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虎、陈七从“红烛馆” 出来,一摸身上的钱花干净了,两人心里发了毛。

  “排骨!把今天收的份钱都砸进去了,咋交差?”

  盖虎一脸愁容,走着走着他站住。

  “你不回去了?”

  陈七问。

  盖虎不吭声,陈七拽他,盖虎砰哧一拳击在陈七脸上,撒腿就跑。

  “我操你祖宗!”

  陈七被打的鼻子蹿血,他边追边骂。

  “别打别打!我是狗娘养的行不行?”

  陈七追上盖虎拳打脚踢,盖虎抱头护脸任他打不还手。盖虎跑到僻静处说:

  “别打了!你傻屌吗?这样不就能交差了?”

  “交你娘哩个逼!”

  盖虎给陈七擦脸上的血,一个劲的陪不是:

  “你听我说,咱又碰上‘黄面虎’了,份子钱不让收,还让他打了。”

  “你娘哩个逼不早说?”

  盖虎:

  “哈哈!你打够了不?啊?”

  “嘿嘿!”

  陈七打了盖虎一通解了气,笑了。

  上红烛馆一趟,他陈七嘴上没说也是美在心里。接下来二人是这样一番对话。

  陈七:

  “看来‘黄面虎’他娘哩还真死不了。功夫别人比不上他不说,命还真大,温江射他毒箭硬是让他躲过了,你说邪乎不?”

  盖虎:

  “本爷就不想让他死。那天不是我给他透风,‘黄面虎’早完蛋了。”

  陈七:

  “唉哟!你个孬种干那事,不怕温江……”

  盖虎打断他:

  “又冒傻气了你?‘黄面虎’死了,今儿你还能上红馆趴娘们身上颠搭?”

  陈七:

  “我说他命咋能大?天津有不少人算计他,没人暗地里帮他,早死他娘哩死几回了。”

  盖虎:

  “别看吴掌柜是你亲舅,在他眼里我比你强。”

  陈七:

  “屌。你那些孬种点子,我给我舅说了,他能饶了你?”

  盖虎:

  “你又傻掉腚了。我干的那事儿你哪个能脱了秧子?你舅能饶了你?”

  陈七不吭声了。

  盖虎:

  “我老是觉着‘黄面虎’不是凡人,在天津他死不了。”

  陈七:

  “你不就是想洋娘们想疯了?光想着上蓝扇子,天津想害他的人多了,咱这行道儿上的人,你说谁是好惹地?”

  盖虎:

  “想洋娘们咋了?你小子不想?你先给我听着,咱俩往后就是他‘黄面虎’的保镖……在暗地里,我说是暗里!”

  陈七:

  “你他娘哩想洋娘们还真想疯了!”

  人就是这样, 自己想干的事嘴上不说,还拿那事嘲笑别人,虽然都是心知肚明,话赶话,赶着说吧。

  吴三会看到陈七让人打得鼻青眼肿,盖虎说是霍元甲打地,不让收份子钱。吴三会一听肺都气炸了,气归气,他拿霍元甲有嘛办法。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得去找霍元甲。盖虎心里发虚,他说他看见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人群里,陈七就倒地下了。他觉得是“黄面虎” 的身手,没看清。盖虎劝吴三会别生气,他替他去找霍元甲,真不行再由大掌柜你亲自出马。我盖虎今天豁上了,大不了就死在“黄面虎” 面前。吴三会一想,他亲自去找霍元甲又能怎得,他又不自个贪钱,他不在脚行了,江湖的规矩更不在他眼里,对他有嘛招?吴三会夸盖虎能替他分难,让陈七多跟他学着。陈七听了连连说是,回过脸去差点笑出声来。

  盖虎昂头挺胸,眼放毒光,大摸大样地去找霍元甲,他这个谱是让吴三会看的。出了门他高兴地一蹦三跳,吴三会让陈七学他,好了,他想着以后得争取当二掌柜。

  吴三会是个请受他爹遗产的软蛋,他正需要一个给他撑场子的人,盖虎想往后他得把戏演好。他又一想,还去怀庆药栈干嘛,编一通糊弄吴三会的话回去交差不就完了,他这样想,脚还是朝怀庆药栈走,他当着主人夸下海口了,好像拿假事也得当真事干。盖虎跟着自个的脚向竹竿巷走去,走进竹竿巷,他老远看见一帮洋兵从怀庆药栈出来,等洋兵走了,他飞奔到药栈一问,洋兵是抓霍元甲的,霍元甲躲走了。盖虎一听,天唉!他遇上了再完美不过的结果,盖虎一路往回奔,他给吴三会的说词有了现成的,再好不过了。

  霍王氏看到一个骑马的人朝她家奔来,吓得她慌慌张张跑回院里。

  “他爹!他爹!有人又找来了。亲娘哎!”

  霍元甲出去一看,是农劲荪来了。霍元甲接过农劲荪手里的马缰绳,把马拴在树上,农劲荪从马鞍上解下酒瓶子碰撞地叮当响的包袱,霍元甲推让。农劲荪说:

  “我是头回来小南河,给老镖师带瓶酒。”

  霍元甲把农劲荪让进家,给霍王氏介绍:

  “这是农先生!药栈哩。”

  “娘唉!我当是谁又找上门来了。吓死我了!”

