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陈七在“鲶鱼窝”里搂着他的“老婆”耍得正美,听到别的土妓扎心地叫唤,一阵一阵,一个比一个叫唤的让人听了难受,好像比赛一样。陈七听不下去了,他心疼他的“老婆” 们。他从压在身下的土妓身上跳起来,冲出门去,一看,又缩回头。街筒子里挤满了马,马贩子来了,他们在性虐土妓,他们比着谁的手法很,土妓的叫声此起彼伏,马贩子听着取乐,他们的淫笑声此起彼伏。

  马贩子不光贩马,他们也是宰杀大牲口的好手,牛马骡驴在他们手中,放血、剔骨、大卸八块,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活生生的大家伙弄成一堆骨头,一堆肉分开。他们心硬,力蛮,手下没轻重,作践起土妓来,听那叫唤声就知道了。

  马群憋在窄狭的街筒子里撞挤着,马腚一调,把两旁低矮的屋门脸子撞地扑啦扑啦掉墙皮。马嚼子甩地哗啦哗啦一片响,马喘着粗气,喷着热气,咴咴地嘶鸣。动物骚动直接简单,鸣叫自然而然,在纠正着马贩子做恶,与土妓痛苦的二重奏之声。

  “听他娘哩‘尿驴’乐地,听听!女人到他手里一回,还不得三天爬不起床来!”

  “哈哈哈!那个狗杂种会作腾人哩。谁落他手里算是倒血霉了!”

  “他老婆亏了让人贩子弄去了,谁能跟着他过?”

  “听说‘尿驴’的老婆是自个找上哩人贩子,她愿意跟人家跑。”

  “他老婆是个有主心骨的人,跑了算跳出了火坑,卖给谁不比跟着‘尿驴’强。”

  “尿驴” 是一个马贩子的诨号,听这名字就知道那人啥德性。

  看马群的几个人,不时呼喝着不老实的牲口,又笑骂做乐的同伙,可他们都把耳朵竖地直直的听,一个个猴急得干瞪眼。他们或是父子或是姐夫与小舅子,或是……反正他们在一起不能嫖妓。此刻,听着同伙与土妓的二重奏,不知他们心里啥滋味?咋着想?

  陈七见马贩子人多势众,他没法解救土妓。马贩子不是本地人,他们不吃混混儿的那一套。陈七那个排骨样子,敢与马贩子作对,不得被人家一脚踏死。马贩子是远道人,不懂天津混混儿的江湖,哪会把陈七当回事儿。他们在“鲶鱼窝”里发泄一通,拔出下身的那个东西来,走人了,又不怕谁报复。

  陈七俨然把自个当成了土妓的“丈夫”,他哪能看得下马贩子那样欺负他的“老婆”们。上回,陈七在“鲶鱼窝”又碰上了马贩子,马贩子离开时,陈七爬上屋顶向马贩子射了几箭,箭头泡过毒,被射中的几个马贩子不治而死。过后,陈七射死的马贩子家里人来报仇,一进“鲶鱼窝”,见人就砍。要不是碰上霍元甲他们,换成陈七,陈七脱不了成了马贩子的刀下鬼。

  霍元甲他们离开“鲶鱼窝”,急匆匆去撵买霍元卿媳妇的那帮马贩子。马贩子骑马走地快,他们跑着追了一段路,觉得不行。直筒子说得去租马,霍元甲掏出一把碎钱给他,直筒子跑远了。直筒子在附近转了一圈,牵了四匹马回来。他们四人一人一骑,上马沿着官道往北追去。四人策马飞奔,追了一阵子,估摸着时间该撵上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撵错路了吗?“鸡头”说听马贩子说他们回蒙古,把马卖完,身上有钱才能买人。直筒子说撵吧,前面走到客栈问问,一帮骑马哩人走过去,能没人看见?他们又追了一阵,问了几个客栈,说没看见。看看天不早了,几个人心里打起了嘀咕。直筒子怕大家泄气,他跟霍元卿说:

  “师婶儿穿着天蓝色大襟褂子吧?裤子是黑色的,她一边肩上我看着还有块补丁……”

  霍元卿打断直筒子的话:

  “是她!是她!撵吧!”

  又赶了一段路,看到一家客栈,直筒子跳下马去问,客栈的人说几个马贩子在这里歇脚喝了壶茶,喝完就上路了。霍元甲他们抽马急追,追上了。“鸡头” 说是他们。不对,没有买人的那个人,也没有霍元卿的媳妇。问马贩子,他们一问三不知,还说不认识“鸡头”。霍元甲跟他们好说歹说,没用。马贩子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没把追来的这四个人放在眼里。直筒子急了,拔出刀子。“鸡头” 一看慌了,动起手来这帮马贩子还不得把他们四个宰了!吓得他:

  “别别别!别拿刀。贩马的兄弟都挺义气,话得慢慢说,别伤和气!别伤了义气!”

  马贩子哈哈大笑,拍了拍他们挂在马鞍上的砍刀,说道:

  “你四个屌人都掏出刀来吧?我们的刀就挂在这儿不使……上吧!”

