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白蛇的俩闺女一个长到十三岁,一个长到十一岁,这时候就能看出人长大后有多俊。她们的继父把她俩偷偷卖给了“红烛馆”,卖了个好价钱。歪脖子用这些钱还清了当初娶白蛇时向亲戚邻居借的钱,又明媒正娶了个小媳妇,钱还有剩余。

  白蛇气极生恨,她买了耗子药想下到饭里,她要与歪脖子和他新娶的媳妇一起死。又一转想不行,她儿子没了爹娘咋活?自此,白蛇整日以泪洗面。

  白蛇来到孟家,先是被租来, 之 后也算是娶来的。他丈夫拿着卖她闺女的钱娶了小的,反倒是正房,她成了侧室。丈夫让白蛇伺候正房小媳妇,拿她当老妈子使,不从,对她非打即骂。白蛇看见小媳妇,就想到卖到妓院里的俩闺女,她是用她俩闺女换来的,白蛇恨不得把她生吃活撕了。

  白蛇天天想闺女,她知道当妓女的苦,俩闺女能么小,遭男人千人压万人骑,多少年是个头?在那个火坑里咋着活!

  白蛇偷着又去“鲶鱼窝” 了, 她妄想着挣了钱把闺女赎出来。她是想闺女想疯了,在“鲶鱼窝” 别说她瞒着家人钻空子挣钱,就是天天干,干到死她也挣不回赎闺女的钱。

  不知道咋能巧,白蛇在“鲶鱼窝”碰上她丈夫歪脖子了。真像说书唱戏安排的一样。

  白蛇让她丈夫弄回家,打得死去活来。

  再说白蛇的丈夫咋跑到“鲶鱼窝” 去了。

  白蛇经历了那番人生折磨,像个半疯子一样。打,又不能把她打死,骂她一顿还是那样。歪脖子看着碍眼了,他又想到那个老办法,卖了她。

  白蛇经历这一场打击,让她香消玉碎,姿色不再,卖能卖到哪里去。歪脖子在天津一打听,天津西头低等妓院能有人要,他去了那里,正好夫妻俩在“鲶鱼窝” 见面了。

  白蛇当场就摊在地上,歪脖子脚踹猛踢一阵,揪住她的头发往外拖,边拽边打边骂。

  突然,歪脖子呼腾栽倒了。

  巧死了!又碰上陈七了。

  陈七上次没见到白蛇,这次就是冲着她来的,陈七老远就听到打骂人的动静,走近了,他听到白蛇的求饶声。陈七冲上去把打她的男人踹了个嘴啃地。

  “你他娘哩个逼,哪路货?敢打我的女人!”

  歪脖子一听这话,从地上激灵爬起来,凑到陈七跟前想仔细看看这是谁,他的老婆咋是这个人的女人了。

  “啪!”

  陈七朝他脸上就是一巴掌。

  歪脖子大叫道:

  “她是我老婆!”

  “放你娘哩屁!”

  陈七说着劈啪又抽了他两巴掌。

  “你老婆?她是你老婆?是你老婆打她也别让爷我看见!”

  歪脖子一听陈七这话,知道碰上混混儿了,他听说过天津混混儿是惹不得的主儿,他们玩的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歪脖子看到站在那里的二个人,他老实了。

  陈七走到白蛇跟前问她:

  “这个猪狗是你男人”

  在那里筛糠的白蛇点了下头。

  陈七见白蛇吓成这个样子,心疼了,看她不像以前的那个白蛇了。

  “你咋成这样了……让他打地?”

  白蛇吓得话都说不出。

  “我日你娘。”

  陈七骂着又去打歪脖子。这时,一个叫酒头的混混儿从“鲶鱼窝” 里出来,拉住了陈七。酒头说:

  “算了算了。人家的老婆,你管嘛。”

  酒头是个钻在“鲶鱼窝” 里一天到晚在那里摸黑的混混儿,他也是不敢见人的人。混混儿是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偶然一次挺不住挨打,唉哟一声,这就反了混混儿界的大忌,说明此人没种,称为尿了的混混儿,尿了的混混儿再不敢见人。通常就两条出路:在天津再混下去,就得隐姓埋名,从此不敢抛头露面。如果被人看见了,提提他光彩的过去,或学他经受不住打时的一声叫唤,比捅他一刀子都难受。另一条路是远走他乡,从天津永远消失。

  那回袁世凯给三锅丸子用蛇刑,酒头在场。混混儿受的刑多了,经的打也不少,咋着折腾没有挺不过去的,唯独没见过让蛇钻肚子里的刑法。蛇看着就瘆死人,让它钻肚子里去……三锅丸子自个豁开肚皮,蛇在肠子里打转儿,酒头看在眼里。三锅丸子被拖去刑场,轮到酒头过刑了,酒头一看见蛇,当场就怂了,负软。混混儿负软有一套针对他们的程序要走。从妓院里要来个妓女,下身脱光,叉开两腿,往大堂上一站,让酒头从胯下爬过去,边爬边叫娘,妓女答应后,说乖儿子娘听见了,你又重生了一回,往后别再惹事生非了,让娘当着一堆人生孩子,羞死了!酒头从妓女两腿中间爬过去,当即被释放。衙门外看混混儿过堂的人高喊尿了!尿了!酒头把头都快低到裤裆里,从人家的喊声走过。

