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战斗英雄“小老虎”街头修鞋四十年
曾获得过两枚战斗英雄奖章、两枚勇敢奖章、一枚银质国际勋章、立过8次大功的共和国战斗英雄、被作家魏巍称为“小老虎”的张立春，于2006年10月29日在辽宁省朝阳市病逝，享年32岁。
张立春病逝后，他38军的老战友马玉祥从内蒙古通辽市前往辽宁省朝阳市参加张立春的葬礼。认识张立春，是2000年10月22日，我陪马玉祥从内蒙古通辽出发，23日到达辽宁省的丹东市，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50周年的纪念活动。下午，我和马玉祥等老战士们来到鸭绿江大桥边，这时著名作家魏巍也陪着一位老战士来到这里，他们见面后相互握手，魏巍向马玉祥（魏巍和马玉祥多次见面）介绍说：这就是我写的《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一文中提到的战斗英雄“小老虎” 张立春。两位英雄拥抱在一起，为在场的许多摄影记者留下永恒的瞬间。然后，我们一起乘船游览了鸭绿江。
2001年4月11日，是人民日报发表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50周年。我多年跟踪采访报道魏巍笔下的人物、志愿军老英雄马玉祥。我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部的责任编辑高岩共同策划节目成功。3月28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节目部特邀进京参加节目录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魏巍和他笔下的两位英雄人物马玉祥，张立春请到一起，这也是三位老人五十年来的第一次聚会。在纪念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发表五十周年纪念会上，张立春和他的战友马玉祥一起代表抗美援朝老战士向魏巍赠送条幅，上面写：“兵心常在，友情永存。”
2001年3月28日，我和马玉祥及通辽市电视台的记者到达辽宁省的朝阳市接老英雄张立春。在朝阳市受到朝阳市军分区的热情接待，我们来到老英雄张立春的修鞋摊看望了他，老人扎着一个帆布围裙，多年修鞋那一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29日，我们一行与张立春的大儿子及社区张主任踏上去北京的列车，在列车的软卧车厢里我与张立春老人交谈了七个多小时，30日中午到达北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部的责任编辑高岩安排我们住在中央电台附近的一家军人招待所（总装备部后勤部华北办事处零三招待所）休息。
相聚在魏巍家
3月30日下午，马玉祥给魏老打了一个电话，著名作家魏巍马上邀请他笔下的英雄“最可爱的人”红高粱马玉祥，“小老虎”战斗英雄张立春到家作客。我们驱车直奔北京西山八大处的魏巍住所。
在魏巍的家里，三位老人相拥相抱，泪水汩汩流出，50年后他们相聚在北京；相聚在魏巍的家里；魏巍（81岁）拉着两位英雄的手坐在沙发上畅叙着友情。“最可爱的人”英雄马玉祥（71岁）离休后，作革命传统教育报告200多场，听众近二十万人。“小老虎” 战斗英雄张立春（77岁）曾是辽宁省劳动模范，他在朝阳市的街头默默修鞋40多年。
晚上，著名作家魏巍设宴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席间工作人员热情服务，魏老那个高兴劲儿，满脸的笑容，战友情深。当工作人员走进魏巍时看到那乐融融的老人们，魏巍的老伴刘秋华对魏巍说：老魏你告诉他们，这二位都是谁？魏巍高兴地指着坐在他右边的马玉祥说，这就是我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里面那个救朝鲜小孩的马玉祥！他指着左边的张立春说：这是我写的《在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里打死一个活捉三个美国鬼子，外号称“小老虎”的战斗英雄张立春。听完介绍年轻的服务员们笑了。
朝鲜战场上的“小老虎”
