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的心燃烧起来了

  把符小华送到楼梯口,看着她下楼以后,我就回到自己宿舍前,站在走廊上看着楼前的景色发呆。忽然,一个绿色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定神一看,竟是郁洁。

  她独自一人,穿戴得整整齐齐,从西边过来,显然是到办公楼去。

  这里我要说明一个小情况。原来,在十三岁那年,我的脸上,主要是两边太阳穴处,竟无缘无故地患上了一种“铜钱癣”。这是一种很令人讨厌的由寄生虫引起的皮肤病,不痛,也不是很痒,但却特别喜欢长在人的脸上,而且很难治。母亲发现后,非常着急。“好疮不上脸,不是杨梅就是癣!”她说。她按照别人提供的一个偏方,把艾叶揉成棉絮状,套在铜钱眼里点上火帮我烧。结果并不见效。你烧这里,它就跑到那里;你烧那里,它又跑这里。时轻时重,总的趋势是越来越厉害,结果搞来搞去,把我脸上一些地方,尤其是两边太阳穴处的皮肤弄坏了。多亏那年年底,在湖北当兵的小毛表哥(大名卢存斌)回家探亲,到我家来玩,见了我的情况,回部队后给我寄来了一瓶灰黄霉素,我服用后,癣才治愈。但我的脸上却从此留下了一些暗痕。这些暗痕平时不怎么明显,可一旦因为晒太阳或烤火稍久,接受紫外线一多,往往就会变得厉害起来,特别是两边太阳穴,看上去黑乎乎的。身体疲劳时,好像也会出现类似情况。每当这时,我就会变得特别自卑。

  正因为如此,在探家回来以后的这两天里,我一直有些不敢见郁洁,一方面,似乎是有点怕自己的感情爆发起来太折磨人;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因为回家后经常烤火,加上旅途疲劳,整个人被弄得又瘦又黑,十分憔悴。

  我本来准备过几天等自己恢复得好一些以后再见她的,可现在看她从楼下经过,我的心却突然猛烈地燃烧起来,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她已经快走到石榴树前了。

  “郁洁!”我情不自禁地很轻但很坚决地喊道。

  她抬头看到了我,微笑着问:

  “你回来啦?还没有上班吗?”

  “上班了。”

  “怎么没见你打电话呀?”

  “你上午没有值班。”

  “是的,”她说,“我下午值班。”

  “下午几点?”

  “六点到九点。”

  “上来玩吧?”我邀请她。

  “不了,”她说,“要到科里开会。”

  通信科办公室就在办公楼进门左手第一间,窗口正对着她身边的那棵石榴树。

  “那你什么时候来玩呢?”

  “有机会就来。”

  “我打电话叫你。”

  她轻轻笑,转身朝对面的办公楼走去了,看上去很有点激动。

  吃晚饭时,听说晚上山东吕剧团来演出《高山下的花环》,许多人都显得热情很高,可我却因为知道晚上是郁洁值班,不想去看。

  在我看来,看一场戏,还不如听郁洁几句话过瘾哩。

  我果然没有去看戏。吃过晚饭,就拿着书来到办公室,坐下来看书。

  为了稳妥起见,我一直等到六点半才开始向外打电话,想碰到郁洁,并猜想一定是郁洁值班了;可竟不是她值班,而是小贺,贺美萍。我问还有谁值班,小贺回答说“就我一人值班。”后来我间隔着又打了几次,每次都想:现在该是郁洁了,于是就问:“是郁洁吗?”但仍然是小贺。小贺好像都有感觉了,后来有一次,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听不准是不是她,问她“你是谁?”她竟不吱声。

  我心里很难受,担心郁洁在骗我。

  我决定等到九点,如果都碰不到她,就打电话直接找她,质问她。

  真是老天爷保佑!八点半,有个电话打进来,我接,里面的声音分明已经是郁洁了。她竟首先向我打招呼:“你好,”然后告诉我:“干部科骆副科长要的。”

  接过骆副科长的电话后,我问郁洁:

  “你没有去看戏吗?”

  “没有。”

  “那小贺怎么骗人哪?”我好象有点生气了。

  “她说什么啦?”

  “她说就她自己在家值班。”

  “哦,对了,我下去跟她们开班务会去了。”

  “小贺不知道?”

  “她知道的,她可能……”

  “哦,没什么,我也问得很随便的。”我说,“郁洁,我得感谢你,你到底没有骗我。六点半钟以后我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是你,几次叫错了,差点没有把我气死——”

  正说到这里,齐玉洲开门进来了,我于是只好改变话题掩人耳目,说:“请要818……”

  “818”是297团的代号。


  5.等我情绪好一些时请你吃饭

  第二天下午,彭志刚又从博山过来了。他觉得带韩枫到我宿舍里来太显眼,决定把第二次见面的地点放在余建中的住处。

  我们一同来到建中的住处,余建中和陈秀芹都在家里。

  我准备和韩枫见一面就走,让他们自己谈。

  到了约定的时间,彭志刚下去接韩枫,不一会儿,就带着韩枫上来了。

  “你老兄也在呀!”韩枫爽朗地对我说。

  “我们握握手吧,”我说。

  “可以,”她说着,摘下白手套和我握手,气氛挺活跃。

  然而趁韩枫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去时,彭志刚却悄悄告诉我说:“又不行了”。但他又带着开心的笑容说道:“我半勉强地吻了她。”

