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乱石岭聚义厅。
王福棠:“二龙出去打探已有六七日了吧?”
翻垛:“算今日,已经七天了。”
王福棠:“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翻垛:“二寨主,胆大心细,身手也不错,您还担心他?”
王福棠:“常说‘阴沟了翻船’,我这兄弟,哪儿都不错,就是有点色。我就担心他这点儿?”
翻垛:“二龙虽然有点儿那个,办起事来却从来没有含糊过。”
王福棠:“唉,这些日子,道上的事,越来越难做了。”
翻垛:“大寨主做事头上顶个‘义’字,只劫官商和富豪,不做打家劫舍的事,道上的买卖自然不好做。”
王福棠:“张作霖土匪出身,对咱这行门清的很。如今他主了政,对境内的绺子多次征剿,我们之所以躲过,还不多亏了左村右舍人的通风报信。”
翻垛:“这也多亏了这里的绝径林峦,乱石叠嶂,沟深草密,不然,我们也是在劫难逃。
王福棠:“听说,荒甸东的那白四金,这几年发了横财。”
翻垛:“那是他捞足了,出了大价儿买通了官府。他表面儒雅,实则心黑手辣,黑白两道通吃,焉有不发之理?”
王福棠:“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落在我手里。”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翻垛:“二寨主,他回来了。”
话音一落,二寨主白龙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福棠迎上:“兄弟辛苦了!这一趟,外面的情况探听清楚了?”
二寨主白龙:“全打听清楚了。”
王福棠:“好,坐下,我们慢慢谈,那白四金情况怎样?”
二寨主白龙:“那白四金表面上金盆洗手,不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实际上,花了不少家资,买通了官府,暗做军火、大烟、拐卖妇女交易。他在土匪和窑子老鸨之间参充当中间人,不定期地从土匪那里用武器和烟土换取绑票来的妇女,再依照姿色和年龄分类,高价卖到各个地区的窑子,因此积攒下万贯家财。”
翻垛:“果然不出大寨主的所料。那白四金是人面兽心的,原本就没金盆洗手。他表面上是做着钱庄,绸缎买卖,暗地里却干着伤天害理的事?”
王福棠:“那‘海东青’,难道对这些就没有半点察觉。与他混到了一起”。
二寨主白龙:“‘海东青’可能已有察觉,他现在早已离开了白四金,已不知去向。”
王福棠:“这就好!我们就好对他出手了。”
二寨主白龙:“那白四金鬼得很!他为他的宅院修筑了碉楼,坚固得很。要拿下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翻垛:“我们可以打他在四平的钱庄和绸布店。”
王福棠:“这到是一个好主意!”
二寨主白龙:“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王福棠:“什么好消息?”
二寨主白龙:“春香阁新来了‘一枝花’,漂亮得很!寨主不想去会会?”
王福棠:“怎么?你去了春香阁?”
二寨主白龙:“有事在身,我哪儿敢呀?我只不过是听说而已。听说,她还未被梳理,见一面,十两纹银,我那有啊?不过人们都说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这次我们要打白四金在四平的钱庄,我们何不把她抢来,给您当个压寨夫人。”
王福棠:“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
二寨主白龙:“四五十号的小股土匪都有个压寨夫人,何况我们这么大的绺子?哥,我看你是仁义过头了,有些假仁假义了。”
翻垛讨好道:“大当家的,《易经》有云,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是谓花孤无类,真灵不成。我们绺子上千号弟兄,阳气太重,如娶回一位压寨夫人,用阴气调和,这样阴阳冲和,才是太和之气,按命理来说,乃是我山寨之福啊,二寨主的话望大当家的考虑。”
王福棠沉思道:“我何尝不想娶个压寨夫人回来呀,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现在不是当初起局时,烧杀抢掠的纯粹土匪。如今日本人在东北不断扩张他们的势力,许多绺子打出忠义、爱国的旗号,我们号称‘仁义军’,对东北的穷苦老百姓要‘仁’,对国家要‘义’,对自己弟兄们更要讲仁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一人弄回个娘们天天搂着,几百号弟兄们能服我吗?”
