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说去找姐姐出了门儿,在这之前她问过姐姐在哪,坐上车倒了地铁,从苹果园下车就转了向。好容易找到了大毛的婆婆家,敲门以后,大毛开了门,吓了一跳。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毛说。

  “怎么着,有了老公就不要我了?”二毛站在门口说。

  小二子母亲听见有人说话说:“谁呀?”

  “妈,这是我妹妹。”大毛说。

  “阿姨,过年好!”二毛说。

  “过年好,快进屋啊?”小二子妈说。

  二毛进了屋,小二子母亲给她端过茶水,又拿了水果。

  “瞧瞧,大毛还有这么个美人似的妹妹。”小二子母亲端详着二毛说。

  “不懂事。”大毛说。

  “我二哥呢?”二毛问。

  “他上午出去了,这不是过年了吗?无论是关系户还是客户都得打点一下,快回来了。”大毛说。

  “他一定会回来,我们都等着他吃饺子呢。”小二子母亲说。

  小二子母亲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大毛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待着没劲,都是他们的人,我一个也不熟悉,没人说话。”二毛说。

  大毛看了看在厨房里忙和的小二子母亲说:“你是不是又多嘴了?”

  “我多什么嘴呀,人家在屋里商量,我得躲到小屋里去。”二毛说。

  “你小点儿声儿,别让老太太听见。”二毛说。

  正说着门铃响了,大毛说:“准是小二子回来了。”

  大毛开了门,小二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走进来,小二子母亲说:“这是上哪了大过年的?”

  小二子说:“妈,王八。”

  小二子说着打开一个兜子,小二子母亲看了说:“这是怎么说话呢没头没脑的,你妈怎么成了王八了?这叫甲鱼。”

  “甲鱼不就是王八吗?”小二子说。

  “叫甲鱼就好听。”小二子母亲说。

  “还有呢,这是苇沟的大鲶鱼,您瞧多大个儿?”小二子说。

  “鲶鱼应了过年的景儿,这可是好东西。”小二子母亲说。

  小二子说完抬头看见二毛说:“哟,跑我们家过年来了?”

  二毛听了说:“我没跑你们家,我是找我姐来了。”二毛说。

  “甲鱼王八,一回事儿。”小二子说。

  “小二子,不许胡说。”小二子母亲说。

  大毛帮着小二子妈炒了菜,摆上桌子,一家人坐下吃饭。

  小二子说:“二毛,嫂子没包饺子?”

  “你什么意思?”二毛听了说。

  “我是说,包了饺子你不吃,跑好几十里地上这吃饺子来?”小二子说。

  “我跟你说了,我找我姐来了。”二毛说。

  “想当初,我一上你们家去你就挤兑我,说我赶饭去了,今天我也找补找补。”小二子说。

  “你少说两句。”大毛说。

  “怎么了,我跟她开个玩笑,她挤兑我的时候,你可没向着我。”小二子说。

  小二子开玩笑,二毛却哭了起来,弄得小二子母亲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埋怨小二子说:“你这哪有当姐夫的样儿?请还请不来呢,你这是干什么?”

  二毛一哭小二子慌了手脚,连忙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也没说别的,你至于的吗?你平常那个不饶人地劲儿哪去了?”

  “你就没有当姐夫的样儿,姑娘不哭了,我说他了。”小二子母亲说。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起我哥哥就难受。”二毛哭着说。

  “你哥哥怎么了?”小二子母亲问。

  原来,大毛和小二子都没有对老太太说,所以小二子母亲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二子听见母亲问看着大毛,大毛吞吞吐吐地不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瞒着我?”小儿子母亲说。

  小二子没办法只好对母亲说了,小儿子母亲听了叹了口气说:“我常听大毛念叨你嫂子不容易,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可我没想到你哥哥惹了这么大的祸。”

  “我觉得嫂子变了,她一心就想着那个受伤的佟川,今天我还听见她那个大嫂说,就是不跟哥过了她也没意见。我所以就跟她们急了,赌气来到这儿。”二毛说。

  “就是嫂子真的不跟哥过了,这也不能怨她,都是哥糊涂。”大毛说。

  “姐,就没见过你这么吃里扒外的,你不向着哥,怎么老向着别人?要是妈在,她们谁也不敢。”二毛说。

  提起老娘,大毛伤起心来跟着二毛一起哭,小二子母亲劝着说:“都别哭了,这样儿的事谁也管不了,二毛,你听我的,不能跟你嫂子闹,假如她真的是这样儿想,你这一闹就更不好了,你哥哥让她寒了心,你再伤她这不把事情弄糟了吗?”

