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沦陷后,四平城北梨树镇更是被国民党军队重兵占领。因为这里曾是东北联军总部的临时指挥部的所在地,也因此备受瞩目,成为当时敌人严密把守的禁区!而就在这条街把头的一家不大的杨氏中药店里,却住着被紧急转移到这里养伤的副营长魏大虎。自从他在这镇上的天主教堂设立的医疗站做完手术,他就被紧急抬到在这家药店的后屋。刚开始,急需调治的魏大虎被抬到装有中草药的仓库里,为了更好防备进犯敌人的搜查,才硬被让到店主女儿的闺房之内。

  此刻天还没亮,在土炕上盖着被子的魏大虎还发着高烧。守在他身边的警卫员小隋也换上了百姓的便装。只听魏大虎在昏睡中大声喊着:“敌人又分几路冲上来了,机枪连要把敌人放近了再开火,九连准备跟我来个反冲锋!……”在一旁的战士小隋马上将他按住说按住:“魏营长,你受伤了,现在部队已经撤走了。” 魏大虎挣扎着坐起来说:“我没事,怎么能撤呢?……这仗打的!啊,是小隋?你不用管我,快去让预备队上来!阵地绝对不能丢!……”小隋:“营长,你小点声。我们这是在老乡家,小心外面有敌人!” 清醒了一些的魏大虎敏捷地用手去摸枕下的短枪和大砍刀。小隋:“营长,你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别起来。”魏大虎:“我的砍刀呢?” “在这。” 魏大虎:“快给我拿过来!……唉,放在我身下,有它在就什么都不怕了!”小隋拿来一条凉毛巾放在魏大虎的额头上:“营长,你轻易别动,小心这刀口!”清醒了些的魏大虎说:“我没那么娇惯!再过两天咱们就去赶队伍。”

  突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小隋将门划打开,进来一位端着碗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只见她轻声说:“我爹又给先生加了几味药,我把它熬好了!”魏大虎:“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小隋将药碗接过来说:“我来吧。如果有人来问,千万沉着冷静,别把称呼弄错了!”只见姑娘半红着脸回答道:“不会的,我家先生让骡子蹄坏了,你是我小叔子来照顾他的!”魏大虎也红着脸说:“我这人点儿也太背了!好心给它(骡子)钉钉掉了的马掌,可这牲口玩意却不知好歹蹬了我一脚!”小隋则机智地说:“好在咱娘家爹开药店当先生,你再吃上几副药就会好的。”魏大虎又抱歉地对姑娘说:“你看看,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姑娘说:“这位大哥说这话可就外道了。你们为了老百姓都伤成这样了,我们这开药店的尽点地主之宜不是应该的嘛!何况又听说你魏副营长号是个大英雄!”说完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小隋感叹地说:“这杨先生一家对咱可太好了!” 魏大虎:“是啊,我们争取快点离开这,也少给人家添麻烦。如果真和敌人遭遇了,闯祸不会小的……”

  章杰被带到女宿舍,这是一排一屋四张床的房间。徐文智向她介绍说:“排长刘梅和另外两个女战士还没收工,正好有一个空床。你就先休息,我过去跟她们打个招呼。”章杰把行李放到床上说:“你去吧,这的条件对于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另外,我什么苦都能吃。”徐文智感到惊讶和敬畏。一个年岁轻轻的乡村姑娘竟能说出这样有觉悟的话,的确不一般!他不由地说“章杰妹妹,你太不容易了!到了我们这里,就算到家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知吱声……”