  霍王氏过去整天提心吊胆,霍元甲那回下到大牢后,她变成了惊弓之鸟。

  “我去烧茶。”

  霍王氏说。

  乡下人把开水说是茶,喝开水,不放茶叶也称为茶。

  “别别别!不用麻烦弟妹。”

  农劲荪赶紧阻止,以为真的给他烧水泡茶。

  “你来小南河,有急事吧?”

  霍元甲问农劲荪。

  农劲荪迟疑了一下,把陈其美拍的电报递给了霍元甲。农劲荪看到霍王氏惊恐地样子,说了句:

  “我不该来找你!”

  “到上海打擂。哪天去?”

  霍元甲忘了霍王氏在一旁,脱口而出。

  霍王氏一听打擂,脸色大变。

  “上哪里打擂?你还嫌自个死哩慢啊!整天在外头惹事生非,家里人都跟着你遭殃。”

  霍王氏瞪着农劲荪。

  “农先生,往后再给他爹揽这事,别怪我不认你。”

  霍王氏一腚坐在鸡窝上,放声大哭,把上头的香炉碰地滚到地下。在乡下,堂屋门旁都是垒个鸡窝,鸡窝顶上放着香炉,当香台子用,鸡窝也称香台子。农劲荪站在那里,尴尬极了。他劝了劝霍王氏,赶紧离开了。

  “上回那些人找上门来,朝爹打枪,你是没见啊!都是你这个千刀万刮哩招来的祸。哪天我和孩子让人家杀了,你就好过了……亲娘哎!我这是遭哩哪辈子的报应,落给了这个男人……”

  霍王氏两手拍着自个的双腿,头一低一仰,爹唉娘唉地哭着骂霍元甲。

  霍元甲从树上解下马缰绳,牵着马送农劲荪。霍元甲看看天晌午了,农劲荪回去,他想说让农劲荪吃了饭再走,孩子他娘在那里扯着嗓子哭,他把话咽了回去。

  农劲荪本来要去霍恩弟家看望他,不便去了,他能让儿子冒险打擂?

  霍元甲送农劲荪到庄台子边上,农劲荪接过马缰绳,牵马慢慢下了坡,下到庄台子底下,他回望了一眼霍元甲,上马走了。霍元甲从农劲荪的眼神里看到,他还是渴望自个能去打擂。

  傍黑天,霍元甲在田里干活听到村里一阵枪声,他撒腿往回跑,霍王氏为了做晚饭她早回家了。

  洋人追杀霍元甲找到小南河,一群荷枪实弹的洋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闯进霍元甲院子里,霍王氏听到动静从厨屋里出来,吓得瘫在地上。洋兵砰砰啪啪向屋里射击,他们知道霍元甲武功厉害,不敢直接搜人,进了院子就用枪开道。洋兵在堂屋里,厨屋里一通乱射,把桌炕家什、锅灶瓢盆打得稀烂,子弹的巨大冲击力,推得尘埃从门窗里往外滚。一粒步枪子弹射进土里,能把土崩得十多米高,扇形向外崩散,洋兵在屋里乱射,呛得他们自己咳嗽着从屋里退出来,他们没有打死霍元甲,也没找到霍元甲。

  翻译从地上拖起霍王氏,问道:

  “霍元甲哪?”

  霍王氏脸色如粉连纸,吓得说不成话:

  “他……他……在天津……没回家。”

  翻译一松手,霍王氏出溜地下。

  东章、东阁都长成半大孩子,他俩跑到家门口,让洋兵用枪顶住。

  霍王氏躺在地上筛糠一样哆嗦,这一会儿,她对霍元甲的恨超过了惊吓,她恨得他打颤。上回人家找上门来向公公爹打枪,这回一队洋兵找到自个家了,一个穷掉底哩家,遭那一阵乱枪,啥都给打烂了。她的脸色一会儿像粉连纸,一会儿成了黄纸。

  霍元甲跑进村里,远远的看见他家院子外头站着几个洋兵,遭了!洋人找到家里来了。霍元甲闪到一个草垛后细看,爹与元栋过去了。霍元甲想,有爹在就出不了大事,他能打圆场。

  小南河也不能立脚了,天津又不能待,还是找农劲荪去吧,去上海打擂正好能躲一躲。

  霍元甲借着草垛与农舍作掩护,往村外退去。干了一下午农活,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回天津还要走二十多里路,得先弄点吃的。霍元甲摸到自个的玉米地里,掰了几个棒子,啃着,趁天黑,匆匆往天津赶。

  生玉米棒子不好吃,但顶饿,霍元甲捡嫩的掰下来,水分多,好嚼,一股子生味,好夕有些甜嗞嗞的。他啃完一个棒子,不想吃了,一会肚子又咕噜,接着再肯。那时候粮食极缺,能吃上生玉米棒子也不容易。他想,在自个地里掰这几个棒子,孩子他娘一准认为让人偷了,她得上街上骂几遭。玉米是好粮食,谁家舍得吃,收了后去集上卖掉,换了钱就能多买孬粮食,孬粮食不好吃,但吃的时间长,就断不了顿,咋着也比揭不开锅強。那时候乡下人都是这样精打细算着过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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