  一个马贩子说小娘们长的不孬,卖给大妓院了,赚了不少钱。有个马贩子说半路上让他们兄弟早给攮搭死了……话越说越难听。霍元卿把说脏话的那个马贩子拽下马,扔出两丈远。马贩子一个个跳下马,围起他们四人。霍元甲把“鸡头” 拉到一边挡在身后。“鸡头”吓坏了,他想你拉我干嘛?人家一帮人都上来了,打架哪有先拽自个人哩?转眼间,马贩子让霍元卿打倒一片。后头的人转身去马鞍子上拿砍刀,砍刀是马贩子出远门的武器,又长又宽。“鸡头” 一看撒腿就跑,霍元甲拽住他。

  一个马贩子跳上马,挥着砍刀提缰冲向他们四人,霍元卿一躲,马贩子的刀向霍元甲、“鸡头”砍来,马呼啸而过,转眼马贩子从马上掉下来,马受惊,嘶一声长鸣,飞奔了。马贩子的一只脚卡在马蹬子中脱不下来,头朝下拖在地上被惊马拉拉着。“鸡头”兴灾乐祸的回头看看霍元甲,他看见马贩子的砍刀落在了霍元甲手里。“鸡头”一脸疑惑。霍元甲说马贩子能拉拉死,得弄下他来,他扔掉砍刀,拉过一匹马追上去。惊马跑得快,拉拉地马贩子呼爹喊娘,引得路人驻足。霍元甲猛磕马肚子,马被催得死跑才追上惊马,霍元甲离鞍飘上惊马,他屁股落在惊马的鞍子上时,右脚已把马贩子勾起来。霍元甲拉缰绳勒住惊马,惊马咆哮着打转,霍元甲提着马贩子像陀螺一样在马背上打转。马贩子不住地叫唤,他的一条胳膊已被惊马踩断,在打转的马上一甩,他受不了了。霍元甲没有先制服惊马,他先拉起马贩子后又勒住惊马,不这样的话,马贩子会被打转乱踢蹬地惊马踩死。惊马让霍元甲勒得打了一会转停下,霍元甲小心的提着马贩子下马。

  马贩子砍人甪力过大,脚跟蹬进了马蹬子里,霍元甲夺下他的刀,马贩子被带下马来,他的脚卡在马蹬子里,人当啷着,马惊了。在马当交通工具的年代,惊马拉拉死人不稀罕。有的不会骑马的人,骑在马上光怕摔下来,把脚使劲儿往马蹬子里伸。马一惊,人被掀下来,脚卡在马蹬子里脱不掉,惊马疯狂奔跑,人就活活被拖拉死。更惨的是,人被惊马拉着捞高梁茬子,那样人死的能吓死人。过去,大片大片的高梁收完后,砍下高梁杆,高梁茬子矗在地上。惊马惊不择路,拉拉着人跑在砍了高梁的地里,人被拖拉地昏死过去,高粱茬子挡开皮挂掉肉,剧烈的疼痛使人醒回来。昏过去醒回来,醒回来再昏过去,反反复复,五脏六腑都被挂拉出来,肠子一段、一截子挂在高梁茬子上,人让高梁茬子挂地皮肉皆尽,最后就剩下一段被惊马拖着卡在马蹬子里的半截腿。

  古时候,捞高梁茬儿还是一种刑法,犯人被判处这种刑,用绳子一头捆着犯人的双手,一头拴在马身上,刽子手扔掉惯用的鬼头大刀,换成一条马鞭。此时犯人对砍头的处死会无比渴求,平时让人望而生威的行刑鬼头大刀,用它砍脖子,成了被判捞高梁茬儿犯人不可得的恩赐。

  刽子手骑马赶到高梁地里,拖着犯人狂奔。行刑完毕,刽子手拎着两条碎肉里露着白骨茬子的胳膊回去交差。据说有钱的犯人重金贿赌刽子手,把犯人两条胳膊砍下,只拖着两条胳膊跑几圈,回去交差,犯人就逃脱了这种酷刑又保住了命。

  马贩子把右脚从马蹬子里弄出来,他站了站没站起来,腿被拽伤了,浑身被拖得都是血,倒是只伤了皮肉,没大碍。他左手托着断了的右胳膊,坐在地上把头使劲往下点了几下,算是给霍元甲磕头。

  “这位爷是个好人!你要不拦下惊马,把我拉拉死、拉拉碎了!”

  马贩子长年给马打交道,他比谁都明白惊马拖人的残酷。

  马贩子拿刀砍人家没砍着,人家反倒追上惊马救了他。他被马拖着跑时拚命喊救命,迎面走过不少人,没有一个拦惊马的。

  “买人的兄弟俩住在客栈,他怕梱住那个女人驮在马上白天走路招眼,他们夜里赶路,白天在客栈睡觉。你们回去找吧,能找到。”

  霍元甲赶紧问:

  “住在哪个客栈?”

  “哪个客栈记不得了。买了人,走了不一会他俩就住下了。”

  “过北运河了吗?”

  “过了两三条河,又走了几里路……那个客栈不远有个关帝庙,庙不靠路,能看见……”

  “噢——这好找了。”

  直筒子他们三人飞马赶了过来。

  “二哥!往回走吧。”

  霍元甲把马贩子扶上马,拍了一下马腚,马驮着他向北跑去。

  “师父!不宰了他……你这是?”

  霍元甲摇摇手,他们上马一起南行。天黑了。霍元卿说:

  “咱来时问过的客栈不用找了,靠南的那些客栈没问,找找吧?”

  霍元卿和直筒子逼问马贩子,得知了他媳妇的下落,到底住在哪个客栈里,马贩子说不清。霍元甲问三人:

  “来时谁看到客栈不远处有个关庙?”

  “把人藏庙里了?”

  直筒子问。

  “不是。住在那个客栈了。”

  “师父!你咋知道?”

  “那个马贩子给我说哩……以人为善,人家就愿意帮你。”

  “鸡头” 说:

  “小庙?我看见了,不大……这天一黑难找了。”

  “快走,到那边先找小庙去。”

  直筒子说着猛抽两鞭,他的马蹿在前头。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