可当团长!” 团长罗韬回答道:“我们也正按师里的意图集中各个连的火炮,可这风一放出去,就惹拉子了!……” 梁兴初:“那好吧,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此刻,魏大虎正由金刚(副营长)陪着在九连连部看望战士们。指导员董连成正向魏大虎讲述四平保卫战的伤亡情况:“我连一共毙敌181人,而我连伤亡减员67人。到现在,受伤的大部分干部战士都已经归队……我们通过多次的反冲锋缴获敌人的武器弹药,据统计,除去使用的和不便携带的,我连共缴获重机枪两挺,轻机枪四挺。迫击炮三门;还有自动步枪78条……他又补充说:“我连在撤退的途中打阻击,又毙敌34人。”

  魏大虎点头说:“难怪师里要给我们赠送锦旗!可我们还是失去了那么多战友,他们都是最勇敢的骨干哪!” 董连成:“ 可现在的问题是,上面要把战士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重武器集中上缴。正在发怨气,闹情绪。” 跟来的原九连的张二牤看着接任他的副连长刘铁汉(原一排排长)说:“ 是啊,我们机枪连炮排成立不久,就要把我们仅有的炮排交出去,以后这仗可怎么打呀?炮排的战士们也不想走,一窝蜂地跟我和指导员吵闹。” 魏大虎一听,面对机枪连的指导员夏立明说:“ 这是咋回事?”夏立明:“我才接任指导员,面对这直接关系到连队战斗力的是非问题,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魏大虎:“ 走,带我过去瞧瞧……”

  团的政委和团长带着师长一行人离开团部,步行朝三营的赵村匆匆走来。九月的田野里已经五谷丰登,一片丰收的景象。在一块苞米地的地头上,有三五个拿着锄头的农民正喜滋滋地坐在地头休息,见迎面走来一伙陌生的军人,一下子警觉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农民说:“这刚分的地,不会是来征收租子的吧?”那个年长的壮汉坐下拿出烟袋锅往鞋上磕了几下说:“不会吧,看我来应付他们……”

  马骅等已经走到几个农民的跟前,见他们都坐在那低头不语,便问道:“这位大叔,你们是赵家屯的吧?”正在装烟丝的壮汉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是,又咋了?”政委马骅回答:“我们要到你们屯子找白营长他们。” 壮汉抬头看了看问道:“你们是?”马骅:“大叔,我们是团部的。” 壮汉把烟点着吸了几口不以为然地说:“团部,衙门不小哇!” 梁兴初走到近前哈下腰轻声问道:“大叔,你误解了。我们不是来征粮征税的,而是来给咱自己的部队送粮食的!” 壮汉这才惊艳地仔细瞧了瞧梁兴初,麻溜站起来说:“你们就是赵部长他们派来的?我怎么瞅着不眼熟呢?” 马骅又介绍说:“大叔,这是我们师长。” 壮汉说:“啊,你这么大的个头,扛上一麻袋粮食准没问题!”这一句把大家都逗乐了。“大叔,我梁兴初原来是铁匠出身,这扛一麻袋粮食不成问题。等你收地的时候我带人来帮你扛好吗?”壮汉笑着说:“不用了,这住在我们家的一帮小伙子,整天帮着挑水扫院子。再说这点地就收点口粮还用着麻烦你们了?”

  梁兴初:“部队这么多人住在你这,就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我们都是苦出身,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是应该的。” 壮汉:“你这话说的实在!我活了五十多岁了,没见过这么好的队伍!说实话,我还真想把这老小子也送到你们队伍上,只是这孩子今年才15。” 一旁坐的孩子麻溜起身说:“我都16了,大枪扛不动就拿把像这样的小枪呗。”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梁兴初摸了摸眼前这孩子的头说:“好样的,我在江西老家当红军的时候,也像你一般大。可我听得出来,你哥哥已经参军了,你就该留下帮家里种地。好了,咱们以后再聊!” 壮汉又挨个看了看眼前这些说话和气的军人,站起来上前相送说:“我姓宋,是农会的新委员。现在也该歇晌了。走,我领你们到我家吃饭去!”梁兴初拉着老汉的手说:“好哇,我还真想尝尝这东北的大苞米,不过不会白吃的。”宋委员高兴地对身边的孩子说:“你们去多掰些嫩的棒子,今天中午就算我老汉慰劳给咱分田分粮的大救星了!”