  “那怎么办?就瞧着她们俩离婚?”二毛说。

  “我想你嫂子还不至于,她要是不爱你哥哥,她怎么会在这个家受这么多的苦?她一时想不开是有的,放在谁的身上也不会平静。不是我轰你,要是平常日子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今天你这样儿做我不赞成,依着我你们吃了饺子都回去,你嫂子看到你们也许就不生气了。”小二子母亲说。

  “妈,那怎么行?我们都走了剩下你一个人过年?”小二子说。

  “妈一个人过了多少个年,我还在乎这一个吗?”小二子母亲说。

  “我们天亮再走吧。”大毛说。

  “不用,要走就现在走,你嫂子现在说不定正闹心呢,早点儿回去比晚点儿好。小二子,带上你拿来的东西,给你嫂子送去。”小二子母亲说。

  “妈,这是给您的。”小二子说。

  “我让你拿着就拿着,快吃饺子吧,都凉了。”小二子母亲说。

  六嫂从医院回到家,看到大嫂他们都在那坐着说话就问:“怎么不吃饺子?”

  “等着你呢?”袁青说。

  “等我干嘛?你们吃你们的,这都几点了?”六嫂说。

  “几点也得等着,过年的饺子吃的就是团圆。”麻金城说。

  六嫂张罗煮饺子,大凤跑去厨房,屋里的人重新摆上桌椅。饺子煮熟了,大凤又热了热菜端上了桌子,麻金城打开酒瓶说:“每人喝一口,过年就图个热闹。”

  正说着,小二子三个人进了屋:“嘿!还仨人呢,怎么这就吃上了 ?”

  六嫂看见小二子奇怪,又看了看身后的大毛和二毛,二毛躲到姐姐身后不露头。

  “你们怎么回来了?”六嫂说。

  “我们吃了一顿儿了,想着再尝尝这儿的饺子。”小二子说。

  “那就赶紧坐下趁热吃。”袁青说。

  大家坐了下来,唯独二毛自己回到了小屋里,二毛没坐下,还是心里不能平静。

  六嫂早就看到了二毛,猜测她能回来是有原因的说:“二毛呢?”

  “嫂子,甭理她,爱吃不吃。”大毛说。

  “就是,咱们吃咱们的,她在我们家没少吃,现在不饿了。”小二子说。

  “那也得叫她。”袁青说。

  六嫂站起身来走到了小屋门口,二毛此时正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六嫂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二毛已经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但是她并没想倒是六嫂,还以为是大毛。

  “二毛,起来吃饺子去。”六嫂说。

  二毛听出是六嫂心里紧张起来,从小到大在这个家除了老娘以外,嫂子是绝对的权威。二毛曾经在一开始不服气,但是,多年以来,嫂子在二毛的印象里在逐渐的改变,最后到了认同的程度。平心而论,嫂子真的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事,二毛至今还记得嫂子大着肚子站在传染病房前的情景,还记得她是怎么冲进病房搂着自己。

  现在,为了哥哥一时冲动,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心里也后悔。只是没有勇气转过身来,只好憋着不说话。

  “二毛,我知道你想你哥哥,你觉得我们没有尽力,不管你说的对不对,我不应该跟你动气,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我乐意跟你认个错。过年了,不管心里多难受,这个饺子是要吃的。”六嫂说。

