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他们一番打听,找到了那家客栈,进去一问,店小二向里指指,说住在最里边的房里。四人走到门外,听到里面传出扑腾声。霍元卿喊:

  “东秀她娘!”

  里面传出唔唔地应声,像被塞住了嘴。直筒子猛地撞开了门。霍元甲背过脸去,直筒子从屋里退了出来。“鸡头” 瞅了一眼愣了,马贩子卖的那个女人,霍元卿的媳妇,两手两脚被绳子梱拉在四个床腿上,裤子退下一截子,她拚命地扭动身子挣扎,嘴里塞着布,唔唔地听不清是骂人还是喊叫。一个彪形塞北汉子,浑身一丝不挂,正要向她买来的“媳妇”施暴。蒙古汉子见门让人撞开,吃惊不小,他抓起衣裳往腰间一扎,吼道:

  “滚出去!看我老婆啊?”

  他吼着扑向霍元卿。

  霍元卿刚看到自个的媳妇,已有人叫上老婆了。蒙古汉子扑到霍元卿面前,霍元卿左右开掌啪啪给汉子两个嘴巴,一闪,闪到床边,他给东秀娘提上裤子。蒙古汉子反扑过来,霍元卿背身一脚后蹬,蒙古汉子通地撞到墙上又弹回来,乎塌趴在地上。蒙古汉子撅了撅腚没爬起来。“鸡头”看他扎在腰上的衣裳让霍元卿蹬掉了,捡起来给他扎上。

  霍元卿打没武艺的人,像打小孩子一样,他要不是脚下留情,那一脚蒙古汉子就得被蹬残废。霍元卿给东秀娘穿好衣裳,直筒子进来解床腿上的绳子。这时,住在隔壁屋里蒙古汉子的弟弟开门出来,这家伙比他哥哥还彪悍,又高他哥哥一头。看来蒙古跑远路生意的人,大块头也成了自卫的武器。他见几个人撞开了哥哥的门,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看都不看挡在他身前的霍元甲,冲过去。霍元甲从后面抓住他的衣裳,把他提溜起来,他想反抗,身子悬空,手扒、脚蹬,像乌龟的四个腿一样扒叉又蹬搭,就是使不上劲。一急喊道:

  “哥!哥……嫂子……”

  霍元甲把他摔在他住的屋里头,关上门从外边把门鼻子挂上。汉子的弟弟在里面拽了拽门,没动静了。

  “过沧不喊镖” ,押镖的武师都不敢在沧州这一带造次。马贩子从这里跑生意,知道武功不凡的人有的是。霍元甲抓蒙古汉子的弟弟像提小鸡子一样,他害怕了,躲屋里不敢出来。

  霍元甲把蒙古汉子提起来,让他坐凳子上,对“鸡头” 说:

  “把钱还给他吧,回去我给你。”

  “鸡头” 慢腾腾地掏出五两银子,塞在蒙古汉子腰间扎的衣裳里,他把银子给了人家,心里老大不舍,他二两银子买的人,转手赚了三两,这三两银子,他手下那几个卖皮肉的妓女拚上一个月的命都不见得挣到,就这么还人家了。他们说回去再给,不就是张张嘴吗,他们三个人一个玩刀子,两个功夫神的让他头回开了眼。贩的是人家媳妇,说送你见官,反咬一口讹你,也得请着。

  霍元卿、直筒子把东秀娘手脚上的绳子解下来,东秀娘哭骂着又打又抓霍元卿。霍元甲说:

  “走!你俩回家打去吧。”

  霍元卿媳妇一听二大伯哥说话了,她消停下来。霍元卿背起媳妇往外走,蒙古汉子站起来阻止:

  “我的媳妇!花钱买的……反悔啊?”

  霍元卿媳妇人长的不赖,脾气倔,是个扎人的茬茬,也许硬汉犹喜这种脾味,看来把这个蒙古汉子迷得不轻。

  银子从蒙古汉子腰间撒到地下。霍元甲伸手朝他一抬一推,蒙古汉子像鸡毛一样被弹到床上。

  “鸡头”一看又呆了。

  霍元甲给直筒子、“鸡头” 挥了个走的手势。直筒子把门关上,学着霍元甲那样在外头挂上门。

  霍元卿媳妇趴在丈夫背上,才从的噩梦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解救她的这几个人,认出了“鸡头”, 她出溜一下从霍元卿背上下来,扑上去又撕又咬,这个倔娘们发疯了。恨不到骨子里,人是不会下嘴咬人的,霍元甲一看赶紧把她拉开。她松开嘴就大骂。

  直筒子劝道:

  “师婶儿!您受大罪了,我给您出气,看我咋收拾他。”

  霍元甲说:

  “天不早了,你两口子还得回小南河,快走吧。”

  出了客栈,他们一行人上马上路了。

  霍元卿的媳妇找到了,直筒子比霍元卿还高兴,人一高兴话就多。

  “师父!上回不是您那一脚,我还能走动路了?咱师徒俩早就有缘分了!”

  一提起混混儿的那些血性事儿,霍元甲打心里排斥。

  “唉——你们这些孩子……”

  “哪回我抽到死签,咋能脱了?那事儿一过就完了,我两只脚算是保住了!多亏了师父!”

