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霍元甲去岳父家借麦种子,扛着半袋子麦种往小南河赶,半路上看到两个骑马的人追一个拚命跑地青年人,飞驰地奔马把青年人撞倒,两人跳下马暴打青年人。这两人一个是温江,另一个是混混儿苏八。

  “兄弟别打了!”

  霍元甲喊了一句,把肩上扛的粮袋子放在路边,凑上去。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把人打毁了。”

  霍元甲劝了几句,打人的二人像没长耳朵,啥没听见。霍元甲抬手挡住他们,温江、苏八一惊,这人是谁?找死!

  “起来快跑!”

  霍元甲冲着地上的青年人喊道。

  “霍哥……”

  青年人叫王仓,是岳父庄上王秀才的堂弟,名字是王秀才起的,有粮仓之王的意思。他认得霍元甲。

  温江二人又是一惊,霍元甲让王仓快跑,这分明是给他们作对!要夺走他们手里的人。两人二话不说,朝霍元甲拳打脚踢。王仓跑了,两人去追,霍元甲拦住他们,喊道:

  “朝前面棒子(玉米)地里跑。”

  王仓是他们贩卖的劳工,他们绝不会让人跑了,尤其是青年人,能卖好价钱。温江看王仓钻棒子地逃掉了,扬手一甩,飞镖出手的一瞬间,让霍元甲打掉,他又抽出一只飞镖猛甩,霍元甲手一挡。“啪” 一声,温江甩飞镖用力过大,小臂磕到霍元甲手掌上,小臂臂骨伤了。

  霍元甲救了王仓,温江伤了胳膊。这就是李井首说的,砸了他们的一桩买卖,打伤他的人。

  王仓叫了那声霍哥,让李井首他们找到了小南河。卫南洼一带没有姓霍的,霍氏只有霍元甲老辈人由外地迁到小南河村这一族。

  大妮已从车上跳下来,躲在霍元甲身后。

  “嘛屌刺猬?咋熊成这样了,你不是到哪扎哪啦?”

  胡光的话一激,温江的脸气得快横了过来。

  “狗操地,咱捞不着,不能让别人占了她,狗操的,狗操的他娘!”

  温江气急败坏地甩出一飞镖。

  飞镖刺到大妮儿的一刹那,霍元甲的手也到了,嘣一声击飞了飞镖。

  “啊——”

  大妮儿一声惊叫。

  飞镖如箭,霍元甲手掌疾快,内力裹风,碰上飞镖是一股巨力,一声闷响,击掉飞镖。掌风震到大妮儿,大妮儿惊叫,她以为飞镖刺到自个。

  胡光傻眼了,他看飞镖明明刺上了大妮儿,霍元甲挥掌,镖尖戳到大妮的绵衣之即,被打落,溅起一团土雾,掌击飞镖不是那种声音,咋会发闷?这人功夫了得!如此身手,只能在说书人口中有,这回让胡光开眼了。怪不得温江一见他就说走。他脱口而出:

  “哪儿冒出来的土老赶子,真他娘哩厉害!”

  温江说:

  “狗操地,就是咱到小南河找的那个人。狗操地,那天他跟在牛腚后头拾粪,我看着是他。狗操的他娘!”

  如狼似虎的混混见到这个人,一个个软蛋啦!这人就是个邻家大哥!大妮儿不相信一个浑身粗布粗衣、挑担出大力的庄稼汉,咋会吓住身穿羊皮祆、脚蹬牛皮靴子、出门坐马车的混混儿。

  霍元甲催大妮儿领弟弟快走,他自个收拾担子准备上路,西边两骑马飞奔而来,李井首、镖师张铁锤骑马回城。

  温江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呼:

  “掌柜、掌柜,狗操的他,咱找的那个人,狗操地在那儿,狗操地他娘。”

  温江跳下车,手指着:

  “狗操的那边,挑柴的那个人,狗操地。”

  “挑柴的那个人?”

