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心计耍尽避挨打

  这一天上学,我表现异常,喜不自禁,原来是身上穿着妈妈一针一线刚缝制的自染青色土布新上衣。难免有点蹦蹦跳跳,一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山坡小道,稍不留神,摔了一跤。

  我从地上爬起来后,情不自禁地按摸破皮出血的双膝,感觉很疼。手提的饭盒被掀翻,饭菜满地,尤其是那两只打破了的碗,令我惊恐不已,赶忙掀开书包。哇,石笔折成三段,石板四分五裂,只有外围木框倒还完美无损。首次面临如此莫大的损失,我顿时吓呆了,极度的紧张使得我完全忘却了疼痛……

  父母家庭负担过荷,整日劳累过度,以致他们心情烦躁,教管子女缺乏耐心,方法粗野,一旦孩子不听话或者有意无意的犯错,总是动手踢脚。尤其对我这个老大特别严格,正面是指望我能带个好头,反面是杀鸡给小猴看。

  我悔恨至极,没有心思听课,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向父母交待,躲过一场即将来临的难以忍受的惩罚……

  放学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包和竹篾编制的饭笼子后,我愁眉苦脸地告诉父母,上学的路上看见一条大花蛇,急忙躲闪摔了跤。母亲便问:

  “是不是饭和菜都泼掉了,中午没吃的,摔伤身子没有?”我点点头说:

  “全泼了,没伤着,膝盖上只破了一点皮。” 母亲赶紧掀起我的裤脚,抚摸伤处,问骨子里痛不痛?

  正在劈柴的父亲停下斧头,双手撑着斧头柄,也关切地说:

  “路上看见蛇不要紧,只要你不聊它,它不会主动伤人,准会自己溜走的。你跑什么?”

  “哦,我怕嘛!”父亲不在意地说:

  “以后注意就行了。擦破点皮无所谓,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可是……,可是……”父亲有点不耐烦了:

  “可是什么?没见过你这么娇气!”

  “爸,妈,那……那两只碗……打破了。”

  母亲气急相伴,一时无语,在儿子腿上轻轻按摸的手顿时成木板,顺势狠狠拍打了三、五下,直至我站不稳才住手。父亲情不自禁地抓起一块枯柴,两步窜了过来,吓得我完全倒地。他望着发抖的儿子,本想打过去的柴块收回去了,猛力将其砸到地上,踩上一脚,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痛心嚷道:

  “你这冤祸啊,怎么这样不争气,这样冒得用,经常闯祸。你中午饿一顿没关系。可惜我的两只碗,无法补救了。”

  他无可奈何地退回原位,对着自己的手心粗鲁地吐了一口痰,紧握斧柄,更加拼力劈柴,试图将怨气转移到木头上。

  当地的农民,至今仍继承着这般好坏难辩的习惯,凡是握柄之类的劳动,诸如挖土、劈柴与打桩等,都用自己的唾液充当润滑剂,也可能还是拼死一博的信号吧。

  我小心翼翼地在饭笼子里拿出两边碗片,将其拼合成一只碗,颤颤怯怯地递给父亲,说:

  “爸,这一个还补得起,另一个全碎了,我没捡。” 父亲接过碗片,感觉儿子还算懂事,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将破碗放进厨框顶上一层的最里面,不再说什么。

  我转身走进牛栏,牵牛进山,肚子里还是早饭那丁点已成废料的余渣,父母气得不理不睬我的死活了……

  白天下地干活,冲里人的晚饭都要拖到天黑。而且并非一年四季都能点上“洋油灯”,大部分日子里都是以柴火替代。父亲在厨房的土墙上打了一个小洞,专门用于插入照明的小柴块。

  这天晚上插入墙孔的枯柴是马尾松,其上有棕红色的树桨纹路,那是晒干了的松脂,燃着后胜似火把,满屋明亮,还伴随着“刺刺”的声响,不时有残余的松脂滴到地上,冷凝后即成松香。

  一家五口围在饭桌四周,这是一个长宽高都不超过三尺的小桌面,放在灶头旁边。我和弟弟共坐一条长板凳,小妹睡在四方受围的摇篮里,架子是木头的,有4个木轮可以前后拖动,小睡床则是竹篾的。父亲和母亲各自坐着旧竹椅,身子稍动就吱吱作响。

  堂屋里另有一个规范尺寸的国漆红色大方桌,搭配四条双人座的红漆长板凳,那是有客人进餐时才用的,讲的是场面与礼节。

  小桌上摆着一大碗南瓜和一大碗青菜,还有一小碗在灶火灰烬中煨熟的青辣椒。母亲一只脚踩在摇蓝下部的横杠上,轻轻摇着小女儿,右手夹筷子,左手拿着棕叶制作的扇子,在桌子底下不停地左右摇动,上下拍打,唯恐蚊子咬伤两个儿子的腿脚。父亲上身赤膊,左手也在不停地摇着扇子,生怕蚊子叮了孩子的上身。我端着碗,心里更难受,我没扒饭。父亲看在眼里,边吃边说:

  “四伢,你上学了,要更加懂事了,不要埋怨爷老子发脾气,我辛辛苦苦给别人干一天活,赚的钱还买不回两只菜碗呢。你今天如果沉着一点,不那样毛毛糙糙的,就不会摔跤闯祸了。”

  “爸,我知道,以后我会注意的。我在学校里会努力学习,回到家里会拼命干活。爸,妈,还有一件事……”母亲问:

  “伢崽,还有什么事?不好意思说?”我没着没落,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

  “爸,妈,石板石笔也打破了。”

  父亲瞪眼死死盯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回却轮到母亲开口了,她不由自主地将筷子摔到桌子上,用力扭着我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高声说道:

  “你这狗伢崽,真是冒得屁用,总撞祸。好几天积下来的鸡蛋才能买回一块石板呢。”

  我歪着头,被妈妈扭过的耳朵,像火烧过一样又麻又辣,只好用手捂着,护着,哭着说:

  “爸爸……妈妈……我错了,但不是故意的,你们罚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带饭了。”

  学校里没条件解决学生的中餐,有些同学自带午饭,校方厨房免费为学生热饭;有些同学带个煨红薯,随时都可以塞进口里;有些同学什么也带不起,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进食。

  看到儿子那个沮丧可怜的模样,母亲的心不由自主地凉下来,语气平和了:

  “伢崽,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你想想,哪个人会故意闯祸呢,都是不留神才出事的。要记住首味,以后做什么事都要专心,走路也不能野了心。”

  就这样,我采用分离的两次汇报,有效地分解了父母的怨气和怒气,躲过了一场他俩双双上阵的毒打。然而,心里却一直不得平静,父母反复教诲做人不能撒谎,自己却对爸妈说了假话,万一被他俩发觉了,那不是罪上加罪吗。躲过了一时的挨打,却换来了一晌的不安。

  深深感觉到撒慌也没有一个好下场!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