  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吻韩枫的,是在外面路上,还是刚才在楼梯上。

  “我以后再也不为这事来了。”韩枫说,停了停,又对彭志刚说,“我们可以作为好朋友。”

  彭志刚把我们前天没有喝完的半瓶烧酒拿过来,拧开盖子,仰头就喝,一口气把半瓶酒喝了下去,把空酒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

  韩枫显得很严肃,站起来,说声“我回去了”,就出门走了。

  晚上八点来钟,我陪彭志刚去找韩枫。我们先来到符小华家,彭志刚让符小华去叫韩枫。

  符小华爽快地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但韩枫没有来。

  “枫姐已经睡了。”小华说。

  我觉得这可能是韩枫的托词,韩枫似乎在闹情绪,否则怎么会睡得怎么早呢!真要有心,就是睡了也可以起来呀!不过,我们来过总是好事,彭志刚对她的心意已经表达出来了。

  我相信他们的事情仍然是有希望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钟,韩枫和符小华就来到我这里。

  可惜,彭志刚坚持不住,已经在九点钟乘车回博山去了。

  他们似乎总是这样,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就到了。

  韩枫今天的情绪似乎又很好,进门就和我谈笑风生地说起来。

  然而,我们还没有谈几句,政治部值班室的公务员小张就来叫我,说副科长让我到科里去一下。我对韩枫说:

  “你们先坐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行,”韩枫说着,翻我桌上的书看。

  我出了门,站在门前想了想,然后把门带上,并悄悄地把锁挂上了。

  处理完科里的事情,我连忙跑回宿舍,韩枫竟从里面把门闩上了,我喊了半天,她终于笑着把门开了,说我是在关她的禁闭。她说是她本来想走的,可去开门才发现门被我锁上了。

  我坐到书桌上,一边开玩笑说:

  “我根本就没有锁,你自己不愿意走,不要找理由。”

  她被我说得没有办法,竟笑着动手要打我,最后竟把我的帽檐拉下来盖住我的眼睛。

  她显得非常开心。我于是又和她谈彭志刚的事。

  这次我没有再谈那些大道理,而是重点介绍了彭志刚的家庭情况。

  彭志刚父亲也是高个子,彭志刚像他父亲。他父亲血压比较高,曾摔过一次跤,此后为了防止再摔跤,很少出门,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家看古典小说,他好像特别喜欢看破案方面的书,诸如《施公案》,《彭公案》等等。结果和人说话,常常带出书里的词汇,文绉绉的。他和儿子们的关系很融洽。以前,他没有用书签的习惯,经常放下书,再拿起来时,就不知道看到哪里了;后来,彭志刚正在读初中的小弟弟志伟用一片树叶给老父亲做了一枚书签,老父亲用了,发现确实很好。有一次,志伟放学回来,老父亲还特别对他说:“小伟子,你给我做的书签,确实好用,我要特别向你表示感谢哩!”惹得全家人都发笑。老父亲还很天真,有一次,当我们和他说到部队又要实行军衔制时,他竟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把自己过去的军装和武装带找出来并穿戴起来。

  彭志刚的母亲则一天到晚在家里做家务,她烧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她做的冬瓜烧香菇味道特别鲜美。我曾经向她讨教做这道菜的秘诀,她告诉我说,烧冬瓜一定要放生姜,放了生姜味道就特别正;千万不能放大蒜,放大蒜不但不好吃,而且很容易馊。

  彭志刚的两个弟弟也都非常聪明,和彭志刚的关系也非常好,他的大弟弟彭志强和我们说起彭志刚的事情时,有时也和我们一样,称他哥哥为“老彭”,非常尊重他。

  我把这一切绘声绘色地告诉韩枫,韩枫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我告诉韩枫说:

  “能成为彭志刚家庭的一员是很不错的哩,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韩枫显得很高兴,说:“如果成,我就到济南去一趟,把那边的问题解决掉。”

  我一直和她们谈到十二点,才送她们出大院。出了大院,符小华说要到148去,韩枫说那她也从这边走。我于是陪她们往东边走。

  “济南那边的影响也很大,”韩枫边走边对我说,“我爸爸的战友……”

  “社会上像这样的关系还是很多的,但他们并不能强迫他们的后代一定要怎么样。”我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实际上,他们也是有头脑的。何况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谁有那么多闲心去管你们的事呢!千万不要把你的事当作他们生活的中心事件了。”

  我的目的是要减轻韩枫所感受的压力。我继续说道:

  “要分清矛盾的主次,学会用全面的长远的观点看问题。主要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会跟着转变的。这样的事是屡见不鲜的。”

  我们已经到148前面的广场上,分手的时候到了。韩枫转身向我伸过手来:

  “等俺情绪好一些以后,一定请你吃饭,让你尝尝俺的手艺。”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给小彭写写信。”我说。

  “行,”韩枫说,“我今天,或者明天,就给他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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