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白山黑土之称的东北大地,在十九世纪的中叶,仍然是一块土地肥沃、工矿宝藏遍布,而民众却深受三座大山压迫,亟待拯就解放和开发的战略要地。八路军、新四军和从延安派来的大批优秀干部所组成的东北民主联军的涌入,正像一股巨大的洪流,涌进了中国版图上这雄鸡报晓的地域。而历史翻转的春雷又迎风炸响并激荡着这滚滚的巨流!

  1946年5月22日,沈阳国民党军总司令部。为迎接蒋介石的光临以及南京国民党军参谋总长白崇禧的再一次亲临督战,司令部的内外布置一新;犹如要迎新年一般,喜庆的灯笼也挂了出来。在占领四平之后指挥三路大军继续乘胜追击的总指挥杜聿明,显得十分的春风得意.身为国民党军南京总部一级上将(即将任国防部长)的白崇禧,在侍卫长的陪同下微笑被迎进杜聿明的办公室。曾经在对日作战的昆仑关鏖战中就配合默契的两位将军的手,紧紧地相握在一起……针对四平终于被攻占白崇禧说:“兄弟你果然没有辜负总裁的栽培和厚望。”杜聿明:“哪里哪里,都是弟兄们共同的努力。”白崇禧预先直言传达蒋总裁的指令:“既然四平已经占领了,是否还要继续向北追击,把战线拉得过长? 总裁的意思是要牢牢占领沈阳、锦州和山海关,并保持与关内华北的紧密联系。”

  杜聿明则摇头表态说:“本官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乘胜追击,一举消灭林彪的共军主力!”戴着白手套的白崇禧在室内度了几步则说:“总裁说,现在不能不给美国人(调停代表马歇尔)面子。我们拿下了四平,己经给接收东北抢得了主动权。因为总裁他事先在美国人面前是许了愿的。”杜聿明:“可据廖军长得到的可靠情报,撤退的共军这次伤亡惨重,已经溃不成军,失去了还手的能力。我们必须一鼓作气,攻占长春、永吉、哈尔滨等要地。决不给以后留下后患!”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听后,则面带笑容地回答:“有气魄,与兄弟我所见略同啊!既然有把握尽快拿下长春,我想老头子也不会不高兴的!”杜聿明当即向身旁的参谋长赵家骧发话:“传令廖耀湘和孙立人,四平由其他部队驻守,新一军和新六军要全力追击溃逃的共军。要在一周之内占领长春!”白崇禧:“不!追击的命令由我来下;责任也由我来负!”赵家骧:“是,还是白长官高明。从获得的情报看,林彪的部队的确没有阻击设防的迹象。一周之内攻占长春是完全可能的!”白崇禧:“好,我一会就跟老头子汇报,如拿下了长春,让总裁亲自到前线犒赏有功的将士!”

  5月26日。在吉林、辽宁的各条公路上尘土飞扬。国民党的三路大军在攻占了长春、永吉等要地之后,还相继占领了西安(辽源)、海龙、磐石等县镇。仍有部分机械化部队撵着撤退的民主联军的屁股追,飞机不时地在各条路上对撤退的民主联军进行侦察和轰炸。可此时在海城的国民党军184师却被南满的东北联军第四纵队包围,并在四纵的围攻、和无援军解救(孙立人请示蒋介石同意所属部队放假三天)之下,184师潘朔端宣布起义。而廖耀湘却指挥他所属的部队对撤离的林彪主力穷追不舍(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因为东总司令部的一名副科长王继芳叛变投敌、泄露了机密)。在四平通往通化、桓仁一带的山高林密。水流纵横,仅有的几条公路也路窄弯多。尽管国民党军是运用坦克、汽车和飞机进行立体追击围剿,但对分散撤退的联军部队来说,对方已失去了绝对的优势。