  兵工厂收工的姐妹们一进宿舍的门,立刻向这位有特殊经历的女兵围拢过来。通过各自的简单介绍,四个互相以姐妹相称的女战士,相聚在亲切的说笑声中 ……章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犹如亲姐妹间的温暖。上过学、当过村干部的她,真像到了久别的家中似的,一直紧张奔波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她同她们一起洗漱和整理着衣物。这三位年龄都在20出头的女战友,把章杰当成姐妹般地交谈着。章杰则更注意从他们的言谈中了解情况。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刘梅大姐,是手榴弹组装车间的排长,他中等身材,黝黑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和善的目光。她凭多年的经历和特有的工作热情,随时都在关心着周围的同志。此时,她正像姐姐一样叮嘱章杰说:“我们部队的工作和生活有严格的制度和纪律约束,尤其是刘教导员来了之后,增加了早上五点至六点的操练,要求我们必须按时睡觉和起床。你习惯了就好了。”章杰爽快地答应着:“哎,谢谢排长大姐,我一定按要求去做。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

  另两位平整衣服的女战士也接着这话茬议论着。稍胖一点张丹是个口直心快爱说话的姑娘。她此时绘声绘色地说:“本来这‘厂长大叔’就够凶的,我一看他的眼神就害怕;这又来了个婆婆妈妈的刘教导员。虽比较和善,可对训练又磨磨唧唧要求个没完!听说这两位,都是打鬼子的八路军营长。”苗条文静的刘玉茹则婉转地说:“我看没那么可怕。男人嘛,就得有点男子汉的气派,何况他们是出生入死的老八路!”张丹咯咯地用手指着刘玉茹的眼睛,笑着质问:“我看你是看上他们了,告诉我,是哪一位呀?” 刘玉茹板起面孔认真地说:“人家都是领导,我看上人家有什么用?”在一旁的刘梅接话茬说:“这两个小鬼头,你们就不怕我去传话?就等着挨训吧!” 张丹则害怕地央求说:“好大姐,千万别……”

  章杰看到这有说有笑的集体,感到一种平等、亲切、温暖和清新的氛围。她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叠着军装,并从他们的谈笑中熟悉和了解这个特殊的集体。当她将叠好的军装放到了床铺被褥下,接着从枕头下拿出个小笔记本,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黑杆的钢笔,然后趴在铺上写下了她这一天的日记 ……

  起床号响起不久,各个宿舍的战士们便纷纷来到操场上排好整齐的队伍。几个四人一伍的方队,分别在报数和整理着军纪,然后纷纷向前面站立的教导员和厂长报告:各个方队的集合和缺席的人数。

  刘世杰今日虽然还带着眼罩,可腰上挎着镜面盒子的高个子的这位陌生指挥员,站在场地中央梁厂长的右侧却显得威风凛凛。此刻他望着列队的将士,仿佛又回到了驰骋疆场的连队。可以说他的心无时不在惦记着浴血四平而撤退失散的战友们。当各个方队排长向他报告完集合列装的情况,轮到他下达操练指令时,他先做了一段简短的政治动员:"自从爆发全面内战以来,我们东北民主联军,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针锋相对、寸土不让的生死搏斗。现在战场上急需大量的武器弹药,我们生产的每一颗炮弹和手榴弹,都关系到战友的性命和战局的成败。因此,我们的兵工厂就是战场!这就要求大家以饱满的斗志和忘我的精神,投入到训练和工作中来。下面,操练开始。全体立正,稍息,立正,向前齐步走!……”六个方队的按照口令动了起来……

  第三方队(排)是组装车间的队伍,清一色的女兵排。刘梅作为排长喊着齐步走1、2,1、2……的口令。章杰因为个头较高排在第二行。刘排长在一旁特别地注视着她。有些紧张的章杰受到刚才刘教导员讲话的鼓舞,非常认真地效仿身边战友的姿态挥舞着胳臂,可一紧张竟慢了半拍,没有跟上节奏。刘排长便走到他身旁轻轻地示意说:“不要慌,随我走。”从校门出来的章杰对走步并不陌生,何况她又是凡事不拉后的女强人。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后,她很快跟上了队伍的节奏……

  刘教导员看到各个方队的战士都走起来了,便用右手边挥舞着拍子边起头唱起了八路军军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踩着祖国的大地……”

