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脚行东山再起是在老冯掌柜故去,冯世武掌门之后。冯世武笼络了一帮混混儿在生意上开始了拓地扩疆,谁拦路?来吧!在与人争银子窝那块地儿时,冯世武用上了土匪当年对付他爹的办法,拿来用在自个身上。他用刀子在自个大腿上挖了一个窝,倒上油插上灯芯子点灯。谁敢给我争?你也得这样点灯,烧吧!这恐怕是天津混混儿玩地最登峰造极的“玩”法。不像别的混混儿自残一下完事了,跳油锅一下子被炸死,捏火炭也不老是拿在手上,踩铁鏊子也是走一趟二趟完事了。在腿上挖窝点灯,开始倒上油点着灯芯子,灯着起来烧的就是人肉,人身上的肉能着吗?七零后一代人都能知道,过去有个猪蹄甲子点灯的孩子玩具,过年过节的时候谁家杀了猪,把猪蹄甲子抠下来,里面塞上猪油,插上个用棉花捻的灯芯子,一点就着。孩子拿着点亮的猪蹄甲子灯,闻着燃烧的焦香味,和烧烤摊散发的香味一样,黑天里满街跑,照明当玩具。人的大腿上肉多,点灯就是燃烧人的脂肪,慢慢着吧,啥滋味?能受得了?要不说,天津混混儿那么出名。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追求和“文化”,天津的混混儿把追求自残的花招当成一种荣耀,向人显摆,甚至成了一种畸形的“乐趣”。冯世武就靠玩这一手玩出了名堂,把冯家的家业做大了。“生意”上谁还敢拦他的路?冯世武一路高歌猛进,用变着花的自残招式遇"河"架桥,碰"山"劈道。他冯世武一不挥大棒,二不举血淋淋的刀,甚至没有狰狞的面目,而是对人彬彬有"礼",谁要给他作对,来吧,我先自残做给你看看,不招你不动你,但你得陪着我那样玩,敢不敢?不敢,那你就让开,还与你握手道别,他玩的好似“君子”之道。

  天津是河路、海路、陆路的交通汇集之地,在此卸货装货再集散到中国北方各地。清末,天津已经发展为中国北方最发达的城市。商业日趋繁荣,随之引来各色人物掏金。混混儿这股天津商业激流中的暗流,已今非昔比了,他们的口味也越来越大,在争利霸市中,"大兵团"作战开始兴起。打群架各方一聚就是上百号人,成了玩“酷”的压轴大戏。玩“酷”是一个人的能耐,但这不算终极,随后压上个"兵团"大战,一锤定音,震慑四方。冯世武早就想物色以一当百的人物,有万夫不挡之勇的人更好,武功高强的人就成了他最理想的选择。

  早前,脚行在天津指的是搬运行业,扛大个儿的、挑夫、轿夫、车夫这些人从事的活计,清代中期后,天津的搬运行业发展迅速,从业人数翻倍增加,为争活抢活打架斗欧时常上演,官府一看不行,得插手管理,就以天津四个城门为区域,划分成四口脚行。西门那块地方为西口脚行,北门那里是北口脚行,东门一带是东口脚行,南门就是南口脚行。四口脚行成为了官家的胳膊腿,再管着辖区内的不少私人小脚行,小脚行按月、按收入的多少向四口脚行上缴不同份额的银两,谁要不缴,四口脚行有权把其取消。后来,官府把四口脚行地面上的税收权也下放给了他们。这样以来,四口脚行的业务量越来越大,事务繁重,下辖的私人小脚行又都是些亡命徒混混儿开的,管理起来太吃力,或是吃下去让肚子难受。官府看着又不行了,索性把四口大脚行转给私人代理,让他们黑吃黑,官家躲在幕后只收钱,图清静去了。

  私人脚行经过决逐,胜出者可得到四口脚行之一,冯世武凭实力和他与官家的私情,拿到了西口脚行。另三口脚行分别落入其他三个大混混儿手里,北口脚行归陈天左,东口脚行归赵瑞典,南口脚行归李师亭。