  在进入了群山接踵的宽甸县境内,跟随刘世杰的九连经过连续七八天的撤退阻击,仍然没有被拖垮。这支由指导员董连成带领的小分队在一个山脊上摆开了阵势,准备对追上来的国军进行阻击。一位熟悉路的战士说:“虽说我们是往东南撤,可也快到鸭绿江了。这浑江往下三条河汇聚到一起,就是鸭绿江。过了江就是我的老家宽甸了。” 连续多日的的跑跑停停、打打杀杀,刘世杰带领的这股后撤人员仅剩眼下这几十人了。可这些经历了两个多月紧张战斗已经疲惫不堪的战士们,仍然顽强地团结在一起,互相鼓励着、搀扶着,向敌人追兵薄弱的山区撤退。刘世杰受伤的左眼已经发炎肿得很厉害,可仍不做声地忍耐着 。警卫员小孙兴奋地采了一捧山野菜,拿过来递给刘世杰说:“这些苦碟子、荠荠菜,既可以充饥,又可以消炎去火。大家都在顺手采着品尝充饥!”刘世杰接过小孙递过来的野菜微笑着说:“我认识,在咱们沂蒙山也有。嗨,这东北还真是个打游击好地方。到了这,咱可就不用怕敌人的追击了 !”小孙:“是啊,山东的沂蒙山与这挺相像的!”刘世杰:“没错,我们这一小股部队往这山里一钻,敌人的飞机大炮可就不管用了!”看到教导员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孙也一扫这两个月来紧张焦躁的情绪,心绪豁然开朗。坐在一块青石上,竟哼起了沂蒙山小调……

  此刻,在前面的九连指导员董连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兴奋地说:“教导员,我们虽然离撤退的大部队越来越远,好在也快到鸭绿江了;而且还遇到了安东军区后勤部组织的救护大队!” 刘世杰:“太好了!我们终于摆脱了敌人了追击” 董连成:“来接应的部队是按总部的指令,还安排了救护队和救护站!”刘世杰激动地说:“我们许多伤病员都快撑不住了。”董连成:“我查了一下,较重的的伤员有七八个。你看你,眼睛都肿成这样了!” 刘世杰不以为然地:“这敌人不还给我留着一只好眼吗!不知道老魏现在怎么样了?他被打断的肠子可是致命的!”董连成:“在撤离阵地之前,白营长安排警卫小隋跟着他。估计老魏在救护站也能得到救护。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刘世杰:“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顺利把战士们带回大部队才是最紧要的!” 董连成:“这我知道,可你的眼睛急需诊治!救护队!” 刘世杰看到救护大队的同志抬着担架跑过来,说:“谢谢你们!我这点伤不要紧,给我换换药、处理一下就行了。”董连成:“小孙,去喊医生。”一名女卫生员被叫了过来。她打开药箱,又将刘世杰眼上缠的绷带解下。她见这只受伤的眼睛肿的很厉害,并且还在流血,赶忙清理包扎了一下说:“这是个重伤员,需要赶快送救护站!”几名抬担架的民夫听见一声的召唤,赶紧走了过来。刘世杰:“我还没到用人抬的地步,我可以跟你们过去治疗一下。”转身对董连成说:“那就由你把能坚持的同志带回去了!”董连成:“你放心吧教导员,我会在安东军区的协助下把他们都带回去,找到大部队!” 刘世杰:“这场血战和劫难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三营的官兵是好样的!请转告营长他们,我会很快归队的!” 小孙:“教导员,我留下照顾你吧?”刘世杰:“不用了,你跟谁董指导员一起回返吧……”

  蒋介石在白崇禧的陪同下,又于1946年5月30日从沈阳飞到了长春。踌躇满志的蒋介石在长春大房身机场下了飞机。只见机场四周挂满了青天白日旗,道路两旁排列着笔直站立的列兵。蒋介石在白崇禧的陪同下,春风满面地走下飞机。他慢步登上检阅台,向台下取得四平和长春大捷的将士们招手致意……他对在场的官兵做了简短的训话之后,面带微笑慢步走下台。又分别同作战有功的各位高级将领合影以示鼓励……他见诸位熟悉的爱将围站在他身旁,颇有与共军血战到底,独占整个东北的气势。疑虑重重的蒋介石这才不得不对郑洞国、廖耀湘等战将说:“你们所取得的赫赫战绩是有目共睹的。不过政府与中共方面谈判,决定在东北战场实施短暂的停战。尚无特殊情况,停战可能在近日下达。对此,你们务必做好充分准备……” 在最高统帅的具体指令下,众将领只能频频点头称:“是,是……总裁英明!我们一定遵照执行!” 作为东北军总指挥的杜聿明也只好传令,在哈尔滨松花江的南岸停止对民主联军的追击。

