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来这里嫖,土妓一听他是当地口音,都退避三舍,生怕碰上熟人。

  “这不是俺村的他嫂子吗?”

  土妓听到吓得吱啊乱叫,陈七抓住一个往外拽。

  “走吧,我大哥在外头哩” 。

  土妓四散跑开了。陈七一阵哈哈大笑。

  “我逗你们玩儿哩,大哥就是我,回来吧!”

  陈七就好这样拿她们取乐。

  良家妇人不同于妓女,她们接客挣钱是为了养家糊口,回去还是男人的老婆、孩子的娘,谁敢让人知道她们干这种事。

  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句流传千古的俗话,其背景还真难让人琢磨。婊子想立牌坊,会遭人唾弃;良家妇人在生活的重压之下,走头无路,一时当了婊子,人前人后又是良家妇人的派头,就是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是让人觉得五味具杂。“鲶鱼窝” 这里土妓的营生,还有她们说不完的的苦难事,一提就是泪两行。

  “过来、都过来。哪个先陪‘丈夫’!”

  土妓一听是那个来了就自称丈夫的人,都呼啦围上去了。他给的钱哪回都比别的嫖客多。

  陈七摸黑从衣兜里掏出蜡烛,呲啦划着火柴,把土妓吓得嚎一声又散开了,她们都背过脸去,小胆的跑到别的屋里去了。一个土妓乎地掀起衣襟护上脸,过去把陈七点着的蜡烛打灭了。

  “好兄弟别点灯,让人看见了我们都得跳井去!”

  陈七说:

  “找个里间屋,把门关严实不就行啦。”

  “别别别!可别大兄弟!” 。

  “点灯干嘛,浑身哪里让你摸不着够不到?” 。

  “点不点灯还不是一个味?” 。

  土妓们唧唧喳喳的制止他。

  “今儿我就来个新郎入洞房,还不能看一眼娘子?”

  “别别别!可别那样!” 。

  土妓一起说道。

  在土妓心里,“鲶鱼窝” 这里就是黑不见人,从来没人点灯,在这里的黑,就像是别处一定得点灯一样,来这里卖身的良家妇人,都是冲着不点灯来的,在她们心里点灯已成了大忌。再者,她们不认为自个是妓女,又干妓女干的事,摸黑干她们才不觉得难为情、心里也踏实。

  “我在里间屋,你们在外头听着,有人来我就吹灭蜡烛还不行?”

  土妓说:

  “非得点灯干嘛,别点!”

  “我一夜不走了,你们都能轮上,一人给二毛钱。”

  土妓不说话了。

  “鲶鱼窝” 这里黑灯瞎火哩, 算是天津最差的买淫场所,嫖资不到一毛钱,嫖资低也说明她们是最弱势的群体。还要常常碰上吃白食的混混儿和当地巡捕,他们一分钱不给,你有啥办法?良家妇人怕声张,更不敢吭气。陈七倒不这样,都是给她们一毛,或是一毛多些,他一说给二毛,土妓觉得比她们平时挣的一倍还多,是划算。

  “就那吧!咱姐妹外头盯紧点。”

  “你先别点灯,俩人进屋里把门关严实再点。完了事,吹灭灯人再出来。” 。

  “千万别照到外头,要是谁让人看见,她就再也不能回家了!”

  土妓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

  陈七一拍大腿:

  “我答应媳妇们了!来吧——”

  陈七哗啦哗啦晃了晃火柴盒子,他让土妓们听见,火柴不少,换一个点一回灯,够点一夜灯的。

  弄灭蜡烛的土妓掀起衣襟时,露出肚皮和被衣襟遮了一半的两个奶子,让陈七说出了一人给二毛钱。蜡烛瞬间息灭了,那一瞥,给了陈七无限遐想,他要让良家妇人在他面前一丝不挂,他看个够。

  妓女,他陈七见多了,她们在嫖客跟前光屁股和穿衣裳一样,已不知道啥是羞耻了。他想看的是有男人有家的女人、出了“鲶鱼窝” 她们再见到男人就顺着眼皮低着头不敢瞥半眼的女人、任谁不敢对她们丝毫无礼的女人,他今夜就和这样的女人同床共枕,口口声声说是他“新娘”的女人。他的“新娘” 进屋里一个,他就拿着蜡烛先浑身照一遍,再一手拿蜡烛照着另一只手模,摸罢了他再舌头舔。陈七一边干着这些事儿,一边问:

  “我和你男人有两样吗?”

  他的“新娘” 摇摇头。

  “出了‘鲶鱼窝’ 有人敢跟你这样吗?”

  “我男人能把他剁三截子!”

  陈七嘿嘿嘿地笑,他那个满足劲,甭提啦!