张立春1924年1月13日出生在山东省莒南县张家馆庄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在小的时候当过儿童团长。1945年7月他参了军，随部队开进东北，成为东北抗日民主联军某部三团二营四连的战士，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张立春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经历过多次战斗。在他所参加的战役中最著名的是辽沈战役中的四平战役。在四平战役中，张立春英勇杀敌，亲手俘获了国民党十三军的一名团长，同时缴获了两麻袋美钞。
1950年，张立春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他所在的部队是三十八军。
在去北京的列车上，张立春老人向我讲述了他在朝鲜战场上的战斗经历。1951年1月，朝鲜战场上的第四次战役打响。他那时25岁，任侦察班长。三十八军与美、李军展开激战。战斗打得极其残酷。一天他接到命令，让他到师部见师参谋“二鬼子”。“二鬼子”对张立春说，今晚部队要突破“三八”线，我部必须了解前方敌人的情况，你率领几名战士去前方侦察。晚上11点多钟，张立春和几名战士摸到一所学校。这所学校已经变成了美军的指挥所。张立春来到一个房间前，这时一个美军抱着枪在那里站岗，他有些睡意，张立春用驳壳枪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结束了他。一个美军的排长听到枪声，刚开门看情况，被张立春拽了出来一脚踢倒，他还要反抗，张立春抓住美军排长的脖领子，用枪顶着他的脑袋，让他乖乖地跟着走。后边的战士与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掩护张立春他们撤离，这样就活捉了一美军俘虏，完成了侦察任务。
打到大同江时，我一一三师三三九团九连先后阵亡了7个排长。那天是大年二十九，张立春在一个山坡上擦枪，师部通讯员骑着一匹马还带着一匹马来到我们连，找到连长说，师长找张立春。连长朱德英说，可能有紧急任务。他把张立春叫来，让他马上跟通讯员到师部。临走时见到了团政委裴飞，他说：师长找你，一定是任务重啊！张立春对政委说，只要脑瓜打不碎，腿打不断，你就等着胜利的捷报吧！政委拍拍张立春的肩膀说：“就靠你出菜了。”于是张立春骑马来到了师部，见到了师长、政委和“二鬼子”参谋。“二鬼子”另一个外号叫“王二麻子”，他身高有1.80，细高的个头，山东人。每一次有重大任务都是“二鬼子”参谋出主意找张立春。
师部把这块难啃的骨头给了张立春。他被任命为突击排长，任务是攻取334高地。从师部回来的张立春心里盘算怎样攻取334高地。当天张立春带着一个加强排出发了。行军走了一个晚上，张立春心里也考虑一个晚上，他在想该怎么打，这次战斗要以少胜多，这里有美军的一个加强连，要一个人对付两个敌人。天亮的时候，敌人的飞机乱投炸弹和燃烧弹，这时他们找地方隐蔽和休息。又到天黑的时候，张立春命令战士每人带上2斤压缩饼干，准备突击334高地。张立春决定把攻击的时间定在除夕夜零点——这是敌人最容易麻痹大意的时刻。到除夕零点时分，张立春和战士们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张立春率先冲在最前方。他冲到了敌指挥所附近，把3个手榴弹捆在一起抛进去，一声炸响，火光冲天，敌人飞上了天。经过24分钟，我军歼敌一个连，拿下8个山头，夺取了334高地。在这次战斗中，张立春的手和头受了点轻伤。因为这次胜利，张立春立了大功，获得表彰。
张立春参加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在上甘岭，张立春带领战士们坚守阵地30多个昼夜，忍着饥渴打退敌人无数次进攻。据原沈阳军区后勤部主任少将离休干部（现居住在沈阳某干休所）抗美援朝时38军的张立春的老团长郭宝忠讲：当时由于上甘岭战役的特殊性，先后从别的军团调了有打仗经验的干部、战士参加，我们团抽调15人，当时张立春英勇善战被调参加了上甘岭战役，郭宝忠说，在38军军史部至今还保留着他们参战的调令（介绍信）。张立春是电影《上甘岭》中张连长的原型人物之一。
著名作家魏巍曾记述过张立春的事迹。在《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一文中写到：“最有趣的，是我们的一个排长张立春同志，他是立过五个大功的战斗英雄。这次，当他扑到敌人阵地上的时候，他看到有4个美国兵都把下半截身子装在睡袋里，他急了眼，来不及等后面的同志，先打死了一个，接着就扑上去，用脚踏住一个，两只手抓住另外两个家伙的头发，把他们按了个嘴啃泥，还一边狠狠地说：‘中国人过去总是在你们的脚底下，今天，你们该低低头了！’两个家伙不懂他的话，只是翻着白眼儿……你看看咱们的那个同志，不像个小老虎吗？”