  包括蒋介石、白崇禧和杜聿明在内的一心想把东北的共军全部剿灭,不留后患的独裁统治者及其高级将领,似乎还不清楚为什么美国政府在调停过程中会施加这样大的压力(马歇尔曾告诫蒋,如东北再不停战,就停止美国的对华援助)。尽管美军在协助国民党军队通过空海快速抢占东北,已经尽了很大的力。在硬碰硬的四平一线反复交手的国共双方战将,也都纳闷,势头正旺的追击为什么会戛然而止?      后来明眼人才弄清楚,不光是山东的陈毅指挥山东留守的八路军,展开了对发动内战的国民党的全面攻势,占领了许多城镇,甚至威胁到了国民党控制的南北铁路干线。更重要的是美国的一些政客和幕僚,当时也不想冒险在中国的东北肆无忌惮地扶植蒋介石打内战,而得罪出兵东北刚刚撤走的苏联。更不敢贸然与意识形态截然不同的苏联闹僵。毕竟苏联红军和中共的八路军都是二战胜利的有功之臣,并拥有较强的军事实力(苏联攻克日军驻守东北的红军数量达150万之多啊!)。

  杜聿明在他的回忆录中曾坦白当时的内幕:蒋介石当年勾结和依靠美国打内战,是为了独吞抗战胜利的果实。而美国积极援助蒋介石用武力抢占东北,也是为了取代日本获取在华的地位和利益。美军不仅试图控制国民党的装备和指挥,还曾想一手包办在我国各地(日军)的受降权。只不过它的这种野心和霸权行径,在诸多矛盾(包括美蒋之间争斗)碰撞中没有完全得逞!以上诸多矛盾和复杂因素,因而造成了当时表面上暂时的停战。

  撤到了哈尔滨的东北局和民主联军总部,于6月初召开了紧急会议。虽然撤到五常县病倒的林彪没能参加这次紧急会议,但罗荣桓、彭真、陈云、黄克诚、萧劲光等中央派到东北的近二十名中央委员(候补委员)有一半以上都奉令出席;在这次会议上,还有被新任命的参谋长刘亚楼英姿焕发地坐在前排,这位大家早有耳闻的红军师长、留苏将领,一跃成为具有重要位置的参谋长,不仅使大家对这位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专修合成作战的年轻军官刮目相看;他干练、整洁、挺拔、稳重的气质也使大家的眼前一亮,一扫联军一路“败退”留下的晦气。紧急会议开的紧张热烈。罗荣桓、彭真、陈云等将领纷纷为下一步的立足占领东北献计献策……会议的最后,肾病稍微得到治疗和缓解的罗荣桓,站起来作总结发言。他以东北局副书记兼联军总部副司令的身份,深思熟虑、高屋建瓴地阐述道:“大家在发言中首先一致认为,历经一月有余的四平战役,虽说我东北民主联军主动撤出了四平和长春,但我们刚刚汇集到东北的野战军主力,也给进犯东北的五个国民党王牌军(十个师)以沉重打击!同时,在硬碰硬的阵地攻坚战中,很好地锻炼了我们的野战军部队!主动让出几个大城市,也是贯彻毛主席走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方针;不能一口吃掉就打持久战。第二,更重要的是大家统一了思想,这就是毛主席在七大报告中所预言和中共中央《关于东北目前的形势与任务的决议》所指出的,‘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么,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我们两万多党中央派来的干部和近十万从全国选派来的八路军新四军主力,一定要在东北这块黑土地广泛建立巩固的革命根据地。要诱敌深入,各个击破;要发动群动,开展土地革命和剿灭土匪;要休整扩充壮大队伍,坚持南满北满的相互配合和联合作战;我们要脱下皮鞋,扔下背包,深入到乡村和民众中去(参考:解放军出版社·杨国庆、白刃著《罗荣桓在解放战争中》,中央广播大学出版社·柳海捷著《第四野战军征战纪实·纵横天下》……”

  这次会议的成功召开,不仅为随后召开的东北局扩大会议和“七·七”决议的形成敲定了正确基调,更为贯彻中共中央有关东北的战略决策,建立巩固的东北革命根据地,开展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特别是东北联军队伍的休整、充实和壮大,指明了方向。