  李井首问。

  “挑柴的,狗操地,狗操地他想走,小南河拾牛粪的那个人,狗操地他娘,狗操地……”

  李井首脚尖一磕马肚子,马呼地飞过去,他要给霍元甲来个出其不意,离霍元甲咫尺,李井首斜拽缰绳,奔马直撞霍元甲。

  霍元甲撂柴抽身,他让扁担头一翅,直对撞来的马头,就手送了一把力,他站到路中间。

  扁担插进了马头里,马翻滚着栽倒路边。

  霍元甲送的那把暗力,用扁担戳马头对付李井首。李井首乘马下栽之势,跃起,冷光一闪,刀已递到霍元甲面前。

  李井首使一把直背刀,直背刀是普通的佩刀,用此刀的人确实不常见。

  直背刀刀背笔直,刀刃由刀尖弯向刀背,刀尖突出,刃锋锐利,刀柄向下稍弯。此刀背直、刀面不宽,不像其他的刀,刀面宽,刀背后仰,刀刃曲向刀背,流气畅,却兜不住杀气。直背刀利刃弯向直直的刀背,刀背驱刃催锋,刚直得夺人魂魄,出鞘令人惧三分,不挥,杀气逼人。直背刀带出李井首的刚挺之气,李井首的神,正是直背刀刀风。李井首闯荡津门不久,“直背刀” 就成了他的名号。

  直背刀在李井首手里成为厉鬼夺命的帮凶,是他滥杀无故,但是,他手中直背刀的传言确鲜有。

  “直背刀挥出,舔不到血回不了鞘!”

  这是李井首说过的话,仅此而已。他滥杀必得灭口,灭口,不管多少人,避免走出口风,都杀干净。一刀毙命前,被杀之惧是瞬间的,人还来不及害怕,直背刀就送人成了鬼。到阴间里喝碗孟婆汤,啥都忘了,托梦给活人,说咋死的都办不到,孟婆都替李井首瞒他滥杀的恶行。

  直背刀两壁对凹的血槽,吸进多少鲜活生命、纳入多少冤魂,就是李井首的一线细目甚至都不及有睹。

  李井首刀一划,猛地拉回变捅,刀尖戳到霍元甲胸前。

  直背刀面窄,身轻,兼有剑的优势,变招利落无影。捅,是刀的力、剑的灵动,让人防不胜防。

  霍元甲挥手一拨,避开刀锋。

  李井首细眼一亮,恶光如蛇吐信。直背刀与霍元甲的手指头相碰,诱发了李井首以强斗弱的杀欲。

  刹那,刀风凛冽,劈面封喉,招招致命。

  霍元甲一惊!直背刀的压迫感让他无处躲避。

  李井首的功夫稍逊游侠,多了这把刀,着实不易对付。李井首步步紧逼,霍元甲徒手,只能应招避势,他掌跟刀影缠了几式,遛了遛直背刀的杀力与灵巧,泄去了些许罩人的刀风。几个回合下来,霍元甲站住了脚跟。

  转瞬,霍元甲掌力一挺,顺刀跟势,使出他独悟的迷踪艺,节奏闪电般超过直背刀一拍,掌袭刀背,击偏刀锋,紧跟一拳顶上李井首握刀的手臂,一拳藏数招,招招生变,打乱了他难遇对手的刀法。

  镖师张铁锤见李井首抵不住霍元甲,欲上前助战。

  “好!好功夫!”

  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立在四轮马车前,看到霍元甲敢空手抓刀,与直背刀李井首 过招占了上风,不禁脱口叫好。

  “罢了!罢了!二位罢手!”

  李井首余光里映出老朋友西口脚行的冯大掌柜冯世武,听他喊住手。李井首赢不了霍元甲,正骑虎难下,随即跳出圈子。

  “别误会,别误会,都是我的朋友。”

  冯世武拱手向李井首、霍元甲示意。

  霍元甲纳闷,眼前这个阔商打扮的人,说和他是朋友,霍元甲却从未见过这人。

  李井首的马躺在路边,马头里插进一截子扁担,呼哧呼哧地倒气,冯世武瞄一眼,给李井首说:

  “李掌柜先回去吧,明天去我那里牵匹好马”。

  他指指霍元甲:

  “误会了,他也是我的朋友,一家人还打嘛?”