有一部描写抗美援朝战争的电影叫《奇袭》，里面描述了我志愿军炸三所里大桥的故事，这个故事描写的是一场真实的战斗。志愿军炸掉三所里大桥的任务就是张立春完成的。张立春接到上级命令，限他带领部队必须第二天早晨之前炸掉三所里大桥，以阻击南边援兵向北边进犯。三所里大桥是一个有二十五个桥洞的大桥，敌人对此严密防守，派重兵警备。张立春带领一个加强班去炸大桥。他们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先用谷草点燃了敌人的五辆军车，这样就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趁敌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战士们突然袭击，冲上大桥，消灭桥上敌人，然后用梯恩梯炸药将大桥炸毁，致使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无法前进，这样就阻击了敌人的援兵，将被我军包围的敌人全部消灭掉。
由于战功卓著，1952年，张立春被邀请参加了为期10天的中朝英模会。在会上他见到了金日成主席。他们还与人民军的家属一起联欢，欢庆胜利。
英雄街头修鞋四十年
1953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张立春也随部队回到了祖国。
张立春在战斗中多次负伤，成为二等乙级残废军人。根据有关政策，部队的一部分指战员要复员转业，不久，他也被列入转业人员名单。当时的一些战友们为他鸣不平，他们说，一个立过8次大功的共和国战斗英雄不能走。是啊，张立春获得过两枚战斗英雄奖章、两枚勇敢奖章、一枚银质国际勋章，他参加过“三下江南”和“四保临江”战役，参加过在朝鲜战场的一至五次战役，特别是他参加过艰苦卓绝的上甘岭战役。让这样的战斗英雄转业不应该。当时张立春所在的团的领导也觉得不妥，曾准备打报告请求上级按照“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的办法让张立春留在部队。但张立春说：“我没有文化，又是一名共产党员，我服从分配。我回到地方也一样为党工作。“就这样，张立春离开了部队。他被分配到贫困地区——辽宁省朝阳县。到了地方，他依然拿出战争年代那股劲儿干工作，干一行爱一行，工作有成绩。他先后多次被评为区、县、市的先进生产者，还被评为省劳动模范。
1963年，张立春因为替一名女工打抱不平，得罪了某权威领导，又被卷到一场官司中。厄运降临了，最终一纸判决书让张立春蹲了5年监狱。在判决下达刚刚几天后，他的爱人就被单位开除了公职，不久，他生病的女儿因无钱治病，不幸病死。5年后，张立春刑满出狱，结束了监狱生活，夫妻得以团圆。此时张立春的妻子瘫痪，家里一贫如洗。看到患病的妻子和这个破败的家，张立春心如刀铰。为了吃饭，为了给患病的妻子治病，坚强的张立春开始在朝阳市百货大楼一侧摆摊修鞋。
粉碎“四人帮”后，他的生活迎来转机。1979年他被平反，他的冤屈终于得到了昭雪。不久组织上给他落实了政策，并把他安排在民政局工作。重新工作后的张立春仍然保留着当兵人的本色，性格耿直，思想很少想到自己。他拿着平反后补助的上万元钱回到老家山东，见到困难的乡亲们他都要送上一百元二百元。
7年后张立春光荣离休。离休后的张立春并没有闲着享清福，他又继续摆摊修鞋。老朋友、老战友来到他修鞋的鞋摊看望他，看到他由于常年劳作修鞋，手指都弯曲变形了，都劝他别干了，年岁也不小了，有房子、有衣穿、有饭吃，何苦呢？可张立春并不改变。他说：“合上功劳簿，我就是普通劳动者！不要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坚持自食其力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如果成千上万的人都照我这么做，国家的负担可以减少了。我这一辈子替党分忧为国减愁，问心无愧！”