  梁兴初:“大叔,我们可算不上救星。大救星只有毛泽东主席和共产党!” 壮汉:“我都看出来了,你们这些人都不一般,而且数你官大。叫什么师长?” 梁兴初则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我们是革命队伍中的干部,都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为求解放而奋斗的。而你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魏大虎与金刚他们从机枪连驻扎的农宅出来,带着不大高兴的连队干部来到营部,想找营长白守礼帮助理论理论。魏大虎进屋后见营长正指挥警卫员小隋忙着做午饭,在一大锅苞米、土豆和茄子的上面,还蒸了一碗鸡蛋酱,他就把在外屋观看警卫员小隋做饭的白守礼拽进里屋,认真地汇报说:“我到连队走了一圈,发现不少问题。根本没心思吃这个饭了!” 白守礼:“啥问题这么严重,连饭都不想吃了?”魏大虎:“大家都在议论,机枪连和九连的炮排要被调走。这可是同志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再说四平这一仗之所以我们能坚守住阵地,很大程度上是有这些重武器做支撑。怎么能说给调走就调走呢?” 白守礼:“这个我知道,可这涉及到上面组织机构调整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魏大虎:“现在你是一营之长和代理教导员,有责任向上级反映战士们的呼声合理要求!” 白守礼:“是的,我们当干部的都有这个权利。这不,刚接到团里的电话,师首长马上就到!” 正说着,通讯员在门口就喊:“团政委带着师首长已经进院了。”白守礼等人赶忙整理军容,迎出门外。只见团政委引领着师首长谈笑风生地正同院内的战士、群众打招呼。马骅:“这是房东庞大爷,他儿子是咱们县大队的武装部长。这是咱们梁师长……”

  梁兴初:“大爷,我见过您儿子,营部设在您老的家中给您添麻烦了!” 庞老汉:“不麻烦,都是一家人!看你师长这个子比我儿子个头还猛呢!” 梁兴初:“这是我们江副师长,看看,比我还魁梧!咱们进屋唠吧。” 庞老汉:“不了,你们首长有公事,我这个闲人就不打搅了!”江拥辉也上前握住大爷的手说:“进屋吧,你也不是外人。” 庞老汉:“这孩子,铁塔一般!一会再说,我出去再准备点家常便饭……正赶上宋委员挎着满满一筐玉米上前说:就给实实在在的大首长们烀点苞米吃吧,我让伙计们掰了些嫩的!”

  梁兴初进了里屋门,同白营长握完手后,拉起魏大虎的右手,指着对方的肚子问:“听说你魏大虎的‘肚子’太大了,被陈明仁的士兵给截下去一断!”魏大虎:“的确。不过,又被咱在梨树医疗站的军医又给接上了!”金刚:“报告首长,我是八连连长金刚。”“报告首长,我是机枪连指导员夏立明。” “我是机枪连张二牤……”梁兴初:“嗬,你牤子挂了点彩就升了半格,四平这一战就转为正连啦!快,都坐下,咱们一起唠唠!”团政委马骅见大家在南北炕和凳子上都坐下了,就同两位师长会意了一下说:“两位师首长到咱们三团三营来检查指导,而且是指名先到三营,这既是对我们的高度重视和关心;也是对我团战备状态的一次检验,希望同志们能够实事求是地认真对待。下面就请梁师长作指示。”

  梁兴初把帽子往上掫了一下说:“我梁兴初作为师长,也就是带兵打仗的兵头儿。从红军到现在带兵打仗十来年,从来就没离开过大家。今天到你们三团三营来,就实打实地谈打仗的事。这不,师、团、营、连四级干部都在场,也别扯远了,就谈谈上一仗的经验教训和现在的状况,重点落在下一仗如何打胜打赢上!”江拥辉副师长见大家有点拘束,便开导说:“你们三营在四平保卫战中,是表现和战绩最突出的部队之一。基本上做到了拉得出,冲得上,打得赢,撤得下!大家随便谈谈这是如何做到的?”

