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天一擦黑,冯世武来到六姨太屋里,六姨太貌似不害怕,心里鼓着气,硬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等着厄运临头。冯世武脱衣上床,让六姨太伺候他,六姨太战战兢兢地照办。

  “颠,颠起来。”

  冯世武话音又扎又硬,六姨太觉着这是要惩罚她了,话里有气。

  “咵哧咵哧!”

  一会六姨太大汗淋漓。

  “颠,颠得我离开你身子。”

  老天爷爷唉!得累死我了。六姨太一身一身流汗,“咵哧咵哧” 声,变成了“噗哧噗哧”。

  六姨太从来没见他让她这样过。六姨太想这是他惩罚她,惩罚就惩罚吧,总比打断她的腿强。六姨太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重复着那个动作。她要不是从小在田里出力干农活,上那里找哪么大的劲儿去。她爹老早有病,一累就喘、就咳嗽,她从能干得动农活,就顶着大人那样干,十多岁就顶起了个壮劳力。冯世武在六姨太身上上下呼嗒,六姨太两只手在两边紧扶着他,生怕他从她滑不溜秋的身上掉下去。冯世武被颠地肚子像个皮球一样,一扁一鼓,一鼓一扁,从嘴里一股一股地往外泚臭气,六姨太向一边扭着脸。冯世武的口臭把她熏伤了,一闻到那种被鸦片腐蚀地口臭,她肚里像被嘛东西刮拉地一样难受。六姨太没命地颠搭,除了噗哧声,就是床被弄地呼腾呼腾地响。六姨太觉出他快饶了她了,六姨太一手抓住床梆,一手扶着她夫君,这是她每每到了最后的拿手活。她咬着牙,甚至蔽着呼吸,来了一阵猛烈地那个重复动作,她两眼冒金星,耳朵外头,光是床的呼腾声,盖过了别的声响,冯世武跟着两手乱呼拉、乱抓挠一阵,示意六姨太停下。冯世武在六姨太身上成了一滩稀泥,六姨太累得喘气的劲儿都没了,他嘴里的臭气不停地向外飘,六姨太哪里还有扭脸的劲儿,臭就臭吧,他不是还让她喝尿吗,闻臭气总比喝尿干净吧。六姨太想,这顿折腾她完了,就能饶了她吧。

  冯掌柜只在床上折腾了她一通,走人了。六姨太心里直滴估。

  半夜里,冯世武叫开六姨太的门,两个男人进去,塞住她的嘴,抓小鸡子一样,把六姨太弄走了。

  李井首与六姨太有染,这是冯世武拉拢他的法码之一,冯李结盟,在无法无天的社会中,虽具普遍性,但在天津的江湖里却被发挥到极至。冯世武默认他拿着当丫环的六姨太让李井首寻欢心,六姨太却拒绝李井首,她鬼迷心窍的忘不了霍元甲。这让冯世武无法忍受,贱人也少不了她娘的臭毛病,冯世武要除掉他的小六了。

  肖仲的老娘死了,活到八十几岁,喜丧。肖仲是大孝子,绐他娘在北运河那里买了块墓地,把墓室修得又大又宽敞。肖仲早就给他娘许了愿,给他爹打一个柏木棺材,放上衣冠,他爹的魂在那里北运河那里游荡着,有家了,给他娘一块合葬。两具柏木大棺材抬到墓地,下到墓室中。肖仲一手拄着一个哀棍,泣涕涟涟。随着肖仲后头是他的四朵金花四个闺女,都身穿重孝。肖仲无儿,生了四个闺女。四个闺女身后是肖仲的侄子肖孝,及一众穿孝服的亲戚。穿孝服的孝子们围着墓室跪一圈,哭声憾野。

  吹响器的乐队助哀,孝子哭声愈悲。

  紧跟着一顶白轿子抬到,一圈孝子哭声立止,齐刷刷地站起来。陪葬的活人支使妮儿抬来了。

  乐队吹奏轻哀乐调。

  执事神情紧张地把白色轿帘子拢开,一个身穿红褂绿裤的支使妮儿走下轿,支使妮儿不惧,不惊,只是像个会走路的木头人。

  看热闹的人群面如铁铸。

  轿门两边预备的几个迫使支使妮儿顺从进墓室的男人,无用!伸手去抓她,见她这副样子,伸出去的手抓她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手悬在那里。几个男人左、右、后,围住她,跟着本该不从容的她,从容的走进墓室。让跟着她的人多余了。这可能是中国有陪葬史以来,绝无仅有的绝品陪葬活人!让在墓场的所人有都预料错了。她不怕死吗?她好像是找到了一个该去的去处。