  四口脚行归属私人后,代管小脚行、代收税费的权限不变。天津县衙为让他们收税具有合法性,还给他们颁发了“谕贴”,作为收税的凭证。啥是“谕贴”? 用当下作为参照来说,就是政府部门出据的红头文件,官家的上方宝剑。唉呀!四口脚行的四个大掌柜那派头甭提了,不光是财大,气粗得就没法说了。

  天津有个收藏爱好者,在他的藏品中,有一个把店(把店是四口脚行的下属脚行)脚行保存下来的账单残本,从上头看到,这个二级脚行一年向北口脚行上缴白银5000两。二级脚行好几家,再加上一众小脚行,为衙门收的税,上交完定额后,剩下的都落入四口各脚行的腰包,想想,四口脚行每一家,一年敛财得多少?

  四口脚行亦私亦官,亦人亦鬼,横征暴敛,恶贯满盈,直到1937年日寇占领天津,才打乱他们的垄断。日本人一来,这个行业的底层从业者脚夫,头上又添了一魔。

  官府为了省心把四口脚行推了出去,让他们去黑吃黑,黑吃黑无非就是大鱼吃小鱼,没有公德天理,谁强谁立得住脚,接着就是财源滚滚。不过黑道上要想强,首先就得拳头硬,冯世武一直在物色人,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津门混混儿玩自残虽能降住人,可一旦事弄大了,往往又得靠“兵团” 作战,双方一叫就是一二百号人,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混混儿,手持刀斧棍棒对干,一战定乾坤。

  要说这些打群架的混混儿有多不要命,听天津上年纪的人说,那时候大混星子为争地盘、夺码头打群架,只要一招呼,说给朋友帮衬帮衬去,混混儿们听了认为这是瞧得上他们,不问底细从锅伙里拉家伙就上。

  清代诗人崔旭,于道光四年(1824年) 作过一首描写天津混混儿的诗,甚是微妙微肖:

  百斤石锁手能擎,

  一语许人身便轻。

  还是幽燕游侠气,

  爱歌乐府少年行。

  一场仗打完了,有人被砍掉胳膊腿,死上几个那都不稀罕,不过要说稀罕事儿也有,你要问问他们帮谁去打架?打的人又是谁?竟然不知道。把人打死了,可能打的就是叫他去帮衬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刀插进去了,可能成了为朋友的敌人帮的忙,把刀插入了朋友的肋中。津门的混混儿不拿命当回事儿,就如说句话一样轻松!

  天津混混儿打群架惊天动地,还得搭上人命,要说由头、原因,不能是为了点小事儿吧?你可别说,为个鸡毛蒜皮子事儿就能干上。

  津门大混混儿袁文会与大混混儿王丰年那一场约架算是闹出动静了,袁文会叫了150人,王丰年叫了130人,双方打得昏天地黑,战到最后,王丰年的大弟子王金刚捅死了袁文会的大弟子孙子森,大弟子能战死,代价可谓不小,大弟子这个级别就是混混儿集团里的二把手,这场架打的不可谓不小,你要问问为嘛打这场架,那点事儿和这样大的阵势真没法相匹配,原因只不过是孙子森失手打死了王丰年的一只鹦鹉。袁文会出面陪不是,没说拢,王丰年硬要“开边比划”(开边是野外,比划是打仗。混混儿的行话) 。这事儿讲起来可能没大有人相信,幸好天津县衙详细记载的这个案子的卷宗,让袁文会的后人保留下来了,才成为可靠的历史记载。

  天津卫各路混混儿沉在这样的江湖里,要是拳头不硬,能行?

  李井首与霍元甲的较量,在冯世武看来,就是一场专供他挑选人才展演的功夫,冯世武打定主意一定要拢住霍元甲。

  冯世武打发李井首走后,和颜悦色的问霍元甲:

  “老弟!哪乡人?”

  “小南河的。”

  “可问尊姓大名?”

  “我姓霍。”

  冯世武一惊:

  “噢——是霍镖师的公子吧?神功啊!”

