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富家买女,穷人买儿”。 有钱人买女孩子为的是供他们使唤,朱门里哪能离了丫环使女;穷人家买男孩子是当牲口用的,种地的粗重活,人一上年纪就干不动了,没有男丁顶上哪行?

  “小肉床” 老远就看到了头上插着草的丫头,走了过来。别的女孩子被生人一打量吓得往大人身后躲,这个丫头一看来了人便挺身抬头提神,知道推销自个。看她鼻子眼睛长的都是个地方,老鸨想这个丫头调教出来是个摇钱树。老鸨问:

  “谁家的丫头?几个钱?”

  “得一两银子。”

  王老汉说。

  老鸨看了看饿的站不住的小山,嘴角抽出一丝阴笑。

  “也不看看这是嘛年头,还要一两银子。让我领走不比饿死喂野狗强?”

  小兰说话了:

  “大娘!跟了你我拿你当亲娘孝敬!”

  老鸨一听,从鼻子里哼哼出笑声来:

  “哟!这个丫头少见!我今儿就出半串钱,要她了。”

  老鸨说完让打手拿钱。

  小兰说:

  “大娘!多给点儿吧!”

  老鸨指了指身后买的几个女孩子。

  “她们哪个都不如你值钱,不行拉倒。”

  老鸨撂下话去别处选人了。

  霍元甲走到桥头上递给贵三媳妇一个馍馍。

  “唉哟!是兄弟啊!”

  在饥民堆里,一个白馍馍落到手里,比做梦都离奇。

  “我哩个娘唉!白馍馍!”

  贵三媳妇接过馍馍,小脚一步三颠向她的孩子跑去,她要把孩子身上插的草赶紧拔掉,有一口吃的也不能卖孩子,到孩子跟前一看,身上插的草没了,老大小狗瞪眼咽唾沫,老二小羊瞪眼打嗝,老三小猫两手扒拉胸口,大闺女花妮儿在慢慢啃干粮,二闺女小花两手抱着馍馍啃。贵三媳妇看到仨儿子的样子,她哗哗流泪,孩子饿急了吃的快,又没水喝,那是噎地。

  过去给孩子起名都是越贱越好,小猫小狗没人拿着当回事儿,阎王爷都不待见,阎王不要的孩子那就死不了了,养起来泼辣,吃不饱穿不暖那都不叫事儿,遇到灾年饿半死,地里种不出棉花,就没有棉衣穿,又得冻个半死,阎王反正不要,死不了。穷人家图的就是这个吉利。

  “他爹快给孩子弄水喝,噎死了!”

  王贵三拿眼瞅一圈,他怕媳妇的话让霍元甲听见,人都快饿死了,能吃上个糠团子也是救命的干粮,人家给白馍馍吃,你大呼小叫说噎死了。

  “掉滴水就是冰蛋子,上那里找水去?”

  小猫听了他娘的话,两只小手在胸口上紧扒拉,张嘴瞪眼。

  “你领孩子到桥底下,砸点冰渣子漱到嘴里不是水了?”

  王贵三领着仨儿子下到海河里,他拿着砖头咔嚓、咔嚓在冰面上砸。

  王老汉看老鸨走了,他伸手去接打手手里的钱,王老汉接过半串钱,揽在怀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

  “拿来!”

  盖虎一把抓过王老汉怀里的钱。

  “这钱一半归我,地皮钱。”

  小兰跟着打手刚离开,她听见了。

  “你娘里个逼,那是卖我的钱!”

  “啪啪!”

  陈七过去就是两巴掌。

  “不是看你卖给人家,我今儿就撕了你的嘴。”

  打手朝陈七点点头,提溜着小兰拉走了。小兰想争脱,打手抓着小兰的胳膊向背后一拧,疼得她差点昏过去。打手碍于街上人多,压低声音说:

  “不老实我弄死你。”

  小兰立马知道了被卖的恶果,眼前浮现出了狗被卖了的样子。再凶再恶的狗一旦卖了,它凶恶的目光从此再无,直到被生宰活剥,都是俯首贴耳的样子。买狗的人让狗的主人把绳套套在狗的脖子上,绳套是从一段三尺多长的铁管子里伸出来的,买狗人手握着铁管一头,拽拉铁管里的绳子,下头套住狗脖子的绳套就向管子里收,铁管子隔开了人与狗之间的距离,狗被勒得死去活来,狗眼里的凶光慢慢消尽后,买狗人把狗嘴捆住、狗腿捆住,扔到手推车上或挑子的筐里完事了。

  小兰害怕了,她想她和卖了的狗哪有两样。狗被买回去杀了卖狗肉,她不知道让人家买去会干啥。

  “少爷!这是俺一家人的活命钱……”

  王老汉去盖虎手里夺钱,盖虎一脚把王老汉踢到一边子。

  霍元甲从桥上往下看,王贵三与儿子在河面上砸冰,这是咋着了?海河的冰冻的有一尺多厚,他砸开想抓鱼不成?

