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啃着棒子走夜路,几个棒子啃完了,影影绰绰的看到了白骨塔,天津快到了。

  夜里的白骨塔,黑乎乎的像魔鬼,矗立在坟场上,隐去了它白天时的真相,愈是让人不敢直视。夜幕给它蒙上漆黑模糊的罩衣,似把乱死岗子那里的恐怖都集中装扮给了它。

  天津人好说那里紧。 “紧”是民间俗语。代表可怕,恐怖的意思。白天,大人都不让孩子靠近那里,夜里更甭说了,很少一个人敢从白骨塔那里走夜路。

  霍元甲离白骨塔越来越近,一簇簇黑影贴着地面向他拥过来,是嘛?霍元甲也是头一回夜里从这里走,瘆得他头皮抽凉气。在封建迷信社会里,鬼神传说盛行,由不得人不怕。霍元甲仗着艺高胆大,把手里啃剩的一个玉米棒子芯砸了过去,吱哇一声,黑影向后散去,是一群野狗。

  天津被洋人攻陷后,出现了野狗成群的后患。天津一战,除参战的清军,义和团、红灯照的人,还有被杀的无数天津市民。战胜者是洋人,他们夺得地盘后,不会及时的埋葬死亡的对手,他们杀害的平民,更不会去处理尸体。洋人攻下天津,马上又北上攻打北京,他们也没有时间管理占领地。中国官衙的人与军队被吓跑与消灭了。一场战争过后,没有有组织的处理庞大的战死者尸体,可以想像出现的问题。天津人只是自发的掩埋眼前的、防碍自个生活、城里头的那些死尸。要紧的是生计大事,大多数房屋被炸塌烧毁,财物被抢,天津是个商埠大买卖场,小商号一天不挣钱就难过,大老板想的是咋着把生意恢复起来。房屋毁了,啥事儿都得先放下,找材料找人盖屋要紧,栖身之地都没有,还做嘛生意?

  城外的尸体谁去管?谁有时间掩埋?野狗泛滥了。

  战前,天津城周边就有不少野狗;战后,大量死人暴尸野外,吃不完的尸体,催生了野狗的快速繁殖。野狗越来越多,慢慢地把死尸吃完了,没有吃的,野狗就嚼乘下的骨头,骨头啃完了,饿极的野狗夜间去市区袭击牲畜偷吃家禽。野生的生存残酷,造成了野狗的凶猛,大白天,远离大人的小孩子,野狗都敢撕咬,这才惊到了天津人,他们开始对付野狗,进行捕杀。之后几年,野狗基本上被消灭,只有白骨塔周围还聚集着一些,白骨塔那里是乱死岗子,无后的人,路边倒的外乡死人,都葬在白骨塔处,因这些死人没有棺材,找块破席子、草苫子一卷,草草地埋在那里,野狗扒开土就有了食吃。这里离市区远些,野狗又能找到吃的,对人构不成危害,也就随它去了。

  通常,有人到白骨塔埋尸,野狗呼拉一起围上来,它们坐着等在一边,舌头转圈舔着嘴巴静候。被埋在这里的死人都没有家人,下葬的人谁会费力气挖深坑,只是浅浅的挖出几锨土,把死人放里面用土一盖算了。没有棺木成敛的死人,就是深埋也挡不住饿狗,还是得被扒出来吃掉,何况草草地埋了的死人,在这里,埋尸的人一走,野狗就开饭。

  夜间,白骨塔这里很少有人光顾,霍元甲路过这里,野狗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送饭来了,涌了过去。这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霍元甲穿过白骨塔,进入了天津市区。

  天津沦陷后,第二年依照《辛丑条约》洋人把城墙拆了,天津成了中国拆除城墙最早的城市。没有城墙,夜间出入天津市区畅通无阻。

  霍元甲敲开药栈的门,农劲荪一见很吃惊:

  “元甲!你咋来了?”

  “去上海!”

  “打擂去?”

  “是!”

  “孩子他娘能愿意?老镖师帮你说话了?”

  “不是……是……算是洋人催我来的。”

  农劲荪一头雾水。

  “这咋说?”

  “洋人抓我,找到小南河去了。”

  农劲荪握住霍元甲的手:

  “我替革命党,还有上海人,谢谢你啦!”

  霍元甲觉得药栈住不得,洋人在小南河抓不到他,说不准再来这里找人。他跟农劲荪说:

  “我去码头上找边云山,在那儿睡会儿,天不明就得离开天津。”

  “也好!也好!”