  轿后面,一个人端着一盏油灯,一个人端着一筐子白馍馍,一个人提着一罐子水,走过去,递进墓室。在两具棺材旁边,靠着墓墙是一个小石桌,一个石凳,支使妮一腚坐在石凳上,和上谁家串门一样有眼色,自个该坐哪里坐哪里。本该执事指点她坐那里,又晚了一拍。年过半百的执事,给人家主持丧事几十年,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也没听说过有这的事。

  一筐子馍馍、一罐子水放在石桌上,油灯放在石桌上点亮。不知谁脱下孝服,叠得方方正正,递进墓室,示意垫在石凳上,别咯着支使妮儿。

  执事一挥手,墓室里除支使妮儿外,人都撤了出去。

  看热闹人群的目光被墓室里头抓住视线往里拽一样,都向前探头。

  墓室里的支使妮儿站起向外看了一眼,又隐回去了。

  砌墓人开始封墓门,瓦刀与砖有节奏地碰击着。寂静的墓地只有两种声音,扑拉扑拉抹石灰、咔咔砍砖头,墓门一砖一砖往上封。

  执事引孝子离开墓地回家。

  看热闹的孩子,平时最捣蛋的孩子都不敢出声,眼生惧色,瞅着墓门。和平常没两样的青砖,变得可怖起来,青砖之间夹的白石灰线,狰狞!

  喜丧,乐队吹奏轻快哀曲,肖仲跟在乐队后,一众孝子跟随肖仲,哭声止住,面留哀相,孝子走在回家路上,偶有善心孝女回回头,心疼支使妮儿,替她悲,忍不住低泣。

  青砖在砌墓人手中快爬到墓门顶,墓室里黑暗,灯愈亮了。

  监督砌墓人的孝子轰赶剩下看热闹的人,调皮的孩子站得远远的。

  砌墓人看一眼监督砌墓的肖孝,肖孝厉目以对。双方都心照不宣。

  活人陪葬,砌墓人快封死墓室时,孝子、吊孝的人看到陪葬人出不来了,他们都离去。陪葬人在墓室里头扒着将封上的墓门缝隙求生,砌墓人不忍心,会拉出陪葬人,救其一命。这回不一样,陪葬的活人支使妮儿躲在里头不露面,眼看墓门砌死了,监督的孝子又不走,砌墓人打心里不愿意把活人封在墓里,他们心里难受。

  这个支使妮儿是六姨太。

  六姨太从小没名,她爹喊她妮儿,大了叫大妮儿,后来进了天津城成了六姨太,也没名,到这时成了支使妮儿,支使妮儿也算是她最后的一个名吧!

  活人陪葬在中国历朝历代,从皇家到民间都有,民间更是遍布各地,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民国时期,在民间活人陪葬仍兴行不衰

  1969年,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上,就有一位女党代表,她小时候被卖给人家当支使妮儿陪葬,墓门快封上的时候孝子们都离开了,砌墓人把她拉了出来,救了她,也成就了她后来成为一个新政党的代表人物之一。

  六姨太在怀庆药栈让洋兵军官奸污后,她觉出自个的身子出现了异样,心想:要是她生出个小洋鬼子来,冯世武还不得一刀刀割了她!反正到时候脱不了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得少难受点儿比啥都强。当支使妮儿死,不孬。头天六姨太卖给肖家,人家对她小心地照顾,尽管把她看得很紧,总是和颜细声地给她说话,上上下下没有对她不好的。她偶尔看到上岁数的老妇人扭过脸去抹眼泪,她都想给人家说句宽慰的话;要是死在冯世武手里,他那个心狠手辣的恶魔,不等他下手就能把人吓死。当支使妮儿死,咋不好?也算终究从火坑里跳出来了。

  话说回来,死到临头,六姨太真的心甘吗?她想着霍元甲,又对霍元甲生出了丝丝恨意,她是给霍元甲报信招祸上身的;霍元甲能从冯世武手里救出她,他就是不救她,看着她在火坑里煎熬,不拉她一把。又转想,她为霍元甲死,也值了,紧跟着对他又生出恨来。这两个念头在六姨太脑子里交替着,她坐在墓室里看着墓门一点一点变小,直到看不到外头的光亮。

  活人陪葬是一种说法,两个做法。在皇家,陪葬的人多,先把嫔妃赐死,几个或几十个,再与皇帝一起埋葬。史料上找不到把一帮妃子活活地赶进地宫里与皇上一起埋葬的记载。只要是强迫致死的人陪葬,不管是活人死人陪葬,都统称为活人陪葬。在民间,活人陪葬就不如皇家“文明” 了。有的支使妮儿、支使小先毒死或用水银灌死,趁尸体僵硬前,穿上花褂花裤,盘个盘腿坐的姿势,撑开眼皮,尸体僵硬后不再变形了。出殡时抬着跟在棺材后头,看上去像个睁眼打坐的活人;再就是六姨太这样的活人陪葬,把支使妮儿、支使小活活地同棺材一起埋葬。这种惨忍做法,倒与乡野一些粗俗的民风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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