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全民痴情炼钢铁

  1958年5月5日至23日,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全体会议根据毛泽东主席的创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中央和地方的各类传播媒体倾巢出动,广为宣传,使得这一建设方针迅速深入人心。

  国庆九周年前夕,轰轰烈烈的大跃进生产运动步入高峰期,全国全党全民高度统一,人人斗志昂扬,激情奔放,达到了发疯发狂的地步。无论哪个地方,到处都可以听到锣鼓喧天、号子声声,不分城市与乡村,各地都能见到红旗飘飘、车水马龙,一片让人热血沸腾的景象。那种激荡人心的热烈氛围,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那种自我陶醉的狂热情绪,无法用文字来描述。

  尽管国民经济发展方针反复强调“农业以粮为纲,工业以钢为纲”,但是这个时候全民都激动到了健忘的程度,贯彻落实中已经只有“全民炼钢”了。

  沉睡了数千年的花瓦屋冲,有史以来只是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山沟。南侧的曾家冲是我上学的必经之地,1里多长的沟道山路上仅有一座由4户人家共享的土坯茅屋,沿途的阴森可怕令人憋不住气来。9月中的周末回家路过时,却令我眼前豁然发光,激起满脑惊喜,上千人集中在这个峡谷两侧的山坡上,一侧布满了挖掘石头的“矿工”,另一侧是漫山遍野伐木的“林工”,山脚路旁的一大群“工程师”,正在用石块、水泥与石灰筑造炼钢的高炉。满山沟红旗飘飘,号子声声,热火朝天,一片万马奔腾的胜战景象。

  干部们还通过各种途径,大张旗鼓地动员社员搞捐献,每个生产认都分派任务,具体落实到各家各户。曰之破铁器可以炼钢铁,其它旧金属也可以翻新,交给国家是废材有用,小材大用,尤其能支援国防建设,解放台湾,打倒美帝。

  随即掀起了捐献的热潮,家家户户不甘落后。厨房里破旧的刀具与鍋铲,还有报废的农具和工具,凡是金属的,装一篓子全捐了。在人人不甘落后,你追我赶的氛围下,最终导致大伙不得不在结结实实的柜子和箱子上狠下功夫,将上面好端端的铜合页与铜锁扣全部卸下来,加上铜钥匙和铜锁,统统上交。

  花瓦屋的厅堂里,堆满了各家各户送来的铁器、铜器与锡制品,有人还交了银器。老百姓心底朴实,一个个红心向党向太阳,慷慨解囊,收集方连一条记录也没有,捐献者连一张纸条也不要……

  县三中的操场上,高中部的大哥大姐们依据铁匠铺打造锄头等农具的原理,边想边干,通宵达旦忙于建高炉,不到三天的功夫即砌成了三米多高的“一号炼钢炉”,旁边还架起了一台人工鼓风机。

  操场的一侧堆满了从山上砍伐下来的木头与树枝,还有废旧家具与可燃的垃圾,今日都成了炼钢的燃料。

  操场的另一侧摊满了大个子男生从山岗上运下来的“铁矿石”。我们这些小个子男生和女同学正抡着锤子,艰难地将它们分解成小块后,兴冲冲地倒进炉子里,高炉里还掺入了许多锈迹斑斑的废旧铁器。炉膛底部堆积着木料与煤块构成的混合燃料,一切准备就绪。

  操场上举行了隆重的开工剪彩仪式,待校长“点火”的指令发出后,由高中部学生组成的校乐队奏响了热烈奔放的进行曲。两个同学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半桶煤油淋在木头柴堆上,划上一根火柴,炉膛里“扑哧”一声,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四周的师生们一片欢呼与掌声。

  接着进入规范流程,一个人添加柴火,一个人铲入煤块,两个人合伙推拉鼓风机,炼钢炉就这样神奇般地运转起来了。高中部男生每四人编组,轮换上岗。一旦上岗,不可停歇片刻,尽管时间不长,却会累得不想再轮上第二次……


  15.2  学生免费住学校

  国庆节前的中华大地一遍沸腾,全国各地与各条战线频频创奇迹,放卫星,中国人都能发奇功出绝招了。

  临近九月底的某天课堂上,班主任老师满怀压抑不住的喜悦,高声说道:

  同学们,在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党中央和毛主席正式提出来‘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方针。经过四个月大张旗鼓的动员与贯彻,国内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全国各条战线都在搞‘大跃进’,农村在大办‘人民公社’。全国各地都在放卫星,以史无前例的伟大成果向九周年国庆献厚礼。形势的发展,真是一天等于二十年。我们学校也要有巨大的变革,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它是同学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老师停顿了片刻,突然双手一挥,拉开嗓门:

  从明天开始,全校的同学,无论你是住家的走读生,还是租房自煮的假通学学生,都同寄宿生一样,全体同学都在学校寄宿,一律集中在学校食堂吃饭……

  课堂一片骚动,我顿时紧张起来,自己没有一分钱,怎么办寄宿?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几乎想扯开自己的耳朵,听个明明白白。老师继续讲:

  大家安静下来,先听我讲完。全国人民共同的奋斗目标是建设美好强盛的新中国,尽快创造条件,消灭三大差别,实现共同富裕。你们知道三大差别吗?同学们异口同声:"工农差别,城乡差别,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

  老师接着讲:对!大家知道,社会主义的最大特点是按劳分配,共产主义的最大特点是按需分配,我们虽然还远远没有建成,但也要尽量向这个伟大的目标靠拢。学校现在有寄宿生、走读生与假通学三个不同的群体,生活与学习条件差别太大,特别是假通学学生太艰苦,上级要求我们首先消灭这个差别。县里决定,无论走读生还是假通学学生,到学校寄宿后不收你们一分钱,学校全包了……

  同学们,这是我们青年一代幸福生活的开端。这是党中央和毛主席对我们青少年一代无微不至的关怀。毛主席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同学们,我们千万不能辜负毛主席的殷切希望,我们一定要刻苦学习,积极参加大跃进生产运动,以最优异的成绩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汇报。这是我要讲的第一个问题。同学们,听清楚了吗?

  听到一片震天的“清楚了”的回响。

  老师的声音更大了:“第二个问题,学校里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以上的人数,吃住都会遇到不少的困难,学校要求同学们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团结互助共渡难关。吃的方面还好办一点,食堂增加了师傅。饭桌不够,站着蹲着都可以吃进去嘛,是不是。住的方面就麻烦多了,学校采取两个措施,双管齐下。学校自行建造两层的新宿舍楼,争取一个月拿下来,高中部的同学都积极参与盖宿舍。楼房未建好之前,有些同学可能会要两个人合睡一张床,虽然挤了一点,但总比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强过百倍。是不是?同学们,克服暂时的困难,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我和好些同学都莫明其妙地站了起来,课堂上空再一次如炸雷一般,余音久久回荡……

  真是晴天霹雳一声巨雷,我万万没想过,这假通学的苦难日子,大约一个月就熬到头了。我激动,热泪盈眶,真想站起来高呼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我兴奋,心潮澎湃,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迎接这个美好的明天,不是平日口号里那个望不到边的明天,而是过了今天这一个晚上就会来到的下一天!

  老天啊,你快些过吧!这一夜的过度兴奋,反而弄得我翻来复去没闭眼,度时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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