  二毛这个时候已经浑身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是她仍然倔强的一动不动地躺着。

  “二毛,我不想说我心里的感受,你走了以后这个家发生了什么,我其实已经原谅你的哥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原谅他的时候他能这样做。你以为我乐意咱们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别人不知道,你和大毛是应该知道的。你给我个面子,别让大家等着你。”六嫂说着也伤起心来。

  二毛再也忍不住了,坐起身来搂着六嫂哭了起来:“嫂子,你别怨我,我实在是想我哥哥,他怎么办……”

  “二伯说的对,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六嫂流着眼泪说。

  外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时已经到了午夜。

  初二这天,六嫂全家班师南菜园,一个是应了回娘家的景,再有就是地方大,每个人都有活动的空间。小二子和大毛二毛没有去,因为这天对大毛来说也是回娘家的日子,没有了老娘,二毛成了娘家人,拿二伯二婶当了老家儿,大壮要跟着大毛只好也把他留下。

  南菜园对现在来到这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难忘的,袁青想到当初,和师娘在这儿度过了那么多难以忘怀的日子,看着院子伤感异常,所谓见物思人。

  小穗正房没进,先进了西屋,这是她和姥姥度过自己童年和少年的地方。六嫂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特意的没动这个房间的任何物件和摆设,所以小穗儿进了屋的感觉就好像没有离开过一样。在到杭州的多少个日日夜夜,姥姥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很多次她都哭着醒来。

  小穗儿摆弄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仔细的看着屋里的一切,她打开衣柜,从抽屉里拿出了姥姥的相片,仔细的擦着,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穗儿,别哭了,姥姥知道你学习好她得多高兴?”六嫂站在她身后说。

  “我想把姥姥的这张照片带走。”小穗儿说。

  “好,你再好好找找,你要什么,走的时候都带走。”

  娘儿俩说完六嫂走到正房,袁青已经设了香案摆上了白葆春夫妇的照片,焚香设摆准备好,袁青从西屋叫过来小穗儿。

  小穗儿没见过白葆春,仔细看着白葆春的照片。往年廖素珍活着的时候,每逢过年或者忌日,她都不让小穗儿看见这样的场合,因为她觉得小孩子魂弱,所以,小穗儿虽然经常听到姥姥或者大家念叨姥爷,却从没看到过他的照片。

  “小穗儿,这是你姥爷三十多岁的时候照的照片,是不是挺精神的?”六嫂问小穗儿。

  “过来给姥爷和姥姥磕头。”袁青说。

  小穗儿和大家给白葆春夫妇磕了头,祭拜完毕,袁青说:“想当初这一家在人是多热闹?虽然苦点儿,可是活着有滋有味亲亲热热,看看现在各奔东西,这可是应了那句话,天下没有不散地筵席。”

  “现在还是凑不齐,大哥没来,小六子……”麻金城说了一半不说了。

  袁青说:“我不迷信,可我总觉得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特别是小六子这事来地邪乎,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我进来看了看门口,觉得大门对着正房太正,改门楼工程太大,不如修个影壁挡挡外邪。”

  “还修影壁?我听说这要盖楼房要拆呢。”六嫂说。

  “有消息了?”袁青说。

  “只是那么嚷嚷,还没有准消息。”六嫂说。

  “没有消息一天就挡一天,先修起来再说。”袁青说。

  “过了年吧,我抽空修。”六嫂说。

  “要是再把这儿拆了,咱们这一家子将来都没地方去聚会,那可真是沧海桑田渺无踪迹了。”麻金城感叹地说。

  “拆了他们得给咱们房啊?到时候还是有地方。”袁青说。

  “到时候咱们都来投奔小穗儿。”六嫂说。

  “干嘛投奔她?”袁青问。

  “妈临走的时候说了,这房子给小穗儿。”六嫂说。

  大家这才想起廖素珍的遗嘱,麻金城说:“这回好,小穗儿,二爹要来的时候你可不能不认识我,就跟现在似的,你姥姥给我留了一间,你也得给我留一间。”

  小穗儿听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下头脸红了。

  从初二这天起,六嫂和袁青,小穗儿 ,麻金城和大凤就在南菜园住着,六嫂还是每天都要去医院里照顾佟川。节很快就过去了,袁青要上班,买了初五的车票。麻金城和大凤也要回西山,六嫂的公司初五也要上班。

