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船队冲进码头,撞开了几条船,一条船被撞翻,船上的人落水。岸上的人涌到河边大喊停船,李井首不理。霍元甲一跃落在皇粮船队的头船上,他拿起旗子打旗语,让船队停船,霍元甲在码头扛大个儿,开船停船的招式旗语他都知道。李井首定神一看是霍元甲。

  “你……又是你……没看见这是皇家粮船!”

  霍元甲说:

  “把人撞河里了。赶快停船!”

  六姨太在岸上喊:

  “李井首你这个大老缺,淹死人了!”

  李井首一看六姨太在码头上,又看看霍元甲,立时恶气攻心,从牙缝里挤出:

  “他奶奶哩个逼,你俩跑到码头上来了,这是想私奔吗?”

  自个钟情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换成谁都不会淡定,何况是李井首,那个男人偏偏又是他的老冤家。刀拉地细目让戾气胀成了牛眼,张铁锤都不敢看。霍元甲目光如炬,那是被恶所激。本来,霍元甲的视线只在船上的麻袋堆上,过肩,放到岸上,再回到麻袋堆。盯着粗糙的窝窝头、咸菜、稀粥,完了还是面对麻袋堆。这一幕他不看也得看,船队撞向小船、民船,人掉到河里,接下来还不得不面对刀光剑影。烈火先从目中烧起,这是大战前的引燃。

  李井首血脉里涌动的是撼山之恨,霍元甲血脉里是内气推的倒海之力,二者碰撞。

  铁矛黑龙裹风一样卷向霍元甲,李井首愤恨地急不择食似的,飞起一脚运足十成的力,把他跟前的铁矛踢了出去。霍元甲像被戏弄似的,他不经意地用掌一荡,铁矛飞出,霍元甲专注着直背刀,铁矛带起的铁链子盘住了霍元甲的右臂,他甩臂,左势换身之际,断山劈石的直背刀从霍元甲头顶上落下。霍元甲再闪,铺天盖地的刀法封人,直背刀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习武之人谁不是在时时打磨自个的法道,日积月累,不为而为地武艺也自能上进。李井首师从“鼻子李”、大刀王五,毕竟出自名门。如果他的心性不在世俗中陷的太深,刀术不可不能独步武林……唉!遗憾……

  直背刀刚烈中诡谲横生,力道、刃锋所向无敌。就刀术而论,已到了炉火纯青。

  在李井首眼里定格的迷踪拳,他不信无法对付。

  刀快的让人无处躲避时,便是说书人讲的呼风成刃,其实,哪会是那样,只不过是快刀给人的一种联想。除非你会妖术。

  迷踪拳是霍元甲习武进门的垫脚石,后来他集各家各派之长,海纳百技汇一,融出了他自个的拳法。到天津后他有了闲时,躲在西口脚行东屋里修行,拳法、内功又进一境,招式让人无法看透又难以琢磨,他的迷踪拳与之前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先前,迷踪拳只是一个普通拳种,练此拳,有人甚至借迷踪之名的神密性装扮自个;霍恩弟也是被儿子带出名的,他把迷踪拳挥到了一个好的镖师档次上,这类水平在武林中平常。走镖的人更像是走江湖,扛着镖旗,走一路哟呵一路镖,遇到拦路的先喊镖,道出自家镖局名号,晃晃镖旗,让人家看看上头绣的镖局掌柜的大名。如源顺镖局,镖旗上绣着北京源顺镖局和大刀王正谊的大名,指望的是镖局的社会影响及开镖局人的武艺,与黑帮之间的礼数差不多,出了事摆出自个的老大是谁谁,对方知道不好惹,或与自个实力旗鼓相当,就罢手了,真打起来的不多。镖师碰上高手打不过人家,扔下货物就行,也用不着搭上命。跑了,伤不着死不了,留不下让人打败的劣迹,也给自家的门派蒙不了辱。霍恩弟要是武艺超群,不会一直窝在那个盐碱窝里当庄稼人,他家离天津不远,绝不会没人请他。霍恩弟同代的武林高手在京津可不少,他们回家,那可都是衣锦还乡撒银子的阔气劲儿。

  迷踪拳不像形意拳、八卦拳、螳螂拳及各大门派,拳法独特、独立,自己的门宗定式别人无法替代,还丰富了武学。迷踪拳里都是这门那派别人的东西撑起来的,这本身不是不好,不过别人的好东西不是一学就能到手的,那样容易的话,习武的人那么多,大师不就遍地了。