  鸭绿江南岸的辽宁省宽甸县,素有八分山、半分水、一分田之称,是一个群山跌宕、水流纵横、自然风景十分秀美的地方。它依属的海滨城市安东(现丹东) ,与朝鲜的新义州市隔江相望。可这秀美的山河,在二十世纪中叶的不断战乱中,仍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1946年初夏,在赶走了日本鬼子,已经获得了第一次解放的宽甸劳苦大众,仍然遭受着地主和封建统治阶级的残酷剥削和压迫。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有地无权耕,有家不能回,有力气无处使;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在虎山乡(区)通往红石砬子村的山间小路上,一位梳短发穿素装的姑娘,正一个人英姿飒爽地行进着。只见她一条青色腰带扎在一件带补丁的蓝褂子上,挽了裤脚的裤筒下显露她光脚穿的一双布鞋,两只脚急速地穿梭、跳跃着。当她从一块块沉在水中的大石头上,跃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鞋子已被清澈的河水浸湿了。可她已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地又继续攀登一个陡峭的山峦。她抬起头,略喘了口气。只见她清秀的脸庞五官端正,两只大眼炯炯有神。这位高小毕业的乡村姑娘,除了纯朴的农家气息,眉宇之间还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正义和坚韧。她就是已经当了近两年的村妇救会长——年仅17岁的章杰。章杰,这文绉绉的名字,是她被选为村妇救会长之后,为了不拖累家人,才连名带姓后改的(原来叫张淑芝)。这位被恶霸地主夺走了双亲的小姑娘,认准了投身革命、同苦难的命运不断抗争的理,认为共产党八路军领导和指引的土地革命,才能摆脱老百姓长期受苦受难的命运;自己作为村里一名有文化和革命觉悟的受苦孩子,理应站出来鼓动和组织这些走投无路的穷人一起参加土地革命。她豪爽的性格和果敢的作为,已经博得了乡里贫苦百姓的一致拥戴,村民们不仅异口同声地选她担当妇救会长;村长康乃昌(中共党支部书记)还放手让她承担一些上传下达的组织联络工作,并将她列入了党员的培养对象。

  她蹭、蹭、蹭……一口气登上山顶.她用袖子拭了一下头上的汗,在这大山沟里,她再熟悉不过的红石砬子村呈现在眼前。她看着那些属于地主家的土地、山林和牛马牲畜,看着在大山的脚下仅属于自家的茅草坯房,想起在那里生了她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的父母,在她不到10岁的时候先后死去。心中不免一阵酸楚痛恨。她径直向村长康乃昌家的住处走去。在山角下,一处下截墙用碎石垒砌的茅草房内,走出一个手拿针线的中年妇女。她迎向章杰关切地问:“姑娘,开完会了?又走的山路。看,鞋都湿透了,快进屋换一下。”章杰走近扶着对方的胳膊说:“康婶,不要紧;康叔在家吗?”她见对方点着头,便又吩咐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麻烦您去把徐妮姐和李大伯找来.” 康婶答应着,拿着手中的活便匆匆向外走去……中等身材留着络腮胡的村长将章杰迎进屋内。他也用关切的口吻说:“还乡团那帮家伙最近就在这一带活动,我和你婶子都在为你担心。”

  章杰随着村长进了屋。她坐在炕沿上回答说:“村长,我会小心的。这次开会,传达了上级新的土改工作指示。党中央还调来了大批的干部和八路军、新四军,来帮助我们。明确提出了要在原来减租减息、惩治恶霸的基础上,将地主的田地、粮食和财产,均分给广大的贫雇农!……” 康乃昌听了这振奋的消息,仍带着些担忧说:“大家伙都盼望着这一天呢。可也有风声说,国民党也打过来了,老百姓想要翻天那是白日做梦!还乡团还放出口信,要对那些带头闹事的人实施报复。”章杰听出村长说这话也是在为自己和大家的安危担忧,便回答说:“地主老财和国民党反动派,当然不会轻易地善干罢休;我们也要做好各种相应的准备。我让婶子去找另两位妇救会成员,一起在这具体商量一下。”