张立春修鞋讲究诚实守信，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来这里修鞋张立春老人都是热情接待，保质量地把鞋修好。凡是经他修的鞋他都要仔细检查，认真负责，除了鞋主人交待的要修的地方外，鞋带快脱落的他给钉上，哪里开线了，他随手给缝几针，他做的这些“额外服务”都是免费的。一次，一位客人拎着一双鞋来到他的鞋摊前，按着市场上讲价的习惯。客人和他讲好了钉两副鞋后掌一块钱的价钱。当时见他忙着，便把鞋放在那里走了，约定下班时来取，下班后客人来取鞋时发现鞋后跟上整整齐齐的补了两块厚胶皮，胶皮上面又钉了鞋钉。客人看到修补好的鞋在迟疑，张立春说，你的鞋后跟磨得太利害了，这样钉上鞋后掌容易脱落，我又给你补了两块胶皮。当时客人掏出5元钱递给了张立春老人，张立春老人只收了他1元钱，来修鞋的客人非常受感动。张立春修鞋无论对谁从来不多收1分钱，而且他从不把块八角钱当回事，有时遇上修鞋的客人没有零钱，找不开了，他就手一挥说算了，把鞋拿走吧！他对退伍军人和残疾人予以特别照顾，修鞋分文不收。张立春老人一直为两名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战友免费修鞋。他还曾带过两名下岗职工做徒弟，帮助他们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
张立春老人还时刻不忘奉献爱心，每当街道或社区为灾区捐款他都积极响应，捐款捐物。
在朝阳市的街头，每当人们看到张立春老人在那里修鞋，看到他那用那双满是老茧粗糙的双手不停地劳作，都要投去敬佩的目光。
2004年，张立春被评为辽宁省电视台“挑战生活”栏目的十大挑战人物。2005年被评为“首届中国十大老年新闻人物”。
张立春老人的修鞋摊还得到市委书记的关照。市委书记曾到他的修鞋摊看望他，亲自给他的修鞋摊送去一把大遮阳伞，并指示有关部门免收一些管理费。
五十年后再重逢
张立春曾给我讲述当时魏巍采访他的情景。他说，那是1951年，他们刚撤到584
高地后不久，作家魏巍来到了这里。当时张立春在战场的一个防空洞里，外边炮声隆隆，炮弹震得防空洞上的土哗哗地往下落。记者魏巍站在远处，他们只能看到双方的脸部轮廓。魏巍大声地问：“你为什么次次打仗都立功？”张立春说：“我们吃的是人民的，穿的也是人民的，在毛主席共产党指挥下，人民需要我跟敌人拼我就拼。我们当兵的，没有怕死的。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在与敌人交战的过程中怎么能贪生怕死呢！”魏巍问：“这一次，你打死几个敌人？”张立春说：“4个。”这时，外面有人报告，说敌人上来了。张立春急忙对魏巍说：“战事急，时间不允许，咱们改天再谈吧。”于是他派战士把魏巍送到一条小路上，随后，张立春率领战士又与敌人展开了一场血战。
一晃近50年过去了。张立春萌生了再见魏巍的愿望。2000年，朝阳市的一位领导见到了魏巍，他说：魏老你认识张立春吗？魏巍一愣说“小老虎”他还活着！朝阳市领导说张立春在我们朝阳市。这位领导回到朝阳后见到了张立春，张立春立即给魏巍写了一封回信，表示在有生之年见上一面。作家魏巍收到张立春的来信。得知战斗英雄“小老虎”张立春还健在，非常高兴，他就立即给张立春回信。信中写道：“得知你依然健在，看到你写给我的信，使我十分激动。你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表现得那样英雄非凡，大长了中国人民志气，大灭了美帝国主义侵略军的威风，真是振奋人心！当此中国人民抗美援朝50周年的时候，我应当说，你们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创造这一页光荣历史的最可爱的人！”
魏巍邀请张立春2000年10月去丹东参加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50周年的活动时见面，当年10月，张立春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陪同下如约而来。魏巍和张立春再次相逢，在这里他还遇到他的战友马玉祥。他们高兴地握手拥抱，合影留念。
2001年4月，我们曾一起走进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节目《名人相约星期五》的直播间。5年过去了，当我听到老英雄张立春病逝的消息，心情无比的沉重。作为张立春老人的忘年交朋友，回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燃起对老英雄的敬意。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英雄事迹和高尚的情操永远激励着我们。我们永远怀念他在战争的战场中，表现出的爱国主义、英雄主义气概，表现出的对伟大祖国的爱。老英雄虽然离开了我们，我们永远怀念他，张立春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