  各个方队的将士们齐声唱起了这首军歌……在歌声的震撼下,兵工厂的战友们雄赳赳地迈着整齐的步伐,围着操场不停地行进着。这嘹亮振奋的歌声伴着大家整齐矫健的步伐,让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章杰陶醉了。在她的日记中曾记载着,“这就是老百姓崇敬、喜欢的八路军军歌!作为一名战士唱起它竟是那样的威武雄壮、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刘世杰身旁的梁景山,看着眼前的全体官兵,感悟到近几日所发生的变化,由衷地高兴。他频频点着头对刘教导员说:“才几天的功夫,这新组建的后勤队伍,就快被你训成嗷嗷叫的主力了!”刘世杰:“对军工生产我是外行,也只能抓抓打基础的政治工作和军事训练。”梁景山竖起大拇指用四川口音点头说:“要的,对头!你们主力部队的作风就是过硬!我最近想尽快把火炮、榴弹炮炮弹车间组装起来,面上的工作你就多抓抓。” 刘世杰回答道:“没问题。有些人才和设备,你不亲自去跑、去挖,就不能尽快到位。你带着徐干事陪你出去跑跑吧,这家里的事就先交给我了!”梁景山:“太好了,我带小徐出去,多说也就五六天!”

  当刘世杰看到队伍的齐步行进已经走了三圈,便大声喊道:“全体——立定。向右转。稍息。各排自己总结今早操练的情况,然后各自回到车间开工生产,力争超额完成指标内的任务。下面,我宣布今天的操练结束。”

  梨树镇杨氏药店的后屋。留着一缕胡须的店主郑老先生正在给魏大虎号脉。这位主动承担联军伤员救护的中医先生号完脉,用手背摸了一下魏大虎的额头,又让魏大虎张开嘴瞧了一下舌苔,然后说:“算你时来运转,逃过了一劫。既然已经通气通便,再有几天就可以吃点干的。不过虽没伤着骨头,但这伤了元气的腹部恢复,怎么也得再过两个月。” 魏大虎:“我说老先生,这可不行!我再过三两天就得走!”杨医生:“ 你急也没用,现在这北面的路上都是国民党的军车,你过得去吗?”魏大虎无奈地说:“这些个王八羔子,成心跟我过不去!我这当兵打仗的人,怎么好窝在你这中药店里?” 店主见对方抓耳挠腮的样子,安慰说:“我这小衙门口也留不住你这魏营长。到时候我肯定想办法送你走!为了不寂寞,就在后屋翻翻医书吧。”说完,从柜子上翻出两本厚厚的医书放在了魏大虎面前。魏大虎看着先生那善解人意的面容,拿起书站起来说:“ 也只好这样了!”

  魏大虎同小隋回到了后屋,把门关上,把几本医书扔在一边,又同小隋聊起了四平战役的体会。魏大虎:“这阵地攻防战可真痛快,冲锋反冲锋,用机枪手榴弹来点敌人的名!只是敌人的飞机大炮难对付。要是我方以后也有了这些个好玩意,那可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了!”小隋:“的确,敌人是多兵种机械化立体协同作战,我们能坚守这么长时间就不简单了!” 魏大虎:“唉,你这小鬼说话一套一套的,几年的文化呀?”小隋:“也就高小的文化。这些都是听营长和教导员说的。”魏大虎:“好,比我强多了。以后如有机会,也送你去军校深造!” “咱可不敢想那么远。能尽力把营长您照顾好,能顺利返回大部队我就知足了!”

  晚饭过后,在手榴弹成品车间忙碌了一天的章杰简单地洗漱之后,又拿出了日记本和钢笔,趴在床铺上过了一下“电影”,然后写下了最打动她的“镜头”:“刘教导员高高的个子,仪表威严,说出的话语震撼,指令和举止简洁、稳重……真正的军人,大丈夫!”