  酒头以后不死,“尿了”这句话将在他耳朵里响一辈子。

  酒头与陈七是老相识,阵七给他出主意,说我给你指条路,照样在天津混,还让人看不见你。我知道你是一天离不了女人的货色,那个旮旯里对你再好不过了。

  打那,酒头一头扎进了“鲶混窝”。

  酒头在“鲶混窝”抽土妓的份子钱,做她们的“保护神” ,谁敢不给钱?他扬言就把谁张扬出去,告诉她的家人。他这一手比嘛办法都灵,哪个土妓敢不从?虽然土妓的嫖资少的可怜,还是得割肉似的抽给酒头,酒头也是照旧按混混儿的规矩行事,守“信用”,不多要不少要,根据土妓接客次数的多少上下浮动抽一点儿,够他自个吃喝的费用就行。

  “鲶鱼窝”里也就三四家妓院,说是妓院其实就是一个“鸡头” 坐拥几间房屋,掌管着几个妓女,开张营业。那些良家妇人不在此列,她们有家室,不能像职业妓女一样靠着上班,这里闲房子多,房租很低,她们按天给房主交费,来了就接客,扑拉扑拉腚就走人,有个自由身。正因此被称为土妓。这些土妓虽然自由但有风险,她们不在组织里就没人保护,嫖客不给嫖资,被人敲诈也是常有的事。酒头来了正好填补了土妓与他双需的空缺。酒头就“寄生”在土妓身上,充当她们的“保护神”。 开始土妓不接受这个“保护神”,自个挣那点皮肉钱还得按例抽给他,她们哪里奈何得住这个落魄混混儿的撕咬,不得不就范。慢慢的土妓有了安全感,成了双方所需。

  土妓看到她们的“保护神”对外地嫖客很强硬,偶尔遇到天津的嫖客给土妓耍赖不给嫖费时,他就鄢了。还听人家说,你不是尿了的那个爷吗?躲在这里充嘛能耐。碰到这种茬,酒头也不是没招,他搬出陈七来,说这里是陈七爷的地盘,他只是在这儿看场子,要不让七爷找你去?这样一说还真能把嫖客唬住。

  洒头知道在哪里有哪里的活法,土妓的那点钱抽的多了她们就混不下去,她们不干了他洒头就得饿死。两全其美才能相安无事。酒头在“鲶鱼窝” 里还一直混得挺美。只有陈七的嫖资他不抽,以示对老朋友给他指路的报答;也让土妓多剩点钱,换取她们对陈七爷在温柔乡里百依百顺。

  陈七看白蛇吓得快站不住了。冲着歪脖子喊道:

  “背着你娘走吧!”

  歪脖子见能脱身了,背起白蛇就跑。陈七撵上几步喊道:

  “你要再打她,我去孟庄把你的屌割了,不信你就等着!”

  歪脖子背着白蛇一溜小跑,心想我在哪个庄上他们都知道,老婆在这里混得真不生分,看我到家里咋着收拾她吧。

  脚行有的混混儿听陈七说过“鲶鱼窝” 有个白蛇,长得咋样咋样好,一个叫抓地虎的混混儿听了心痒痒了,他来“鲶鱼窝”找白蛇,他见白蛇不像陈七说的那样,回去绐陈七说,你说的那个白蛇是个嘛啊?还多俊多俊,我看她都快没人样了,她说明天还在那里,你看看去吧。陈七一听白蛇在那里,第二天就去了,抓地虎也跟着来了。这不,碰上白蛇夫妻了。巧吧,要不世间咋会出巧事儿。

  老孟家,白蛇被打得惨叫声一阵阵传出,邻居骂歪脖子不个人,把人家俩闺女卖了,还打她娘。庄里咋出了个这东西。有的邻居实在听不下去,去劝架,一听歪脖子说他老婆去窑子里当婊子,让他抓回来的,人家扭头走了。有人说该打,打死不亏。有人说她不是那种人,咋会去卖逼。

  好拉老婆舌头的娘们兴奋地一家一户的跑,给人家说歪脖子的老婆上天津去卖那个了,再添油加醋的演绎演绎,孟庄炸开了锅。

  这种事儿比长了翅膀飞地还快,白蛇娘家的人也知道了。

  白蛇以前是个半疯子,这回好像真疯了。歪脖子家传出一阵阵大笑声,邻居听到歪脖子一打她,她就大笑,不打她,她就哭。

  忽然,白蛇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射出锥子一样的光,往四下里撒摸。如同一堆燃尽的死灰里冒出一股毒火,。

  白蛇的床头上面,挂在墙上一包袱棉花绒子,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上头。那是她留着给儿子套棉袄棉裤的棉花绒子。

  歪脖子碰到白蛇的目光也赶紧移开,不和她对视。

  歪脖子出门了,白蛇觉得不好!他去找买主要卖她了。

  白蛇往北屋里抱柴火,堆了一堆,把那包袱棉绒子塞在柴火堆里。里间屋里歪脖子的小媳妇躺在床上坐月子,小媳妇知道白蛇疯了,没在意她这是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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