  李井首想,此人武艺非等闲之辈,冯武世在武林中的朋友不少,他当面说和,也就算了。

  李井首坐上温江的马车,他们一伙人离开了。

  得说说这位冯大掌柜啥来头:

  此人大名冯世武,天津西口脚行的大掌柜,年近五十岁,他的脚行坐落在天津西门里,人家的威风不是只在西门一带,要说他跺跺脚天津城就得颤巍,那可不是夸张。后来袁世凯主政天津时,被洋人整熊了,弄不好他袁大人命都难保,没辙,袁世凯托天津知县想办法,直隶总督弄不了的事,小小知县有嘛招?看吧!津门的江湖有多深。据说知县被袁世凯那事儿逼得快上吊了,上吊前他赌了一把,把天津四口脚行的大掌柜都请去,冯世武就在坐,县太爷哭诉,许愿,求他们伸援手。四个老大一掂量,答应了下来,随后竟给袁世凯解了围。你说说,这说着就让人头大,世世代代都是百姓跪下给县太爷哭求作主,这县太爷能在冯世武面前哭诉求救,他冯大掌柜跺跺脚,天津那得啥动静?事后,县太爷说他除了没下跪,啥掉架子的洋相都出了;人家四口脚行的大掌柜可不那么说,县太爷给他们磕头下跪又哭求,四个人坐着谁都没有起来去扶他,连免礼都没说。

  那给袁世凯解围的事儿是咋办的?真的惊天动地泣鬼神了!那是只有在天津的江湖里才能出的事儿,在中国历史上恐怕也是仅此地才能有。

  这里还是得说冯大掌柜,那事儿先放一放,反正在书里。

  冯世武他爹那辈子就在南运河边上经营脚行,只是那规模干的没法跟他儿子比。 冯世武四十年前的一句话,让他爹知道了儿子比他强,能从人堆里露出头来,就是俗话说的有出息。那时候,冯世武的家在南运河北岸三条石大街上住。他爹老冯掌柜开脚行,家也就安在了那里,前面是脚行的门脸,后院是住宅。不过,院落的规模和这会儿没法比了,前门脸后头就一个院子,全家人住。一说三条石大街,现在也没淡出天津人的记忆,虽然这地方拆得一点老味儿没了,建了一片高楼大厦,那时候南北运河夹着的这一带,多为贫民居住,在码头上扛大个儿的脚夫大多住在这里,有点钱的人或是小老板,很容易露头。冯世武他爹就被土匪绑票了一回,那一折腾,冯家除了不动产之外,能拿出来的钱都被土匪诈去了。还好,这是一帮讲信义的土匪,给钱交“货”,老冯掌柜没死,抬回来了,家人一看吃惊了,两条大腿上各有一个烧黑的深窝,窝里边焦糊,靠外边红肿。老冯掌柜叉开着两个腿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冯世武问爹这是咋弄的?他爹一瞪眼:

  "上一边去,小孩子知道个嘛?”

  他娘赶紧把他推到一边。

  "他爹,这腿上?"

  "狗日地土匪点灯烧的。要钱我不给,他们打我,我忍了。他们捞不到钱就在我大腿上用刀子挖去一块肉,挖了个窝,倒里头油插上灯芯子,点着,烧我的肉啊!这些狗杂种嘛招都使,我哪受得了!他娘,你可别怨我!烧得我受不了,给你捎话出钱,他们嫌少,又烧我另一个腿,我撑不住,让你把家里的钱都给他们了。”

  冯世武听了走到他爹跟前说:

  "烧你两个窝就把家给败了。要是我,浑身都让他们烧遍我也不给钱。"

  老冯掌柜盯着儿子半天,眼神软了下来。他觉得自个不如自个的这个小儿。冯世武他娘又来拉他,老冯掌柜一抬手制止了,说道:

  "家败了。我有个有种的儿子,他比我强。"

  从那以后,老冯掌柜就把家搬到了天津城里,夜里城门关闭又有更夫打更,土匪袭扰不到,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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