  陈七在“鲶鱼窝” 里待了一夜,美美地享受了他认为的“新郎新娘”入洞房。七八个土妓,他使足了劲也就给他的四个“新娘” 入了洞房,度过了一支蜡烛点点灭灭,灭灭点点的“花烛” 夜。

  天亮前,没轮上的土妓等不及了,都争着要进去,一人能得两毛钱!谁愿意错过?屋里头,陈七累地趴床上起不来,外面的土妓哐哐砸门了。

  “干嘛这是?没入洞房的急了是不?钱都少不了你们的,一人先给一毛拿着。”

  土妓们拿到钱赶紧走了。

  “白蛇哪?没看见她。”

  陈七问他的“新娘”。

  “啊?你说她,她真回娘家了。”

  “奶奶个逼,咋能巧。我想看看她的光腚,她咋着长哩能么细长。”

  “她让人把孩子接到她娘家了,让孩子吃顿饱饭,也见见孩子。她明天备不着先来这里,再回她那个‘家’。”

  陈七朝他的“新娘”扬扬手:

  “滚吧、滚吧都。”

  陈七叫的白蛇是一个高挑女人,身材秀长,又是个白净。陈七嫖她时两人的腿标在一起,扭着,她的腿又细又长又白,像蛇一样缠着陈七的腿。陈七称她白蛇。

  白蛇年轻时人很漂亮,乡下人不施粉代,那种自然的原生美更迷人。凭着这种天生丽质,她嫁给了富户的少爷。出嫁后让人羡慕得不行。富户的少爷是个独子,家里良田几百亩,到时候公公婆婆一上年纪,还不是她当家。白蛇日日盼着她当家还没看到影儿,富户家的败落却来到了眼前。富人家的独子大都成不了好人,这种独苗苗,不是爹娘生一堆姐姐后才生的男孩子,就是老来得子。这样的孩子娇生惯养又拿着当祖宗。孩子小时屙尿不懂,像栽的小树一样,枝叉子乱长,不把叉子砍掉树就长不高,更别想长成参天大树了。娇生惯养的孩子都是毛病一身,让他成人、成才,就得像砍树叉子一样,把他的毛病砍掉,那样爹娘疼得就跟砍他们的胳膊腿一样。孩子大了败家、又打爹骂娘时,爹娘日日想的就是到哪里能买到后悔药。要不咋会有“富不过三代” 之老话。

  白蛇出嫁时十六岁,比他男人大两岁,她男人长大成人后,别的不学,偏偏学会了赌博,不久就把家财田产输了个净光。这还不算完,又把老婆租给人家给人家生娃去了。他过惯了当少爷的日子,从天上落到地下,哪吃得了那个苦,就把老婆租出去换点钱,权作缓冲了。

  白蛇生了三个孩子,家败落后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她被出租后,人家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吃饭管饱,钱分文不给。她可怜孩子,就借口回娘家偷偷跑到“鲶鱼窝” 卖身。白蛇挣点钱后让人把孩子接到她娘家,她再去给孩子买吃的。租妻都有条文契约,女人租给人家为妻后,在给人家生出孩子之前,不能回自己的家。回娘家也不能随便,征得临时丈夫的许可才行。

  到“鲶鱼窝” 卖身的良家妇人, 都是两头不见太阳,天黑后来,天亮前走,生怕让人看见。也有白天不走的,那可得小心又小心,脑袋前后长眼。她们在“鲶鱼窝” 过夜就以回娘家、走亲戚为由骗家人。一个有丈夫,又是一大帮孩子娘的女人,让人家知道了当妓女卖皮肉,哪还咋活?正如她们自个说的,只有跳井了。

  人说红颜命薄,出生在穷人家的美人儿,结局往往悲惨地更是传奇。

  白蛇给孟庄的租主孟歪脖子生了个儿子,租期也就结束了,她回了自个的家,歪脖子跟着白蛇回她家交上了生孩子后的尾款,两头算清了。歪脖子看到白蛇的三个孩子,说了句你两口子真有福,又有闺女又有儿。

  歪脖子回家后开始给亲戚邻居借钱,他给人家打字据,三年后还不上钱赔十倍,他借了一圈,还真借了不少。

  白蛇的丈夫跟她过了几天,满足了生理需求后又要出租她,因为这是个来钱的好办法,白蛇的丈夫尝到甜头了。白蛇这回说啥不干了,她以死相抵。出人意料的是,上次的租主歪脖子上门了,歪脖子拿了一包钱往那一撂,他要娶白蛇为妻。白蛇的丈夫一看钱不少,两眼放光,他立马写了休书,让歪脖子领人走了。

  歪脖子一出生头就歪,娘胎里带来的。他爹娘死的早,也没给他起个啥名,人家就因形随名,喊他歪脖子,正重其事的时候叫他孟歪脖子。歪脖子这个孤儿,好歹没饿死长大了,娶媳妇那事儿轮不上他。他五十岁的时候为了留个后,才拿出自个一辈子的积蓄去租妻。

  白蛇不争不闹跟着歪脖子走了。

  白蛇的丈夫伤透了她的心不说,再跟着这种人过日子受苦受罪没个头。一来她跟租主歪脖子同床共枕了那么久,已过了排斥期,还有刚生的孩子揪她的心。

  白蛇的前夫以前是少爷,落魄后成了自个吃饱了啥都不管的人,三个孩子跟着他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常去找他们的娘,白蛇的新丈夫歪脖子一点不嫌弃,吃喝管饱,这让白蛇心里很感激。

  白蛇与前夫的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姑娘,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长相随她们的娘,看着就让人喜。老小是儿子,也五岁了。

  一天, 歪脖子去找白蛇前夫:

  “仨孩子你养不了,俩闺女给我,儿子你留着续香火吧。”

  白蛇的前夫不管人家啥心思,他说:

  “续嘛香火。你都要了吧,孩子愿意找他娘。”

  歪脖子一听急了:

  “人再穷还有不留种哩?你儿子再去我那里我砸断他哩腿!”

  这话白蛇没听见。她觉得自个前半辈子不幸,后半辈子碰上好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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