  营长白守礼首先说:“ 这主要应归功于上级的正确领导和指挥,归功于平时的基础训练扎实,战略战术熟练过得硬;还要归功于各级干部带头吃苦耐劳和带头冲锋陷阵,比如教导员刘世杰和副营长魏大虎,二人不仅分工明确,身先士卒,指挥得当,还在最关键时刻亲自率领各梯队按‘三三制‘、‘三猛精神’和‘四快一慢’的原则,进行严防死守和反冲锋;二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仍然顽强指挥作战。但实事求是地说,在敌强我弱的兵力部署下,以后还是以运动战的形式更能调动敌人,才能发挥出我们自己的优势!”

  梁兴初:“好!你们谁再说说?”董连成举手、站起来发言说:“除了营长所说的,我要补充的是战斗之前,我们各连都在党支部的坚强领导下,及时召开了支委会、支部党员大会和党小组会,分别形成完成任务的决议、决心和保证。在这次战斗最困难的时候,特别是许多党员干部在受伤和失散的时候,都以各自的承诺来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从而保证了失散的人员大都能及时归队。”

  梁兴初:“说得好!九连的经验要在全师推广交流!你这个标杆九连指导员的班接得还算称职。下面谁说说面临的弱点和问题有哪些,如何才能战胜我们面前的强大敌人?”魏大虎蹭地一下站起,又鼓了鼓勇气才大胆地说:“同国民党在东北的五个王牌军相比,我们部队的弱点不足暴露得很清楚.主要是武器装备赶不上人家。他们从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到枪支弹药,装备和实力远远地超过我们。在对垒相持阶段和进攻的过程中,人家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地炮轰我们的各个阵地,平均每分钟落在前沿阵地上的炮弹数量多达每平米20发。而我们仅有的迫击炮和山炮的炮弹数量却少得可怜!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三营的全体将士还是坚守住了阵地。阵地多次失守,我们靠顽强的意志反冲锋,又把阵地夺回来。可当敌人的坦克大炮发挥威力的时候,我们就拼不了刺刀了!许多优秀的将士就这样眼睁睁地倒下了……” 魏大虎又接着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仅有的两个迫击炮排还要被撤销交出去!这对部队的士气影响很大。我想即使是打运动战,这仗也很难支撑了。”

  这一尖锐问题的提出,有点出乎了几位师首长的意料……正当大家感到问题是否存在和属实时,一贯不大愿意吱声的张二牤也嗖地一下站起来说:“魏副营长反映的问题就存在于我们机枪连。这要把炮排掉走的风声一出,我们全连的干部战士个个人心惶惶,一致认为这严重影响连队的战斗力!连这较‘高端’的几门小炮都给拿掉取消了,这不是削减连队的战斗力吗?大家伙一致要求我们当兵头的,来向上级反映这一突出问题!所以我们几个就跟着去了解情况的魏副营长来营部了。”

  梁兴初听了之后又问道:“问题反映的很好,很及时!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没了,那马、罗二位团座,解释解释吧!”这位好较真的师长瞪大了眼珠子在等待回答。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政委马骅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和罗团长,就站起来解释说:“以上几位同志的发言比较符合我们的实际,所反映的问题和矛盾也确实存在。关于机构调整我们正是按照师里的安排先搞摸底调查,可这却给基层连队造成了一个误解,认为是要消减重型火力单位,实际上我们是要集中和强化重型火力单位;是由原来的仅有的三个迫击炮排,集中到团里,是组成一个更具威力的重炮营!” 团长罗韬站起来主动承担责任说:“因为整个组织机构的调整和充实,正在实施阶段,包括干部的任用、人员的充实等些环节是缓慢了一些,所造成的负面影响责任应由我们团里来负。”

  江拥辉副师长插了一嘴说:“你们怎么个负责法呀?影响了当前的备战和部队的战斗力,这个责任你们负得起吗?”这几句十分尖锐的指责又把屋内的紧张气氛提到了每个人的嗓子眼。师长梁兴初也板着脸说,江副师长指责的不无道理。本来也想测试一下你们三营的反应能力,来个紧急集合!可现在,你们敢保证官兵的情绪不受影响吗?”政委马骅见罗团长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灵机一动表态说道:“主要责任在我,我的工作有失误和漏洞,我们马上开会研究解决!”