  王老汉让盖虎踹得滚到霍元甲跟前,霍元甲也装作没看见,他向一旁躲了躲。老汉趴在地上哞哞地喘粗气,急得?还是气地?霍元甲想学着不管闲事,背过脸去,眼不见心净。老人喉咙里滚出的那种憋闷声,刺激了他,霍元甲背过去的脸转了回来,他把王老汉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桥拦杆上,走到盖虎面前:

  “老弟,高抬贵手吧,你看地上的孩子快饿死了。”

  王老汉夺钱时,靠在他身上的小山摔在地上。

  霍元甲说着从盖虎手里拽过那串钱塞绐王老汉。盖虎扑过去夺钱,霍元甲伸胳膊挡住他。陈七瞪眼了:

  “你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你替他交上份子钱吧。这里是爷我的地盘,不拿钱甭想走人。”

  突然一个混混儿窜出来,劈手抢走王老汉的钱,撒腿就跑,霍元甲去追,混混儿奔下金汤桥向奥租界里跑。

  霍元甲不知道他身后一直有人盯梢,看到霍元甲又给人抱打不平,他们出手的时机到了,抢了钱就跑。

  “狗操地……狗操地他娘!这回我看你……”

  温江在暗中指挥。

  霍元甲追到租界里,两个洋兵举起了枪,霍元甲发觉了,他迅疾利用建筑物躲避。

  “砰!砰!”

  洋兵开枪,他们扣扳机的手指头反应慢了一步,霍元甲消失了。

  李井首让温江带着几个混混儿在西口脚行周围候着,霍元甲出门他们远远的盯上。混混儿找机会与霍元甲发生争执,把他向租界里引,不管哪国租界,预先安排在那里的俄兵开枪击毙霍元甲,在租界里争斗的人打死白打。

  人都会有点嗜好,霍元甲的嗜好就是好打抱不平,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不平的事,他碰上就要管。人有了本事免不了会翘翘尾巴,霍元甲也不例外,他吓跑俄国大力士后,认得他的人都把他看成神仙,恭维的话不绝于耳,他愈是好管“闲事”了。

  霍元甲扭脸不看滚在地上的王福宝老人,他心里已经忍不住要管,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对混混儿态度缓和多了。

  霍元甲躲避洋兵打枪矫健如飞地身影,让人认出了他。

  “‘黄面虎’! 那是‘黄面虎’!”

  “大善人啊!天津卫要是多几个这样哩人, 穷人都能直直腰了!”

  洋兵开枪都打不着“黄面虎” ,这是不少人亲眼所见,以后不知道会把霍元甲说的多神乎,等着听吧。

  盖虎吃惊地说:

  “他是‘黄面虎’霍元甲?”

  “嘛屌‘黄面虎’ ‘绿面虎’ ,份子钱让他给搅了,‘排骨’ 你看咋弄吧,回去交不上账了。”

  ‘排骨’ 是盖虎的诨号,他长的瘦,得了此名。

  “嘿嘿嘿!”

  盖虎开窍一样,诡异地笑了。

  “走,上‘蓝扇子’!冻了一早上了,让洋娘们给咱暖暖那个去。”

  “上那里?你会屙钱?”

  “对了,我憋急了就能屙出钱来。走!”

