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抗战中的四姐妹
“九一八”后全国人民仇恨日本，抗日救国，爱国热情很高。人们抵制日货，唱救亡歌曲，尤其青年学生很活跃，组织抗日救国歌唱队，演短剧，那时演的最多的是“卢沟桥”和“放下你的鞭子”。抗日救亡歌曲“松花江上”，许多学生边唱边流泪，愤怒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侵略者赶出东三省……
直到今天，想起这些，“松花江上”的悲伤旋律就会在心中回荡：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那时同几个女高好朋友一起，也参加宣传队，经常上街唱歌宣传。我们四姐妹是：王良顺、穆天真、欧静安和我，当时我们曾宣誓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担。七十多年过去了，到现在天各一方，不知道几位姐妹们怎么样了。经历了战乱和各种运动，各人生死未卜，活到我这个年龄，九十多岁的恐怕不多了。
我那时是四人中最小的，对我的家庭及幼年不幸的经历，她们都很同情，所以她们几个对我特别关心。她们知道星期日只能有十二小时休息，每周都提前为我做好了安排，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吃饭，到公园看花，上街参加宣传抗日等活动，使我感到生活很充实幸福，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
晚上回医院宿舍后，经常是王良顺陪我，同我睡在一起。她经常给我讲解放区的情况，说那里自由民主，人人平等，没有压迫，一夫一妻婚姻自由，她说延安是圣地是人间天堂。我越听越感到向往，我能到那儿生活多幸福，我问延安在哪里，我能去吗？她常常回答我说，要等机会。现在想来她可能是地下共产党员，因为找她的男友有好几个，她总说是她表哥、表叔等，我们几个女孩对她亲戚那么多都有些疑问。
在学校二年级时开始单独操作接生，做产前检查，治疗妇产科一些常见疾病，有时我们还出诊接生。我记得最多的是到武汉大学为教职工妻子接生，到她们家里招待得很热情，因为观察产程时间都比较长，一般都招待我们吃饭，很讲究，有时是西餐，吃中餐时菜做得比医院好吃，丰富多样，色香味俱全，所以我们都愿意出诊接生。教授家里房子很宽敞，布置得很华丽，那时与她们夫人问谈，教授们工资都很高，月薪二三百元。我们心想毕业了工作，每月工资三四十元，相差太悬殊，有同学开玩笑说毕业了就找一个教授结婚。我却想那不可能，因我们都不到二十岁，而教授一般已经三四十岁了。想不到十年后，我丈夫金传炳已升为教授，时年三十岁。想起来自己命运还不错，苦尽甘来。
在那时我也很羡慕当医生，不但待遇高，而且比护士助产士受病人尊教。但也叹自己这一生只能到此为止，能挣钱养活自己，不依靠男人，当好一个助产士，也应该可以了。谁成想我十年后能够在国立医学院毕业，成为一名医生，真是梦想成真。当然这得感谢我的丈夫金传炳的帮助，给我补习，才能考上国立大学医学院。
有一次我同一个下一班同学出诊接生，遇到的是臀产，很难处理，婴儿容易缺氧窒息，甚至死亡。当时我心情特别紧张，这是一个小生命，万一发生危险，人命关天，责任重大，医院要给处分，家属会哭闹不休。这时我稳住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想想曾经从书本上学过的接臀产的技术，终于在助手配合下，婴儿顺利产出。婴儿哭了，产妇笑了，我和助手也松了一口。回到医院后，受到我们的班主任胡小姐的夸奖，说你的接产技术毕业了。
记得第一天胡小姐就对我们几个学生说：医院如同病人的家，为他们医治疾病，减轻痛苦，让他们感到家庭般的温暖和幸福。首先我们作为一个护士或助产士要有爱心，同情心，责任心，还要注意自己仪表。这就要求你们不但服务态度好，还要有整洁的仪表，让病人看见我们有一种美感，喜欢感，接近感。因此要求你们在上班前，穿好整洁白色工服，化淡妆，略施脂粉，面带微笑，步伐轻盈。你们知道白衣天使在哪里？就是我们这一群姑娘。我们都高兴地笑了。
从此我的生活发生很大的变化。在初中三年里我没有照过镜子，从不知道打扮，也未看见过脂粉。到了助产学校因为胡小姐要求，我们上班前都对着镜子化妆，擦脂抹粉，对着镜子微笑，我的心情逐渐开朗了。尤其四姐妹的爱温暖了我凄冷的心，不幸的阴影在我的心中淡化。我爱看电影，心中也激起抗日救国热情，周休时同四姐妹上街宣传，演街头剧。
在助产学校三年里，使我最难忘的是圣诞之夜。圣诞节前两天，医院里护理人员和医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忙碌起来了，特别精心装扮圣诞树。因为在圣诞之夜，每个病房，每个家庭都要有一棵圣诞树，要求树枝挺拔，树叶碧绿，上面装上小灯泡，闪烁发光，还挂上各种小玩具，如小猫、小狗，糖果、巧克力等。
当圣诞之夜降临的时候，大约夜间两三点钟，我们这一群小姑娘——白衣天使，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化妆尽力美化自己，那也是比美之夜。大家手里拿着点燃的蜡烛，唱着赞美歌：平安夜，圣善夜，寂静中，光华射，耶稣基督诞生，耶稣基督诞生。边走边唱，到每位医生老师家门前报佳音——耶稣基督诞生。这时圣诞老人出来了，迎接白衣天使。圣诞老人穿着鲜红大红袍，头戴红帽，雪白的长胡须，手里提着一包圣诞礼物，发给这些白衣天使。有吃的糖果，有玩具，有化妆品等，当我们回到宿舍时，已经是黎明时光。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了，接着天津、北平、上海、杭州、苏州等城市相继失守，日本飞机一批接着一批来武汉轰炸。那时我们这个班课程已讲授完了，还有将近一年时间，要临床操作，主要是接产，给做手术医生准备医疗器具，做门诊妇科检查和治疗等工作。
在1938年7月，学校进行毕业考试，考临床实际操作及学过的书本知识，我以较优良成绩毕业了，获得助产士学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