  康乃昌又询问面前年轻的妇救会主任:“大宝和二宝最近有信吗?”章杰听出这是在关心自己,便认真回答道:“我听说大哥在解放军三纵队一师,才去了一年就当了班长。二哥却被国军的七十一军带走之后,在88师当了一名伙夫;用他的话说,‘有奶便是娘’。这亲哥俩在这次东北的争夺战中竟成为冤家对头了!”康乃昌:“这国共之间打仗,是天火烧冰窖,想不到的事偏偏就来了!这哥俩进了不同的队伍,成为对立面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章杰又无奈地解释说:“大哥一小就憨厚、正直,主动参加八路是为了穷苦人闹翻身,得解放,不再过父母那样凄惨的日子。可同样是苦出身的二哥却没有头脑和主见,为了找混饭的出路,就稀里糊涂跟国民党的部队走了。”康乃昌:“嗨,乡亲们已经看清楚了,只有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才能帮助咱老百姓翻身得解放。还乡团上次来咱村也可能考虑到这,又因为你是个女娃,才放过你一马。要不然……”老村长还是道出了他所担忧的心里话。

  章杰见婶子已将徐妮姐和李大伯找来了,便对村长兼党支部书记示意说;“我们开会吧。”康乃昌转身走到门外,喊他八岁的女儿:“丫头,你在门口看着点,如有人来先喊一声。”然后进屋,坐下后将一个一尺多长的烟袋装上烟丝,划火点着、吸了一口才说:“妇救会也好,村农会也好,还有我这党支部书记,我们几个委员都在场。今天重点商量如何按上级的要求,把我们村从地主手中革回来的土地,合理均等地分给村里的乡亲们。关于三户地主的土地数量和村民的人口,我这都有帐。” 李大伯兴奋地说、:“这一天终于盼来了,我们穷人终于能有自己的土地了!只是这国共双方正处在拉锯阶段,你来我往的像走马灯似的!这田,怎么分哪?”坐在一旁的徐妮姐也焦急地瞅着还未言语的会长说:“是啊,对于上次我们镇压恶霸,农会把进行抵抗的团丁推进了冰窟窿,还乡团的土匪还扬言要来报复呢!”

  章杰见大家思想都有顾虑,便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怕!他地主老财,一直残酷地剥削和压榨我们农民,坑害了我们多少无辜的家庭和百姓?我们理应团结起来革他们的命!要革命就会有牺牲和风险,老百姓既然选我们为他们办事,我们就应该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带领乡亲们去跟地主老财斗!”村长见眼前的章杰,不仅是个把老天捅个窟窿都不怕的主,说话办事也更成熟了;便表态说;“那我们商议一下具体的办法吧……”

  趁着夜幕的降临,还乡团的副官宁二彪带着一个团丁潜回了村子。只见这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穿着青色便装轻手捏脚地从后门溜进了宁家的院落。宁海宽在这一带虽然属于二流的财主,可大小的房宅就有30多间,雇佣的长工和佣人仍有二十多个。此刻,宁府的内宅里摆放了一桌酒菜,失神落魄的大地主宁海宽须着到肩的长发和一对八字胡,在佣人的伺候下准备享用。可他一想起这几个月遭到土改分田的整治和冲击,就没了胃口。听说二少爷回来了,便鼓起了精神,不停地卡巴眼睛静候着。

  宁二彪在门外先解开了外褂的衣扣,露出了别在腰间的王八盒子枪;然后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堂屋。他行了个抱拳礼,随后才喊:“爹,我这一次特意带着弟兄们回来看你。”宁财主瞪大了眼睛眼睛厉声说:“你还知道回来,我被这帮穷鬼们绑出去游斗了半个多月,差点也被推到冰窟窿里去见阎王!现在又要来操咱的家了!”“什么?他们哪个敢来!我不用抢崩了他———我誓不为人!”他拍了一下腰间的枪把,像狼一样吼着。他见佣人拿过来碗筷和椅子,便坐下阴狠、详细询问道;“还是张家那个小丫头片子吧?我要让她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宁财主更加恶毒地说:“对,这几次的批斗、分粮都是她挑动的!昨天还在村口给围着的一大帮穷鬼讲什么,‘分田均地,土地改革’。看那架势,穷鬼们还真听她的。难道她一个小毛孩子,就能将我宁家几辈子积攒的土地、财产,全分了去?!”他用手中的文明棍儿在地上使劲捣着。“爹,你消消气,听说国军已经打过来了。他土八路怎么也敌不过实力强大的中央军。这天,轻易地翻不了!来,我敬你老一杯……”

