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底,日伪军为限制八路军活动,频繁清乡。白天搞包围突击,夜间进庄搜查,还绞尽脑汁对村民施奴化统治,推行“伪保甲”制度,给村民发“良民证”。一庄为一保,设伪保长,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强行联甲制,如一户与八路军有来往,一甲连坐。

  日军还搜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组织起所谓“自卫团”。我庄一个叫李凤如的被指定为“团长”,本支刘志华为“动员主任”,任务是协助“皇军、伪军清乡”。指令各甲派人夜间在庄头设岗哨,有八路来时,立即将情报送给日本鬼子。夜岗多是一老一少,我多次被派去站岗,第二天,由报告员进城向鬼子报告“平安无事”。

  那时庄设有围墙,只在庄的东、西两头有大门。一次轮到我和一个姓周的大叔在庄东头放哨,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从庄北过来,我大喊:“谁,干什么的?”

  “串亲戚的,来晚了。”这是区小队人员来庄的暗号。

  “到那家?”我追问了一句。

  “老陈家!”我们庄虽叫陈蛮子庄,但没有一家姓陈的,这是暗语。我立马将大门打开,来人咳嗽两声,从暗处又闪出两个人,一起进庄,直奔地下点去了,我们爷俩成了掩护他们的岗哨了。第二天一大早,由报告员给县城鬼子那里送“平安无事”的情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夜里到我庄是于祥等人,他们来的目的是建立反日组织的。由于我庄经常有抗日人员前来发动群众,引起鬼子的注意。

  一天大半夜,突然有人敲我家的门,叫我快去庄公所集合。

  “干什么?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我迷迷糊糊的问。

  “到那就知道了。”来人说完一句就走了。

  我穿好衣服,临走时母亲嘱咐了我一句:“儿呀,长个心眼,千万不要挤到前边去!”。

  我答应后到了庄公所,见场地上已集合了好多人,周围还有不少持枪的“黑狗子”。我胆怵怵地在人群后面,一个本家叔叔回头一见我来,趁“黑狗”们脸朝外时,把我拉到人群中间。一个日本军头目,大概是个小队长,开始讲话了,叽里呱啦一句也听不懂,随后,翻译张开破锣嗓子喊道:“皇军说了,谁家藏过八路?统统说出来。”

  场地上没有一个吭声,静的出奇。突然,夜空响起“叭叭”两声枪声,日寇的“王八盒子”枪口喷出罪恶的火花溅在地上,但大家仍旧不吭声。

  “小孩你过来。”鬼子小队长山野指着站在前边的一个小学生,翻译官一把将其拉到鬼子面前:“小孩,谁家藏过八路,说了皇军大大的有赏。”

  “我是学校学生,不知谁家藏过八路。”同学小李子胆怯地回答。

  “你妈给八路做过鞋吗?”小队长山野嗖地抽出雪亮的刀,架在小李子的脖子上吼道:“说,不说死了死了的!”那翻译官狗仗人势的学着日本话恫吓同学。

  “我妈早死了……”小李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皇军,他说的是真话。”刘万藻老师解释地说。

  鬼子山野又连问几个人,都说没有见过八路。这群鬼子夜袭陈蛮子庄毫无所获,灰溜溜地撤走了。

  次日,又来几个“黑狗子”找到庄公所姓张的保长问:“皇军小队长在你们庄丢了子弹,要追查谁偷了。″大家知道这是敲诈,是日伪常用的把戏,后来听说给了不少钱才了事。

  学校为那个学生小李子订制了一套当时的学生服奖励他。刘万藻老师在讲台上号召学生们,在日本人面前不能说真话,要维护全庄的平安,学生们听完点了点头。

  说起陈蛮子庄虽只有百十户家,但参加抗日的人却很多。早期有于祥等人,晚期参加的不下20人,本支刘姓占三分之一。全庄不论是老人,还是少年儿童,齐心保护抗日家属的安全。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一家遭到日伪军的祸害。

  陈蛮子庄离县城很近,又靠通唐公路,离李旗庄鬼子据点仅6华里。日伪军经常到庄里强征民夫为其修路,挖防“八路”沟,去鬼子兵营清垃圾,几乎每天都派一、二十人为其服务。

  通唐公路是日寇侵占天津、唐山后,进通州、北京的主要运输线,日伪政府特别重视它,沿线布满据点。李旗庄驻日军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其任务是道路巡逻和两侧清乡活动。这条汽车路路基都是土石子路,每逢遇雨天,路面经常出现塌陷、积水,道路泥泞十分难行。所以,大雨过后,由大边乡乡长调遣沿线各村庄派老百姓去维修道路。我家曾被硬派过几次,也被雇用几次。因父兄都在外扛长活,只好由在学校读书的我去顶替,无奈,我只好放下书本,拿起铁锹,带着棒面饼干粮,跟大人一起去修路。