  梁兴初思索了片刻,果断地表态说:“既然我们来了,我就在这拍一下板,我宣布炮兵营马上成立。营长就由白守礼营长担任。现有的三个炮排马上集中变成炮连,炮营的欠缺人员由新兵补充。你们三营的营长和教导员就由魏大虎暂时代理。三营可是全师出了名的尖刀营,出了问题我就找你魏大虎算账!其它的由你们团里具体去定。没有意见会就开到这里。大家伙一起啃苞米、喂完肚子之后,继续到另两个营走走!” 江副师长也表态说:“今天对三营的测试就先免了。可你们必须保持高度的战备警惕性和饱满的战斗力!因为我们部队就处在东总前线指挥部的眼皮底下。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失误和差错!下面咱们就分头吃饭吧!”

  当警卫员小隋将一盆盆的苞米、土豆、茄子端上来时,首长和官兵的面容大悦,刚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梁兴初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桌子上交代说:“这是我们师部给庞大爷和宋委员的饭费。” 然后拿起一棒冒着热气的大苞米,用两只硕大的门牙啃了一口,嚼了嚼说:“嗯,味道真不错啊!……江拥辉也拿起一棒咬了一口,嚼了嚼说:“这味道的确和咱们关内的不一样,又香又甜哪!”这时,老家就在东北的罗韬团长自豪起来,他小声哼起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深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庞大爷进屋了,将一碗煮熟的鸡蛋酱和一盘采的山野菜端了上来:“来,好赖你们要吃饱,整天地为我们老百姓同敌人打仗,东奔西跑的,多不容易呀!”

  傍晚,正在赶路的教导员刘世杰也在一棵榆树下,翻身下马。他用毛巾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把马拴在树下。他知道自已经进入了双城境内,就要到家了。他拿出腰间的匕首,割来的一堆青草送到马跟前。又从一个干粮口袋中拿出刚从高粱地里薅来一捧乌米。他递给已经饥饿的战马一些。自己也靠在榆树的根部,扒开一些带着特有的芬香的乌米嚼咽起来。他心想:快了,就要见到分隔了近三个来月的战友,回到那个有说有笑的大家庭。可他们现在又都怎样呢?魏大虎是否也康复归队了呢?……

  夜晚,安东军政大学轮训班的学习座谈讨论会,正在学员的房间内热烈地进行着。一位独立二师的副团长刘振江首先发言说:“现在咱东北的局势挺热闹,我们民主联军在北满剿匪搞土改的同时,国民党的杜聿明却在南满这一带也‘剿匪’,妄图先铲除我们辽东的三纵和四纵;可结果呢,北满的解放区越来越稳定和壮大,而南满的所谓‘国统区’的‘匪患’却日益猖獗!我们团不仅配合兄弟部队解放了哈尔滨,还在五常、拉林一带剿灭了‘八家子’土匪及刘铭久等叛匪;现在还与主力一师、二师一起承担驻防任务,一起扩军备战;把个江北解放区搞的是红红火火呀!”

  在一阵掌声过后,女文书章杰开始发言了。面对周围十几位部队的营以上干部,头梳短发、腿绑裹腿、充满刚毅的章杰站了起来,她果敢地说:“我们兵工厂的刘教导员现在又返回直属一师的主力部队了,听说就在哈尔滨、双城一带驻扎。我作为部队后勤部队的一名新兵,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打仗的经历,只是在参军和培训这段时间里,对我们东北民主联军有了更多的认识。我读一下昨天的日记吧:我参军之后学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绑腿。一开始我不晓得我们队伍的官兵为什么都扎着它。是在四平战役中负伤暂时到我们厂的刘教导员告诉我,打绑腿是咱野战部队官兵在战争中形成的必不可少的习惯装束,红军打着它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八路军和新四军打着它赶走了日本鬼子;现在打老蒋仍然需要打上它来完成使命!因为我们的部队要靠两条飞毛腿来进行运动战和游击战……要靠着它和形成的一整套优良传统,来战胜国民党反动派又一个强大的敌人!……我因此也更加认准了,东北民主联军是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来至于工农大众、具有红军和八路军光荣传统、无往而不胜的强大军队!我决心在这支部队中永远跟党走,要像刘教导员那样,随时准备上前线与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搏斗!”

  她简洁不俗的发言,把大家的视野由远至近地引向了敌我正在奋力争夺的东北战场,又引起周围干部学员一阵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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