  在这群山环绕的山区,夏季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章杰此时在大哥家与嫂子凤云,正焦急地等待给地主放马的小弟。随着一声闷雷,大雨已经下冒了烟。这姑嫂俩的心都揪到了一起。章杰望着窗外的大雨,回想起这几年自己的遭遇(回顾的画面):失去父母的姐弟自从投奔到哥嫂家,她和嫂子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只有5岁的小宝,这苦命的孩子九岁就去给地主放马,整天在山上风吹雨淋,还时而与毒蛇与各种野兽周旋…… 让雨浇得浑身都在颤抖的小宝,终于顶着瓢泼大雨赶回了家中。他一踏进门,就被姑嫂俩迎进了里屋。章杰见瘦小的弟弟光着脚,破旧的褂子都湿透了,便心疼地将他拽过来,一把搂在怀里;眼含热泪的章杰还用自己的双手,来捂小弟那冰凉的小手……嫂子凤云拿来一条旧毛巾给小宝擦着头上的雨水,并很快盛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炕桌上说:“妹子,快让小宝上炕喝口热粥吧。”章杰这才松开手,点了点头……章杰面对刚成家不久就送丈夫参军的大嫂,缓和地说:“再过两年小宝也可以帮着我们种咱自家的田了。”

  嫂子凤云眼睛一亮急切地问:“啥时能分田,咱家能分几亩?” 章杰禁不住透露说:“马上。你和当兵的大哥各一亩,我和小宝各一亩,咱家共计可分得四亩山坡地。”小宝停下手中的筷子诧异地问:“会长姐姐,怎么没有二哥的份?章杰坐在小宝的对面,耐心地对弟弟和嫂子说:“土改分田上级是有政策的。 他参加反革命武装,是没有资格分得土地的。”小宝马上表态说:“我以后也参加大哥的八路军。”章杰欣慰地摸着小宝的头说:“好兄弟,快吃吧。你长大后一定要有出息,替咱穷人争气……”

  一直沉静的红石砬子村,只因为今天一早,村口被镇压的霍财主的院墙上,贴了两张盖了乡政府红印的“没收地主土地和村民分配土地”的告示,整个村子便顿时沸腾了起来。一阵锣鼓和鞭炮声响过之后,村民们争相着来到跟前,来观看各户分得土地的告示。村民们边看边议论,各个脸上挂着开心的欢笑……可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哀号,从不远处坐在地上的人口中发出:“这是谁做的孽啊?把我宁家世代相传的土地都给分了!哎呀,我不活了,你们欺负我这六十多岁的人可不得好啊!……”           早已做好应急准备的章杰,马上带着几个年轻的农民来到了哀号者跟前。她先是仔细观察和分析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然后厉声质问道;“宁海宽,难道你对土改分田,还有什么不服吗?”宁海宽索性躺在地上,左滚一下,右滚一下,闭着眼睛回答:“我就是不服,你们凭什么分我的田?我不想活了,我要跟你们拼命!……”

  章杰在昨天的会议的讨论中已预测到,地主和还乡团对土改分田,肯定是要进行抵制的。现在果然看到宁财主明目张胆地跳了出来。她思索着,对于这种以耍无赖对抗革命的行为,必须给以坚决的回应才对。于是她一手叉腰,一只手握着一份传单大声说:“我们曾经的宁老爷,你听着,分你的田,是乡里按照党的土改会议精神和政策,集体研究决定的。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就是要废除一切不平等。你们为什么就应该占有那么多的田地?为什么就心安理得地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而我们农民为什们就该拼死拼活地为你们卖命?我的父母还有许多无辜的百姓都是怎么死的?!今天,是到了我们向你们这些地主恶霸讨还血债的时候了!”章杰越说越激动,质问得宁海宽畏缩在地上一时停止了刚才那种哀号。可当章杰的声音刚停,宁海宽竟翻了几下白眼躺在地上不动了。

  章杰明知道这个顽固不化的宁海宽在耍无赖,可竟一时没了准主意。几个农民也楞在一边。章杰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询问:“是谁陪他来的?”沉静了片刻,一个姑娘站出来战战兢兢地承认:“我是他家的佣人,是我陪他来的。可这是如何呀……老爷,老爷?”女佣人焦急地叫着莫名其妙倒下去的宁海宽。随即,又赶来了几个宁府的伙计。只一袋烟的功夫,宁财主便被人用轿子抬了回去。宁府并很快派人,去给当还乡团的少爷送信了……