  当她刚写完这几个经过认真揣摩才落笔的大字,不禁引起背后一阵咯咯的笑声:“才见几面那,就认作大丈夫了!” 章杰一回头,只见张丹一张嘲笑的脸贴在自己的脑后。在一边的刘玉茹听到张丹偷窥后的抢白,愣住了;她瞅着也变得严肃的刘梅没敢再做声。这更引起了刘梅的关注,可刘玉茹又不想象张丹那样,查看别人属于个人的秘密,只好静观被嘲笑的章杰的反应。而此时性格开朗的章杰坐了起来,她没有脸红,也没去争辩,而是把所写的这页日记递给刘梅:“刘大姐,你看看……” 刘梅这才走过去将这一页日记看了两遍,然后念叨着:“这……大丈夫?不是小丈夫;也不是真丈夫?”章杰有点着急地解释说:“就是正统野战部队指挥员、英勇军人的意思。”刘梅大喘了一口气,表态说:“好了好了,我没你们文化高,以后不要瞎咧咧领导的怪话。像什么样子?不过章杰同志还是蛮用心的,性格也比较直爽。累一天了,都休息吧。”张丹对刘玉茹使了个鬼脸,大家就都不再做声地回床休息了。

  章杰却久久没能入睡。她除了感受来部队这些天的见识和收获外,又想起了村里的土改斗争,惦记着嫂子和弟弟小宝的安危……

  在厂办公室,刘世杰拿起有线电话:“拜托你了张处长,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我向领导请求,尽快安排我回原部队。”“是刘教导员吗?你们直属一师驻扎在离哈尔滨不远的双城一带,还没有确切的地址,请你耐心等待几天。那个新去的章杰,现在如何呀?”刘世杰满意地回答道:“好,我先谢谢你。对这位章杰,我们先让她熟悉一下厂里的情况,也借此来锻炼和考察一下她的能力。就先说到这吧。”他放下话筒向隔壁喊:“徐干事? ”没有人回应。刘世杰这才意识到徐干事跟梁厂长出差了。刘世杰只好喊来警卫室的一个年轻警卫,对他说:“你去通知组装车间的刘梅,抽空过来一趟。“是”。这名警卫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出去了。刘世杰放下电话,琢磨着这个苦大仇深、又有文化和土改工作经历的章杰,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组装车间的许多女工都在小心翼翼地忙碌着,在车间的大墙上悬挂着“精心操作,防火防爆”的标语。警卫将正在巡视的刘梅叫到一边通知说:“刘排长,请你抽空到办公室刘教导员那去一趟。” 刘梅应声:“是,我马上就去。”她回了个军礼,很快就穿着工作装来到厂办公室。刘世杰在办公室同坐在对面的刘梅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主要了解一下,新来的章杰的情况。你不是同她住一个寝室吗?刘梅思索了一下回答说;“这个章杰,来我们组装车间也就四五天;还好,工作有热情,操作也很细致;上进、好学,每天都写日记。”

  刘教导员很感兴趣地问:“噢,都写些什么呢?”刘梅又想了一下说:“都是些见识和收获,还写到您……”刘世杰有些诧异地问道:“写我什么呢?”“好像是什么——英雄,对,说你是真正的军人,大丈夫!”刘梅毫不保留地回答。刘世杰听完将板住的脸松弛下来,还是温和地说:“你认为她还有哪些优点和缺点啊?”