  霍家习武的历史从霍元甲上溯到定居在小南河的七代人之上,在河北省东光县安乐屯村已有几代人习武了,霍利通同辈兄弟出过一个武举人,武举人是通才,其耀眼处主要是功名,与武学大师是另一回事。迷踪拳在霍家传了十几辈子人,到霍元甲手里这才出了彩。后来霍元甲到上海,他干脆弃用迷踪拳之名,以精武正式命名。后人知道迷踪拳以快著称,无人能挡,是霍元甲的武艺让人记住了迷踪拳的快,霍家其他人打出的快拳远远无法能及。

  李井首那次上了小南河一趟,才知道了迷踪拳,他之前没听说过有人练这种拳。直背刀出自大刀王五之门,李井首打磨了那么多年,他自认为直背刀早已告别了先前的那种微式风骨,挥刀对赤手空拳的霍元甲,李井首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尽管哪回交手都没胜过。许是这回李井首怒气过重,霍元甲看到他一身逼人的戾气胜过刀风。许是那股戾气正是直背刀的风骨,李井首与刀合二为一了。

  六姨太与霍元甲在一起,李井首看到她流露出自心底的悦色,他从未见过。起初她爹吃药花钱,李井首给钱她接着,对他也远不是这样。霍元甲到脚行,她眼里更没了他,上次她穿着旗袍在他眼前晃,躲他避他,李井首对霍元甲愈是生恨。绐他的恨又加一码的是,她忧闷垂目闭嘴的样子,焕发出一种别样韵致,在他脑子里开始发酵——霍元甲、六姨太在运河上变成了催化剂——凝出了李井首自个始料不及的人刀戾气之神——吞噬霍元甲。

  迎直背刀,霍元甲出手一种玄妙的变,变,赤手对刀才凑效。內功的气是拒敌的天然屏障,接刀,气伴意,瞬息驱之,铲去刀锋。刀力压的再大,触到内气无果。刀再快,碰上气可以应。招招虚无缥缈,又行云流水,霍元甲面对刀刀致命的进击,看似简单的章法化解了种种凶险,让直背刀近身不得。内功成了,一息之气可应万变。

  直背刀到底不是俗辈手里的刀,霍元甲空手接刀,几次被逼到船梆上,差毫厘就掉下河。二人在大船上兔起鹘落,风追云散地如演一场对杀大戏。

  霍元甲踩在船上零乱的揽绳上,绳子一滚,脚一滑,直背刀尖呼啸而过,如噬血的饿狼咬到了霍元甲,霍元甲左臂错式半寸,上臂被划开半尺长口子,直背刀终于粘上了霍元甲的血。

  “刀天经地义杀虎,‘黄面虎’ 不会逃过直背刀。”

  “刀历来杀虎,‘黄面虎’ 早晚让直背刀放血。”

  “杀虎用刀,‘黄面虎’ 还能吞下直背刀?”

  李井首每每败给霍元甲后,这是肖仲宽慰他说的话,肖账房出口不俗,这些就成了李井首手下人常说的话,此刻应验了。

  “轰隆!”

  大船一震。几丈高的桅杆,底端粗近人腰,直背刀一过,齐刷刷地被削断。霍元甲无影无踪的身手,让直背刀伤不到要害,激地李井首三倍的力量压在刀上,霍元甲绕桅杆一避,劈山的直背刀跟上,斩断了桅杆。刀近桅杆也有斜走之巧,李井首觉察让开桅杆,刀已慢了半拍,无法追上霍元甲。是泄愤还是发威?他砍断了桅杆,这一刀在码头上众目睽睽之下,杀不了对手倒凸显了他的杀气。这是大刀王五门下的正宗刀法,聚力、借刀走的惯力、挥刀角度之巧,三式合一,刀过鬼神让路,砍人风过无痕。

  岸上看热闹的人喝彩般的一阵惊叹。

  呼地疾风四滚,收了一半的船帆如天幕而降,盖了下来,霍元甲被风吹一样,旋身飞到船头,落在帆上。“呲啦” ,直背刀划破大帆,李井首跃出。

  宋三山、老黄他们在岸上看的呆头又纳闷。没半天功夫,和他们一起扛大个儿的这个人,开始听说他是脚行掌柜;一会来了个美人要毒死他;这不,他不为自个的事,跟镖师干上了。让人开眼的是他那身功夫着实了得。刚来这里干活,演戏一样,一会儿弄出这么多让人想不到的一幕幕。

  王贵认出了李井首,他拽拽边云山:

  “哪个狗日地不是人贩子?大哥手里嘛没拿,可别……”

  “看着吧!师父还能赢不了他?”

  “咱躲躲吧?他认出咱了。”

  “怕嘛?我师父在!”

  刀法招式绝妙,杀机包罗万象,直背刀在李井首手里已挥到了,却又障住了他的双眼,他只看到这些,作为一个镖师也许足够了,遇不到高手的话,他算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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