  章杰来到村长家,与康乃昌谈及刚才宁海宽的村前放赖之举……这不禁引起这位老村长对事态的极度重视和担忧。只见他掏出了烟袋和烟包,一边装烟一边沉稳地说:“一直装的比较老实的宁海宽,这次公然跳出来大闹, 势必想让他儿子带领还乡团来报复。我们不能不防啊!”章杰听了村长的分析点头说:“康叔说的有道理。可我们虎山乡(区)的武装很薄弱,离八路军的大部队又远,恐怕难以应对还乡团的突然袭击。康乃昌又分析说:“光还乡团还不敢大范围的清洗和报复,他们很可能把报复的重点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以前就曾放出这样口信。这帮土匪现在很嚣张,在紧急情况下你应当找个地方躲避一阵子才是。”章杰怀着愤怒的神情果敢地说;“我无地可躲!……可还有一条路可走——去找咱们的大部队参军。”从她那坚毅的神情可以看出参军是她早已想往的愿望;现在向村长表白,也是出于面临了敌人的这种恐怖威胁。

  在距离红石砬子村七十多里的龙虎山,山高林密,就有一条陡峭的小路通达山顶。几十年前这个易守难攻的神秘地方,就成了孙家绺子的土匪窝。在光复之后这一带的乡村获得了解放,一些地主武装不甘心失败,便投靠了孙家绺子,这里便成了半土匪半地主武装的还乡团老巢。这个宁二彪,因为网络了周围几十号属于地主武装的混混一起进了绺子,并捐了一部分钱粮进来,便得到绺子头孙麻子的重用,竟在这绺子的还乡团(国民党保安团的建制),得了个副官的头衔。     当这一天的傍晚,山上还乡团匪徒们正在用餐时,门外有团丁报:“红石砬子宁家府上来人了。”满脸酒气的宁二彪摇摇晃晃地来到山门口,亲自迎见了前来报信的家奴。当他问明了来由之后,便愤愤地回到大厅座位上。他向当家的孙大麻子报告说:“反天了,反天了!穷鬼们把我家三四百亩的良田都给分了.我爹被气得快不行了!”孙当家的见宁副官生气的样子,便询问;“是谁惹的事?”宁二彪马上回应道:“还有谁,领头的就是那个叫章杰的小疯丫头——是什么共产党的妇救会长,我几次想做了她,考略到他有一个当国军的哥哥,才忍了。可这一次——?”只见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胡子头恶狠狠地说:“杀一儆百,不留后患!明天你带上三十个弟兄,先逮住她,让她收回分田的什么告示,如有不服,就地砍头!用她的血给老太爷煞煞邪气。”宁二彪双手作捏回应道:“谢大当家的。这小丫头还有几分姿色,我要制服了她,将她押回来先给您当丫头,看这共党赤化的会长啥滋味!”说完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早饭过后,宁二彪集合了荷枪实弹的三十来人的还乡团,在寨子里站队集合准备下山,身旁还有一个团丁为他牵着一匹黝黑的战马。只见这个宁副官挎着那支王八盒子手枪,头上戴一顶灰色的礼帽,趾高气扬地对面前的匪徒们说:“受大当家的指派,今天要到我府上,去收拾屯子里的一个女共匪。有劳弟兄们辛苦一趟。我们中午赶到大青山吃鱼,晚上在我宁府犒劳大家,回来再挑好吃的带回来。望弟兄们全力配合!”他边说便施礼观待。

  排头那个光头的匪徒摘下礼帽,拍了一下胸脯应声喊道:“好差事,再给弟兄们找几个娘们睡一宿,就他妈更得儿了!”又有几个匪徒狂妄、淫声淫气地喊叫着:“对,这憋得梆硬的‘盒子炮’也该放一放了……”宁二彪从给他牵马的匪徒手中接过缰绳,飞身上了马。他将马鞭一举下令:“下山!”只见在前面的光头土匪将黑色礼帽往头上一扣,发话说:“走,到宁二爷的府上去捞一把、开开荤!”然后,便带着这两人一伍的匪徒,扛着七长八短的家什向山下奔去。这宁二彪一开始骑着马跟在后面,他心中暗暗合计着,这次决不能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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