  刘梅又认真想了一下如实地说:“比较刚强,直爽,心里有啥说啥:生活上节俭,不挑剔,能团结同志;可能是在村里做过妇救会工作,有思想觉悟,显得比较成熟;对国民党还乡团有刻苦的仇恨!缺点吗,有急躁情绪,对干操作工作好像不那么有耐心。就这些。”“好了,刘梅同志,你还要多多地关心和帮助她。 刘世杰说完站了起来,结束了谈话。刘梅也站了起来回答道:“是。”敬礼后转身向车间走去。

  四天刚过,这梁景山就带着小徐满脸笑容地回来了。一进办公室他就喊:“刘教导员,这一趟真没白跑!人员、原材料都有了着落!”  “这厂里的生产和各项工作都运转正常。”刘世杰说完又加上一句:“只是这机关太精干了点,收收发发、行政管理、出操、下达任务,都得一个人忙活。” 梁景山:“我也想增加几个人手。你不是说要调新来的章杰吗?” 刘世杰:“昨天我了解了一下,她工作倒积极肯干,就是念叨要上前线。” 梁景山:“那就先把抽上来,顺便由你做做他的工作。”

  章杰的到来,给这个不大的兵工厂增加了一道清新亮丽的风景,也给本来就紧张忙碌的军工队伍,增添了新的生机和活力。刘世杰安排章杰在徐干事的带领下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场内和车间里设计悬挂了一些政治标语。显然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可完成后产生的效应却令厂里的面貌焕然一新。战士们随处看到:“工厂就是战场,安全、优质、超额完成生产任务。全力以赴支援前线,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等醒目的标语,无不感到一种临战搏杀、激励的氛围。在各个车间里仔细检查观望的章杰,感觉到大家向她投来更多羡慕和赞许的目光。

  晚饭过后,在厂办公室,刘世杰同徐干事和章杰正在一同商议着召开诉苦报告会的事宜。他结合自己多年政治工作经验说:“这次就是推荐苦大仇深的战士在会上诉说他们的不幸身世,控诉地主阶级和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使大家明辨是非,知道为谁当兵打仗,激发同国民党反动派血战到底的的革命斗志。” 徐干事:“现在各排将推荐的名单都报上来了,一共四位。试听了一遍,效果都还可以。”

  刘世杰对身旁的章杰说;“我看章杰同志比较符合条件,你能否也作为报告的典型上台讲一下?” 徐干事惊赞而歉意地说:“对呀!这么好的人选,我却没想到!”在一旁的章杰眼睛闪着光亮站起来表态说:“要说诉苦,我这个苦大愁深的孤儿,有一肚子的话。不过要在全场这么多的官兵面前发言,重点应该说些啥?还真得准备一下。”

  刘世杰:“你可以结合当前土改斗争的复杂激烈情况讲述一下,越真实具体越好。” 章杰此时眼睛里闪着泪花恳求说;“刘教导员,在诉苦大会上发言,这没问题。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就是我老家的小弟,时刻还受着还乡团迫害的威胁,我请求部队帮助我尽快把他接过来!”刘世杰思索了一下表态说:“这个请求你也可以在发言中向大家表述。这样效果会更好。报告会预订三天之后傍晚召开,你们抓紧做准备吧。”章杰犹豫了一下说:“刘教导员,我还有些话要跟您说……”

  梨树镇的杨氏中药店今日早早就关门了。晚上九点多钟,外面已是一片漆黑。药店的杨老板和女儿一起把魏大虎和小隋送到后面的院子里。将要外出收药材的骡马和赶车的店小二已经等候在那里。

  身穿商人便服的魏大虎上前抱拳致礼说:“多谢杨老板这些日子的精心关照,我们一定夜行朝宿,尽快在老家把药材采购齐全,并顺利返回!”杨医生:“假如老家没人了,收不齐货。也请不要耽搁,安全返回就是了。”魏大虎:“放心吧杨老板,我们这几个大活人总不能让车白跑的!”杨医生:“行啊,这伤好了就来了精神,上路吧!”院门开了,店小二赶着骡车与魏大虎二人一起消失在向北的大路上。

  刘世杰将章杰让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又拿暖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章杰:“我很敬佩您;您是一位有水平、和蔼可亲的教导员。能到你身边工作,是我的荣幸!”这发自心底的话语,直抒胸怀,显露了这位东北女孩子特有的直爽和果敢。刘世杰显得难为情的样子,因为这些年在部队上很少接触女性,尤其是对方几句赞扬、敬仰的话,从这位成熟的姑娘口中爽朗地道出,尤感亲切。便平和地回复说:“你过奖了。你小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革命经历,很不一般嘛!”