  蓝扇子是洋人开的妓院,在英国租界旁边,蓝扇子这个名字是英文翻译过来的,啥意思不知道。蓝扇子里是青一色的洋妓女,白俄女人占一大半,其他的为各国妓女。洋妓院在天津也就二三家, 蓝扇子在当时是中外妓院名头最响的一家,嫖资也最贵,腰包不鼓的人干瞪眼,进不了门。在蓝扇子里除了皮肉那事儿外,还有撩人的光腚舞表演,洋人干啥事都是直接了当,不像中国的妓女掌握琴棋书画高雅的艺技,唱曲跳舞的妓女凭的是委婉的声调和身姿,也不脱光腚。

  盖虎、陈七走进蓝扇子大门,盖虎猴急地小跑起来,大楼里泄出勾魂的外国音乐,走近楼门,大玻璃门被里面两位称为厅员的外国男人拉开,盖虎、陈七进去,门外头严寒逼人,门里头热气蒸人。大厅里,一堆嫖客直勾勾的眼珠子,像有无数条线被舞台上一丝不挂的狂舞地洋妓女拽拉着,丝亳移不开,唯跟着她们的身影转动。大厅中央的圆形大舞台,布置的富丽堂煌, 洋味十足,上头跳舞的洋妓女皮白如雪,腿长的跟接了一节子一样,屁股大的让中国人咋看都不像真的,胳膊一举能摸着天。两个乳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给下头的大屁股找上对称。那个腰儿,是长还是细?扯拉着上身下身,看着能拉断,再摇再摆就是断不了。那身段扭得足足有十八道弯儿,撩地嫖客欲火熊熊,谁还计较价钱。舞一停,洋妓女一个一个叉开双腿对着嫖客,沿着舞台沿一圈排开。噫!上头像拉了一道红线,揽在洋妓女的脸上,嫖客仔细一看,是她们抺地血红的嘴唇。下头,臀部前也似一条黑带子断断连连的揽着,这个让嫖客没费力就看清那是嘛了。

  一位老年洋男人,绅士气十足地走到舞台中心:

  “本厅长宣布:各位先生请自寻其乐!”

  忽隆一声嫖客都扑上去,能抱动的抱着,抱不动人高身长洋妓女的嫖客就搂着,涌向里头的房里。从厅长宣布完那一刻,洋妓女嘴里叽哩呱啦地话不住,是骂人还是说的啥?好话孬话?反正中国嫖客听不懂。盖虎拥着(一个浑身看哪里都冒性感味的洋妓女,)在她身上又舔又啃,痒地人家两手乱胡拉。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盖虎搂着的那个洋妓女干脆地把人瘦身轻的盖虎抱了起来,往里走,还向人抖擞抖擞,引得爆笑一片。不知谁喊了一句:

  “抱孩子喂奶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

  一分钱一分货,点跳舞的洋妓女,额外还要加钱。

  妓女抱嫖客也就是洋妓女能干的事儿,中国的妓女个个都是三寸金莲,这是穿上鞋的样子,把个好好的脚裹断、裹折裹成三寸长,自个走路不小心就得摔倒,咋能抱起嫖客来。

  负责舞厅、照待嫖客的洋人称谓是厅长,几位照待人员称厅员,这是按舞厅的功能性叫的,还是洋妓院想攀攀他们外国政府机构里某一高职位的称呼,不好究。

  蓝扇子的洋妓女没白没黑的连轴转接客都忙不过来,外头排队等的嫖客急得抓耳挠腮又跺脚。洋老鸨头脑也活泛,听人说哈尔滨有中俄混血女人,就打那里弄来一些,看上去也是洋人的模样,有的长得比洋人还洋人,除了不说洋话和洋人一点不差,这一弄还真救了蓝扇子的急。后来老鸨又从哈尔滨弄来不少中俄混血女人,蓝扇子的生意那个红火,可不是日进斗金的事儿了。

  盖虎从此恋上了抱他的那个洋妓女,他手里只要凑够上蓝扇子的钱,必找她,回回都让抱进去。嫖客说抱着喂奶去,还不是认洋妓女娘了,这话比骂人还毒,可盖虎听着无仿。人家一说喂奶,盖虎索性用嘴咬住洋妓女的乳头。这家伙要是没有恋母症,他能这样?让洋妓女抱,这福分也就属于盖虎了,他瘦得像排骨,女人能抱得起来,别的嫖客想这样享受还真不行。盖虎让洋妓女抱,洋妓女没有一点不高兴,再加钱就是了,人家看的是银子。这样一弄,盖虎花钱多了,他一门心思想着弄外块,虽说干啥有啥便利,盖虎从收的份子钱里头抠索钱太有限,他去几回三等妓院能行,上蓝扇子甭想了。盖虎庆幸的是有个霍元甲,他又好管闲事,盖虎给吴三会大掌柜说,收份子钱碰上了“黄面虎”,不让收,还是个大份头,这真是个好借口。他盖虎离不了霍元甲了,在心里只有感激“黄面虎”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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