  霍元甲戒备地看看冯世武,见都没见过你,还认朋友,又问自个是谁。

  “那是你挑的柴吧?一担柴火能换几个钱,年关到了,乡下人日子不易啊!”

  霍元甲愣在那里不语。

  “霍老弟呀!多少年了,我就等着一个人,替我打理生意,今儿碰到你,了了我的心愿啦,往后跟我混吧,你就不用再卖柴火了!”

  听了这话,霍元甲不明这人葫芦里卖的嘛药,他说:

  “我是个庄稼人,光会种地,干不了别的。”

  “哎——话别这么说,你有这身武艺,行啦!我坐在车里都看到了,你的功夫还没都使出来,“直背刀”已不是你的对手了,要不是我拦下你俩,他今儿得丢丑喽——。霍老弟功夫了不得!好武艺啊!”

  冯世武心里喜不自禁,像自个捡了个宝,自言自语地夸赞霍元甲:

  “他外号直背刀,你没拿家伙,空手抓他的刀,天津卫没人敢这样!”

  冯世武看霍元甲像没听见他说嘛,眼珠子一滚赶紧说:

  “别愣着了,把柴火挑进城去,我都买了。”

  霍元甲想这倒是省事儿了,都晌午头子了,还没赶到柴市,到了那里再等着卖,讨价还价,这两大捆柴火到天黑难说能卖完。

  两套马拉着四轮马车碎步颠着进城,霍元甲挑柴跟在后头。

  马脖子上挂的大铜铃铛跟着颠颤地有节奏的晃晃响,铃声在为霍元甲的脚步伴奏,霍元甲皱眉,跟着马车走,铃声就是那个节奏,他迈步也是那个节奏。霍元甲心躁,他加快步子,乎乎地越过马车,把马车甩在后头。冯掌柜坐在车里嘿嘿地笑,乡下老赶子为卖几个柴火钱,命都不要了,挑柴跑地比我的马车都快,要是给他点好处,还不得比狗听使唤。抬眼一看,冯掌柜不笑了,又是一惊,霍元甲挑的那担柴跟两个柴火垛一样,一前一后向前移。

  马车进了西门不远,停在了临街的一处大宅院前,高高的门头上,镶刻着砖雕的“西口脚行” 四个大字。

  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叫开了大门。冯世武指指前头走过去的霍元甲,给人说:

  “快去把那个挑柴火的人叫回来。”

  霍元甲把柴火挑进脚行,冯世武捧出一把银子给霍元甲。

  “别别!给我半两都多,柴火不值这些钱。”

  冯世武又惊了,还有庄稼汉不贪财哩?

  “你真是个实诚哩乡下人!”

  冯世武见霍元甲不要,从中拿出一两银子硬塞给他,霍元甲又拒绝了。

  “宫庆,账房里拿大剪去,剪下一块来。”

  清代花钱找零,银子是能裁下割下来的,用钱时可拿戥子(专门称银钱及贵重物品用的小称)称重,斤两少了、多了,可以裁下来。

  霍元甲接了剪下来的半两银子。冯世武送霍元甲出大门。

  “霍老弟,年后来我这里说定了,你要不来,我去小南河用八抬大轿也得把你抬来。”

  霍元甲说:

  “我回家得问问爹。”

  “好!我等你老弟!”

  冯世武又招呼人:

  “去白骨塔那里把“直背刀”的死马拉来,今天吃马肉!”

  霍元甲收起扁担离开了。忽听得身后有声响,他一转身,一把刀扔了过来。

  “接着,我送你个大礼,让你好好过个年。”

  冯掌柜怕霍元甲不要,又命令混混儿:

  “让我兄弟割一条马后腿。他不要你们就别回来了。”

  “大掌柜!死马在哪里?”

  宫庆问。

  “没长耳朵?白骨塔。陶进在那儿等着哩。”

  “噢——噢——”

  宫庆与混混儿去套马车,悄悄嘟嚷着:

  “牲口死了也弄到白骨塔去?”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