  我每次到本庄分的路段,在“黑狗子”监工下干活。“黑狗子“在场,我们是一镐一锹的干,他们一离开,没有一个用力干活,这叫“磨洋工”。还采取表面光的办法来糊弄他们,将坑坑洼洼用浮土填平,再用锹拍平就算了事。

  鬼子还经常要各村庄派一些十五、十六的青少年到据点院子里锄草,填坑和清除垃圾。我多次被派工,目睹了鬼子的暴行。

  一次,我到县城内西南角文庙区鬼子大队部兵营内外平场地,这个场地本是个农贸市场,小商小贩摆地摊的地方。

  这天,大集满市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断。突然,鬼子大队部两个鬼子骑着高大的马冲了过来,两匹马一前一后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战马在鬼子的教唆下,见人就咬就踢,遇到摊位就踏。吓得赶集的人群、摊贩们惊慌失措,四散逃奔。有的躲闪不及被马踢到、踩伤,躺在地上;有的身上鲜血直流,不停呻吟;摊贩们的筐、篮子及货物遍街都是,与死者、伤者的鲜血混在一起,一片又一片的狼籍,目不忍睹,令人愤怒。

  两个鬼子不管摊贩们的死活,继续驱马任意践踏。鬼子的暴行造成无辜群众数十伤亡,引起广大民众的愤怒,哭声骂声不断,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烧,激起民众反抗情绪。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见其中一个鬼子骑着大洋马正在得意忘形的驱散赶集人群后,然后折回时,马被横在市场路中央的两辆独轮木车绊了个马失前蹄。那个鬼子从马背上头朝下摔在一个木桩上,当场头破血流。另一个鬼子急速跑回营房,叫来几个鬼子将同伙抬了回去。鬼子小头目让我们这些在院内干活的人,去清理现场,除血迹,扫垃圾。百姓见状,发出内心的诅咒:“天不容,报应!报应!”这就是民族仇恨的呐喊。

  有一次,我随大人们去六里远的李旗庄鬼子据点清理院落和门外会场,每个人按所分工的区域干了起来。我正在用铁锹平地,一个监工的小鬼子穿着大头皮靴“叭哒叭哒”走过来,见我干活不使劲卖力,便朝我的身后猛踢一脚,嘴里还吐出“叭嘎”的声音。我小小年纪经不起这一脚,整个人脸朝地摔倒了,脸被跌破了,鼻子也出了血。小鬼子见我躺在地上不起来,又用他那穿着大头皮靴的脚狠狠踢了两脚,嘴里又是一阵“叭嘎”。我强忍着疼咬着牙,敢怒不敢言,如果表现出反抗之意,会遭到更凶的脚踢。所以,表面上只能做出顺从的样子,心里恨的咬牙切齿。我们在营内清理完毕后,又被叫到大门前清场子、搭台子、摆桌子。

  随后,鬼子强行集合全庄的老百姓在这里开会。会场上站有20多鬼子和30多人的伪中队,荷枪押上二十多个中国人,横排成两行。

  一位满脸横肉鼻子下留着一撮胡须的鬼子中尉山田,冲着人群狂叫:“这些人拒抗皇军,不当顺民,死啦死啦的。”他挥手示意三个鬼子兵过来,从中拉出一个30来岁的人,按在地上,一个鬼子拿起准备好带棱角的大棍,用力狠打起来。开始那个被打的男子还呻吟几声,之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大概是昏死过去了,这群丧心病狂的鬼子狂笑起来。接着那个鬼子中尉又杀气汹汹地叫喊:“不当顺民的,要惩罚的!”说完将这些人押下去,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我们暗暗私语,这是杀鸡给猴看呀。一出戏演完了,又来一出。从据点出来一撮人,有县城的鬼子少佐和伪县长,在一群护兵保护下走上了台。我一眼就看见我的一个近支兄刘某也在其中,心中一愣,他不是当八路了吗,怎么到这里了。

  大会开始了,那个少佐带着奸笑的口气喊道:“八路的,都被皇军消灭了。这位刘桑弃暗投明,是来投靠皇军的,给他一个副乡长干活。”

  随来的伪县长也在台上吹嘘皇军的强大,如何宽厚,还提高声调,告诉百姓不去当八路等等。我们在一边干活,一边低声骂道:“完全一副汉奸嘴脸,没有一点中国人的良心,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刘某为什么投降了鬼子,在我脑海中一直是个疑团?日后,才知道是刘氏三门的刘凤祥伪大边乡长使得坏,瓦解了他儿子和刘某的变节,这是刘家的耻辱。

  这些变节的人,在全国解放后,都得到清算,念其无大恶,政府做了宽大处理。

  正是:

  泃河两岸炮声响

  东洋鬼子犯城乡

  炮楼林立搞共荣

  黎民百姓惨遭殃


  注:长篇纪实的作者是南庄隐士的父亲,南庄隐士为父亲的回忆录《我的人生感悟》作了整理并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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