二龙:“我看这样,这次打白四金的钱庄,您亲自去踩盘子。顺便去春香阁看一眼那个‘一枝花’,如顺眼的话,我们砸完白四金的钱庄,再行商量,如果顺手牵羊的话,也是可能的。”
翻垛:“二寨主的话,不无道理。”
四
春香阁。月照栏轩,春香阁灯火辉煌彩球高挂,门庭若市商贾雅士达官贵人尽行出没。门前,两个身穿艳服,头插金钗的女人不停的招换着往来的客人。
里面,珠帘高卷,笙歌高奏。屏风下,四个公子哥正在那里饮酒,在他们的左边有一女在吹着长箫,在他们的右边有一女在抚弄着瑶琴。另有一女在旁斟酒。
乔装成阔商眼戴墨镜的王福棠走进春香阁。
老鸨走了过来:“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春香阁吧。这里虽是花钱买笑的地方,并非只是皮条生意。这里分一、二、三等。这一等的叫‘清吟小班’,以喝茶、宴饮、填词弄曲为主,身价为五两纹银,她们卖艺不过夜……”
王福棠摘下墨镜,老鸨暗吃一惊。她认出了来人:“您是奉天的王掌柜吗?您多日没来,我都认不出您来了,快请进!”
王福棠:“我,我是慕名而来。我想会会这里新来的一枝花。”
老鸨:“‘一枝花’可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姑娘。她的身价非同一般,要十两纹银呢!”
王福棠:“我出不起银子吗?”
老鸨:“这到不是,不过她正在接待别的客人。今天恐怕没有时间接待你。”
王福棠:“是那位正在弹琵琶的姑娘吗?”
老鸨:“先生好眼力,正是那弹琵琶的。”
王福棠:“今晚,我就见她了。”
老鸨:“那可不行,她今晚已被包下,您这样做,客人该不满意了。我还是给您找一位侍奉过您的姑娘如何?”
王福棠:“不行,我今天就是来会‘一枝花’的。”
老鸨:“那你叫我怎么办?”
王福棠:“用钱把他们打发了,我里边候着。”
老鸨无奈:“那就让春红把你带到‘一枝花’的房间去。我现在就去给你打发客人去。说完她冲里喊了声:“春红。”
春红从里走出:“妈妈,什么事?”
老鸨:“把贵客带到‘一枝花’的房间去。”
在春红的引领下,王福棠来到‘一枝花’的房间门前。
春红:“您进,我去给您泡茶。”
房间内,明窗亮几,木榻漆桌,锦帐绫帏。床头一张瑶琴,壁上一把佩剑。窗棂下,案桌置熏炉一座,内安熏香,香风不散。更有花盆内的水仙葱绿,高雅清新。
王福棠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在窗棂案桌旁的座椅坐下。
春红端茶而进:“客官,您慢用。说完转身出去了。”
王福棠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门响了,‘一枝花’抱着琵琶走了进来。王福棠没有起身。
‘一枝花’放下琵琶,坐到案桌的另一端。她望着王福棠,他也望着她。王福棠惊呆了,眼前的‘一枝花’,风姿绰约,两鬓高挽乌黑的头发,新月般的弯眉下一对明亮的眸子,肤色如玉,脸映云霞。臂悬皓腕,指尖若笋。王福棠则是身材魁伟,天庭饱满,浓眉大眼。
两人凝视,‘一枝花’开了口:“先生花银子不只是来这里坐坐吧?”
王福棠:“慕名而来,一睹芳容,心愿足以。”
一枝花:“那也不消花费大把银子呀!光打发他客,也需二十两银子。客官可谓出手大方。”
王福棠:“有去才有来。”
一枝花:“敢问来客尊姓大名。”
王福棠:“王福棠。”
一枝花暗吃一惊:“可是乱石岭……”
王福棠:“不消花魁细问,本人正是。”
一枝花连忙站起:“不知绿林好汉到此,小女多有怠慢。”
王福棠:“花魁不必多礼,请不要称我好汉,最好叫我王掌柜。”
一枝花:“小女是买艺不卖身,时已不早。不知好汉,不,是王掌柜,要听什么曲牌,只管点来。我愿为王掌柜演奏。”
王福棠:“好一个‘卖艺不卖身’,你一个弱女子,在这青楼只恐难以洁身自好?”
一枝花一指挂着的佩剑:“小女子出身卑贱,来客胡来,惟有以死相拼,他得到也只能是小女的尸身。”
王福棠:“客人无理,恐花魁来不及自刎。”
一枝花:“王掌柜,可知戏曲 ‘一捧雪’中的雪艳?”
王福棠:“可是那个刺杀汤勤为夫报仇的雪艳?