  小穗儿在放寒假,六嫂本来想留住她多住些日子,可是一想那头家里还有大毛,二毛,小二子带着大壮,特别是二毛也在放假。自己的公司刚开始运作,事情很多还要照顾佟川,又赶上了六哥的事,肯定没时间陪着小穗儿。把小穗儿和大毛他们放在一起,小穗儿是个不和群的人,她一定会感到别扭,如果自己和她住在南菜园扔下那头不管显然不合适。想到小穗儿好容易回来,却赶上了这样的事,六嫂左右为难。

  袁青深知小穗儿和姑姑的感情,原本是打算把她放在这住几天,看到这样的情况知道六嫂为难。

  “白玲,我知道你乐意留小穗儿在这住几天,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留下她你还得惦记着,何况那孩子是个隔路(古怪—)的脾气,等着消停了我送她回来。”袁青说。

  “只是这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我连和她单独待会的功夫都没有,让孩子失望。”六嫂说。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会有的是,将来小穗儿努力的话,让她回北京来。我乐意让她回来,因为她的根儿在这。”袁青说。

  “但愿如此吧!”六嫂叹了口气说。

  “白玲,我还有件事跟你说,这回这件事不小,你没主意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那二小姑子不是省油的灯,尽量别闹别扭。”袁青说。

  “说起二毛不是坏孩子,就是脾气点火儿就着,不像大毛稳重。不要紧的嫂子,你放心吧。”六嫂说。

  “还有,现在是个没钱走不动路的时候,给你留下点钱垫补着,万一走路碰上个买砂锅的呢?”袁青说。

  “嫂子,这不用。”六嫂推脱说。

  “你不用跟我端着,妈不在了,最应该照顾你的是我,可惜我不能在这帮你,小六子一有消息你就告诉我。”袁青说着拿出钱来塞给六嫂。

  六嫂本想不要,看到袁青的坚决只要收下说:“嫂子,你说我心里怎么会踏实?小六子这回是要判刑的,家里这个样儿,我又自己办了公司,本来心里就没谱,我虽然没指望他能帮我,可现在我得两头张心(考虑),以后的日子我想起来都发愁。”

  “咬牙,过去我和你大哥的事,我不就是咬牙熬过来的?当然了,那个时候妈活着 ,我能依赖她,现在你是独立撑着要比我难点儿,可是你不咬牙这日子也得过。人活着,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你得有信心。”袁青说。

  提起沈建功六嫂说:“说起大哥我心里也是块病,到底回去怎么样了呢?要是在近便的地方,还可以去看看他,千里迢迢的连个信儿都难得。”

  “老话儿说的好,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我也常常地惦记他,咱们现在先把眼前的事情弄踏实了,再想说下一回。”袁青说。

  初五这天,六嫂和袁青,小穗,麻金城和大凤吃了“破五”的饺子,这也应了“上车饺子下车面”的俗例。

  吃完了饭麻金城说:“白玲,我一会儿送大嫂他们去车站,你就甭跟着去了,送完了我们也回去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六嫂知道麻金城的意思,他是怕六嫂到了车站难受,袁青也赞成这样说:“送也得走,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赶紧回家看看去,这几天你净陪着我们,不像话了。”

  六嫂听了也只好如此,把大家送到门外,几个人上了车,小穗儿走在最后,六嫂看着她说:“穗儿,跟姑姑抱抱!”

  “多大了?你还抱她?”袁青勉强笑着说,眼圈儿却红了。

  小穗儿走到六嫂跟前,六嫂搂着她说:“本来你回来是个挺好的事,可是……放暑假来吧。”六嫂说。

  小穗儿搂着六嫂只是不说话,两人都忍不住了眼泪。

  “快上车吧,就怕你们这手儿!”麻金城在车上催促着说。

  大家上了车,小穗儿坐在车上,回过头去久久的看着一直站在寒风中的六嫂。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