  章杰:“我的身世告诉我,唯有参加革命才有出路。”刘世杰:“在这一点上,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我也是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为了同命运抗争,才参加革命队伍的!” 章杰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尤其是面对如此可敬可亲的首长,感到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她又进一步坦诚地说:“我除了向组织提出,把我小弟也带到部队参加革命之外,也向领导坦白,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张大宝参加了八路,二哥参加了国民党的88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入党请求,还在接受区(乡)里党组织的审查。” 刘世杰听了敏锐地询问:“七十一军的88师?来东北了,我们‘领教过’,听说它的一个加强团上个月在拉法被我们一师给吃掉了。你的二哥在那做什么?”章杰;“就是普通的士兵——做饭的伙夫。是今年年初被引诱、抓捕去的。”

  刘世杰点了点头说:“你能向组织提出请求,并坦白家庭成员的真实状况,这很好。我们每个人选择走哪条路,都取决于个人的理想和意愿。只要你能认识到参加革命是明智的、光明的,并于‘背道而驰的亲属’划清界限,就不会对个人的进步和加入组织有太大的影响。你们兄妹四人,起码是二比一或三比一,多数是革命的吗!就是你二哥也是苦出身,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替国民党去卖命的!”章杰:“您说的太好了!我以后我还会经常向你来请教。” 刘世杰:“好。不过我很快就要回我前线的部队了。”章杰:“噢,回前线的部队?”刘世杰:“是山东八路军的主力,我是一师三团三营的。秀水河子歼灭战和四平保卫战,我们都参加了,这两处伤就是在四平保卫战中挂的彩。”章杰:“果然是大丈夫———志在千里呀!”刘世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丈夫、英雄……我可不敢当!”

  章杰又进一步表白:“我就是崇拜《三国演义》书中‘刘、关、张’这样的英雄好汉。说实话,我还真想跟你一起到前线去!……”刘世杰:“好了,快去准备诉苦报告的发言吧。另外,抽时间把你的这些想法写一下。” 章杰向领导表述了自己的真实意愿,心里很高兴。尤其是对面前这位传奇色彩的首长,更充满了敬仰和好奇。她站起身爽快地回答道:“是!教导员同志。”敬了礼后,红着脸跑出了办公室。这似乎很平常的‘同志’二字,更显亲切、直率、泼辣!无疑,这也增进了二人彼此的了解。

  黑龙江双城县直属一师的驻地。这是设在哈尔滨外围南大门的一道重要防线。仍保持着一定战斗力的三营随着大部队被安排到这里(东北局总部外围)驻守和休整,自然是上级对这支主力部队的充分信任。

  在一条宽敞的坑道里,临时兼任教导员职务的白守礼营长此时正在连排长骨干会上讲话。他坚定地说:“四平一战,我们部队减员虽然较大,包括我们的教导员、副营长都因伤在外面救治,但我们的基本骨干队伍却经受了洗礼和锻炼。听梁师长说,我们一师和二师是战绩卓著,还保持着顽强战斗力为数不多的部队!大难不死,必有复仇之日。我们现在已经在这安了家。有了家就可以疗伤和补充力量。教导员和魏营长他们也会很快归队的……” 提升为代理副营长的金刚也关切地询问:“有教导员和副营长消息吗?战士们都天天在念叨他们……”白守礼:“暂时还没有,我想他们也一定在挂念我们。所以越是他们不在的情况下,我们越是要不辜负首长对我们尖刀营的希望。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抓住暂时停战的机会,很好地休整待命,以利再战!……”