  霍元甲去自个屋里拿了替换的衣裳,到药栈厨房拿了两个干粮,匆匆离开了。

  天亮前,刘振声领着农劲荪来到码头,找到边云山的住处。农劲荪说:

  “元甲!我看火车站不能去了,那里查的紧。咱从这里乘船到沧州,再坐火车南下。你看哪?”

  “行行!天别亮了,这就走!”

  霍元甲一看刘振声跟着,阻止他:

  “你不用去,用不着你。”

  农劲荪先开口了:

  “让他去吧,打擂这种事还是多个人好。”

  刘振声憨憨地说:

  “还是农大哥好!嘛事都向着我,还给我治好了病!”

  边云山叫来了船,转眼不见他了。霍元甲想让他给家里捎个信,四下里一片漆黑,找他来不及了。农劲荪看霍元甲还站在那里,靠近他说:

  “我给药栈的人说了,去趟小南河给老镖师说一声,咱去上海了。”

  霍元甲一听,随即上船,他们三人乘着夜色起程了。

  船出了天津地面儿,天渐渐亮了。扑通一声,一个人跳在船头上。三人从船仓出来一看,是边云山。

  “净添乱!你……你咋跟来哩?”

  边云山心想,反正回不去了,任你发落吧。一听霍元甲没说让他回去,只是一脸的阴沉。

  刘振声开腔了:

  “真贼!偷偷跟来藏哪啦?。”

  边云山指指船蓬。

  “你趴在那上头?”

  “知道还问嘛。”

  农劲荪看看边云山又看看霍元甲欲言又止。农劲荪知道霍元甲的心思,打擂就是挺而走险,不是好事,他打心里不想让别人跟着。他自己的家人都那样反对他打擂,再带上他俩,他们的家人更担心,出了事,怨恨的是霍元甲,你霍元甲就不能把跟你习武的人往好处领。他们又都住在同一个村里,往后咋得见面。

  农劲荪看边云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对霍元甲说:

  “他俩去上海就是多些照应,也不会有啥事儿……”

  霍元甲没说话,默默地进了船仓。

  农劲荪为了让霍元甲平静平静,站在仓外与边云山、刘振声闲话,避而不淡打擂的事。

  对面的船驶过来,推起一波波水浪,溅击着船头,哗啦哗啦,顶得船身一阵一阵起伏晃荡。大船一过,小船摇晃地厉害。对面一来船,就这样一遍遍的重复着。运河里的航船川流不息,一派繁忙。

  霍元甲走到船头坐下,水!又吸引住了他,霍元甲看着河水发愣。大船小船,一眼看不到头的船队,来往穿梭,都是由水托着。这些满载货物,死沉死沉又数不清的载重之器,搁在马路上,半步都挪不动,挖个大沟放进水,这些东西就能往返如飞。水的神奇到底在哪里?它柔无度,密无隙,抓不住,拿不起,摸不透。水之力,万斤,万万斤重的重物,能承得起,顶得住。

  一束强光直刺霍元甲的眼,耀目难睁!行船推起一股波浪,反射的阳光刺到他的眼睛——水还能借力击人,无法抵当!霍元甲的眼被阳光刺地一痛,立刻使他明白了,借力能使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转接、激发出异力。

  霍元甲在船上随着河水被往来航船冲撞的水势运气——急缓,相顶,绕碰避推。霍元甲把气运附于这种水势,对抗重力时又以柔避猛,四散解力。

  船一颠波,霍元甲顺着往上颠之力,上循运气,旋风一般腾空,又在船向下回落的一瞬,回气接地,坐在了原处。船仓的三人一点没有察觉,船夫在拉绳调动桅杆上的大帆顺风角度,看到一个影子在半空一闪,不见了。回头看了看船头上的人还坐在那里。

  船夫觉得是看花眼了?咋在船的上空会有人影?他过去推推坐在那里的霍元甲:

  “唉!你看见了吗……”

  这时船又一晃,霍元甲一伸手,船夫被弹了出去,又趁船的回晃之势把身子飘到船外的船夫拽回。霍元甲脸都没扭,还是稳坐在船头,他和船身自然的一起摇晃,把被闪下船的人拉了回来。

  船夫觉着船没大晃,自个咋掉了下去,要不是这个人拽着就下河了。他掌船多年,没大风大浪不会这样。看看这个人,还是啥事没有一样,坐在那里文丝未动。船夫自语:

  “风浪不大,咋得差点掉下去?”

  霍元甲没听见他说被弹力推下河,是风浪大,晃得船不稳的事。自个借力没让人感到是他的传力,受打击的人还是觉着是被借的原力的事。附水运气还真厉害。

  船夫觉得今天行船不妙,得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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