  霍元甲不说话,脸沉下来。他心想收个混混儿徒弟,往后他会是嘛样?他生在穷人家里,不是坏孩子,为了混碗饭吃走上了那条道儿,他倒不是欺负人的那种混混儿……直筒子眼里有时候一闪的匪气,又让霍元甲犹豫了。

  霍元卿和媳妇骑一匹马,慢慢落在后头。霍元卿问媳妇咋被人卖了,媳妇一听又撕打他一通,哭了一阵子才说,那天夜里让你打了后我回娘家,半路上让两个男人逮住,塞上嘴,捆起来扛着我走了,我不让扛,从那人肩上滚下来,一个人弄不了我,那俩人一个提溜着我捆起来的双手,一个提溜着我捆着的双脚,抬着我走。我打坠不让抬,那两个人打我一顿再抬我走,我不怕打,施腾地那俩人没法走。一个人说碰上了个倔种,扔河里淹死算了,一个人说好孬卖俩钱不比扔了强,快走到天津了。一到天津西头就把我卖了。我听见那俩孬人拿着我跟人家讨价还价。我恨死你了!她又是一通捶打霍元卿。

  “打够了吗……你整天看着我练武不顺眼,要是你也有点功夫,那两个人还敢抓你?”

  “哪有快三十岁的人还练武哩?”

  “你来小南河时还没二十岁,我教你你就是不学。”

  “第二年绐你养孩子,咋练武?还得下田干活,一天三顿饭谁哩事?到了冬天还得纺线织布,棉衣单衣做出来供你穿。累死累活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哪来的空练武?”

  霍元卿不说话了。

  第二天,直筒子早早的来到脚行找霍元甲,他拿出二两银子来,说给“鸡头”二两就行,还让他赚咱三两吗?走吧,这是徒弟孝敬师父的钱。霍元甲回绝了直筒子,从脚行账房里预支了五两银子,以后从他工钱里扣。直筒子看到霍元甲借出五两银子,甚是不解,你又没钱,还硬撑嘛。霍元甲带上银子,他俩急匆匆上“鲶鱼窝”了。一进那个暗无光亮的小街里,两旁屋子低矮,门窄的侧身才能进去,屋子大都没有窗户。土妓从门里向外伸头,伸出头又赶快缩回去,缩回去再伸出来,像认人一样。以前,土妓白天都不敢在这里,光怕碰见认识的人,慢慢地都学刁了,先伸头瞅人,和关在一排排笼子里的动物一样,身子在里,头向外伸。土妓们只是夜里靠在这里碰不上几个嫖客,还得交房租,还得被抽份子钱,一夜白熬了。迫不得己,她们白天也敢来,就出现了“鲶鱼窝”街上的那种“景观”。

  一个屋里传出孩子的哭声,土妓伸头看见霍元甲、直筒子是陌生人,出来拉住霍元甲往屋里拽。霍元甲甩开她的手,朝屋里瞄了一眼,一个一两岁的孩子放在土坯支起的床上,蹬着小腿哭闹。

  “爷!可怜可怜俺娘俩吧!孩子没奶吃,我也两天没吃嘛了。”

  土妓就是土,拉客不是骚首弄姿,像要饭的一样。嫖客看上的是人,不是你的苦命,没谁可怜人。另一个土妓过来一把推开拉霍元甲的土妓。

  “抢人啊?知道规矩不?隔着我的门哩……不看你是头回来的,我不扇死你?”

  霍元甲两人从这个土妓门前走过去,让下一个门的土妓拉住了,抢了她的客。干哪一行都得有先后,不能破规矩。

  直筒子一听这个土妓是头回来的,两眼冒光,他掏出两个铜板塞给她。

  “拿着吧,别饿死孩子。”

  那个土妓想去夺,直筒子又掏给他一个铜子。

  “这是给你的。就当你给我说了她是头回……”

  直筒子嘎根把话打住,偷瞅了他的师父一眼,当着霍元甲说漏了嘴。

  二人算是脱开身走了。

  “爷!你给的多了。”

  带孩子的土妓看着走了的直筒子说。直筒子转身指指他自个,又伸出两个手指,表示得找她两回。说了句:

  “啰嗦嘛?看你!”

  霍元甲、直筒子二人进了妓院,“鸡头”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来送钱。

  “二位爷能早!不急不急!”

  霍元甲掏出五两银子,“鸡头”忙不叠伸出手接。直筒子开腔了:

  “唉唉!你他娘的还真要五两?敢接我师父的银子,我把你的手剁下来!”

  霍元甲说:

  “拿着吧!说好的还给你五两。”

  直筒子带匪气的眼神阻止了“鸡头” 贪财的念头。

  “不不不!我要二两,二两,够本就行。”

  直筒子从霍元甲手里抓过二两银子,扔给“鸡头”。

  “我说句公道话,给你二两都便宜了。要是我的事,得让你他娘哩倒贴银子。看你把我师婶儿打哩?你逼她接客!”

  直筒子真来气了,一脚把“鸡头” 踹地滚在地上。

  “要是换成我哩事,我让你赔十两银子都不行。”

  直筒子拉着霍元甲往外走。

  “走师父!你那是借的钱。哪能给他五两?你看他把我师婶儿打得那个样子,不该让他倒贴?”

  霍元甲说:

  “倒贴就算了,二两就二两吧。”

  一出“鲶鱼窝” 直筒子借故走开了,他调头回到“鲶鱼窝”,扎进了带孩子的那个土妓屋里。完了事儿,他又给了土妓几个铜板,不准她接别人,专等着他独享。土妓求之不得,像被包养了一样。她不会摆样儿,不会卖相,光靠接客准挣不了这些钱。

  直筒子好“鲶鱼窝”这一口,他比起陈七的要求来,显得就高了。

  霍元甲回到脚行把三两银子退了,他松了口气,欠脚行的银子冯世武要知道了,一准不让他还,换来的是又得让他帮着去做恶,不去就难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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