  一师师部。这是设在一个村子较大的民宅中的临时指挥部。师长梁兴初此时正同政委梁必业在叙谈部队整编的事。善于研究和扑捉各地战略地型和风土人情的政委梁必业,首先风趣地向比他高一辈的梁兴初介绍说:“双城这个地方很有来历。不仅在九百年之前是辽金会战的前沿,成为军家必争之地;双城堡还成为明清以后拓疆军臣们的重要城堡。据说在嘉庆年间丰坤将军的父辈,就奉皇帝之命来到此地屯垦。”梁兴初颇感兴趣地问道:“丰坤?就是受慈禧赏识的‘骑马将军’?”“对,就是传说一生打了700余仗无一败绩的丰坤。中日甲午战争失利之后,国难当头!朝廷急调丰坤率兵守京城门户通州,迫使日军未敢贸然行动。”梁兴初兴趣盎然地追问道:“那这个丰坤是如何发迹的,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这慈禧皇太后也不是一般人能巴结上呀!”

  梁必业欣然回答说:“我也刚从县志上了解到,这个丰坤属清末新镶白旗(安家头屯)人。兄弟七人,唯有冯坤不喜农桑,专爱舞枪弄棍。到了27岁还没娶上媳妇。全家人都为其犯愁!咸丰二年,南方爆发起义,冯坤毅然从军。从此,如鱼得水,仗越打越大,官也越做越大。到了同治六年,便逐步升为黑龙江、宁夏、江宁(南京)和京城的统兵将军。至于他给慈禧当了干儿子,官至一品的传说就无从得知了。”梁兴初一拍桌子说了声:“你这段书说的好!这行伍出身人也能为国担当重任!”

  梁兴初:“听说林总(林彪)到了离这约100公里的五常不仅病倒了,还大发一次雷霆。一气之下把部下的酒桌都给掀了!” 梁必业:“我也听说了。他可能在恼火被美械王牌军撵着跑吧?” 梁兴初:“可人家的军事实力在那摆着。硬拼肯定抵挡不住的!”梁必业:“所以呀这总部不仅要汲取经验教训,研究新的打法。还要按多兵种合成作战的要求,调整充实整个野战部队。我听说也要把诸多的师旅整合起来,成立多个野战纵队。比如我们山东的一、二、三(滨海支队)师,整编为野战第一纵队。” 梁兴初站起身用拳头一击桌子说:“这个主意太好了。我也在想,咱师的建制也太单一,清一色的步兵。各个团、营可以增设炮兵营和炮兵连。不能光等着咣当咣当地挨砸呀!” 梁必业:“上面也是这个想法,人员起码要这样配置,至于武器弹药再去想辙吗。我们各师、团、营都按立体合成作战的要求来配置。总人数要补充(现在只剩5000左右)增加一倍!”

  梁兴初思索了一会:“嗯,国民党的王牌军就都是加强配置,每个军都在三、四万人!” 梁必业:“我们一个纵队三个主力师, 总数也要达到四万人!听总部首长说以后还要成立炮兵纵队,还有什么飞行大队。” 梁兴初:“远的先不说,咱第一纵队一、二、三师,这么大的队伍由谁来领导和协调,干部从哪来呀?”

  梁必业在屋内度了一圈说:“这古书上曾说‘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史记?高主本纪》)。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三国志·魏书·武帝记》)。我八路军一贯重视选拔具有实战经验的战将。总部有关整编调整的文件很快就会下达。一纵的司令员初定是咱山东的万毅将军,师的主要首长也大都出自老六团的‘杨家将’和老四团的‘岳家军’……”

  梁兴初:“乖乖的侄子,别看您个头不高,书读的可不少!在观察和使用干部上还真有一套昵!……”梁必业:“这都是强大的敌人逼出来的。另外,也有上级这么多年对咱的信任和培养。” “嗯,你这高层首长的课,的确没有白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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