一枝花:“正是。”
王福棠:“在下知道了,花魁是一个真真的烈性女子,我王某告辞。”
一枝花:“王掌柜,还望暂留一刻,我愿为您演奏一曲《十面埋伏》。”
王福棠:“不用。王某今晚有要事要做,改日聆听也就是了。”
说完走出。
五
乱石岭草亭内,刘半仙陪翻垛下棋,翻垛已先输一局。第二局仅十几步,已失先机。又走了两步已被将军抽车。
刘半仙:“平日你棋艺不错,今天怎么了?我看你是有些心不在焉。”
翻垛一推棋子:“不下了,我岂止心不在焉?我真为大寨主捏把汗。按计划。他们昨晚就该回来了,可直到现在还没有他们的半点消息。”
刘半仙:“放心吧,大寨主是老江湖了,绝不会出半点问题。”
翻垛:“主意是我出的,他们要是空手而归,或大败而回,我面子上可过不去。”
刘半仙:“你那个奇兵突袭,分拨接应的计划,当万无一失。”
翻垛:“还有那个二龙,也有点让人操心。总吵吵要给大寨主找个压寨夫人。”
刘半仙:“二龙正当年,他那是要给大寨主找夫人?而是为自己。”
翻垛:“此话怎讲?”
刘半仙:“不能隔着锅台上炕,不是?他那是为自己着急。”
翻垛:“我明白了。”
刘半仙:“翻垛只管宽心,为他们二位安排酒宴就是。”
正在这时,山下传来了响动。翻垛一听,异常兴奋:“大寨主他们回来了。我们去外面迎一迎。”
王福棠与二龙押运劫来的装满钱财的大车回到自己盘踞的屯子,大小喽啰个个兴奋不已。
翻垛心中更是欣喜,来到王福棠面前:“二位寨主辛苦!”
王福棠:“翻垛妙算,一切顺利。”
刘半仙:“给二位寨主道喜!”
王福棠:“呦,我说事咋那么顺,原来刘先生在此。”
翻垛:“按计划,昨晚就该返回。既然顺利,何故,此时才回。”
王福棠低声:“路上,我已调换掩埋了一部分钱财。”
翻垛:“寨主远见,在下佩服。酒宴已让人置办,二位寨主先到亭中稍稍歇息,那儿有沏好的茶水。”
王福棠一指车上的钱物:“那就请翻垛与管事打点一下钱物,我和二龙就与刘先生先到亭中坐一坐。”
三人进了草亭,坐下。
王福棠:“事情一旦做的顺手,我的心里反而不踏实,还望刘先生,好好算上一卦。”
刘半仙:“这笔财富得来的容易,全凭一时之运。并非全是福。”
二龙有些不满:“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王福棠将手一摆:“做我们这一行的总是祸福相依,刘先生你说说,我们怎样才能避祸祈福。”
刘半仙沉吟了一下:“按命理来说,这里阳气太重。要避祸祈福嘛,用阴气调和,这样阴阳冲和,才是太和之气。”
王福棠:“那翻垛也是如此言语,要我娶回一压寨夫人,莫非刘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刘半仙:“正是。”
二龙:“我们早就让大寨主娶一位压寨夫人,他就是不肯。这回行动时,我就准备为大寨主抢一位压寨夫人。可他却不依。哥,我说你也是,那春香阁的‘一枝花’多好,把她抢回来或赎出来,当压寨夫人不就得了。”
刘半仙:“光此不行,要想山寨平安,还要有金刚护卫。”
王福棠:“您的意思是要我广招贤才。”
刘半仙:“正是这个意思。”
二龙有些埋怨:“哥,我说你也是,春香阁那个‘一枝花’多么好,人你也见了,你也说她是个烈女,把她抢回来或赎出来,多么简单。”
王福棠:“我们抢过奉军、日本人、砸过窑的富人。如今,这些人都恨死我们了。大江大浪我们都闯了,最后别因为一个娘们栽了,在阴沟里翻船。”
这时,翻垛走了过来:“大当家的说的有道理,大江大浪我们都闯了。这‘阴沟’的原意,其实就是女人裆里的那个东西。在阴沟里翻船的英雄豪杰也是屡见不鲜。刘先生在此,我们何不让他占上一卦。”
王福棠沉思了一会儿:“大家都这样说,就让刘先生给我占卜一卦。”
刘半仙点头,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摸出三枚铜钱,王福棠摇卦。
刘半仙的掐指道:“当家的,这是六十三卦,水火既济,坎上离下,上坎下离,大吉大利呀。”
王福棠:“别给我咬文嚼字,到底什么意思?”
刘半仙的:“一枝花原名张素贞,此卦正如她的名字,对你日后会坚贞不渝。此妇人日后还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王福棠笑道:“刘半仙的,你真会说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炕上还行,那经刀兵。”
刘半仙摇摇头:“大当家的,经不经刀兵,日后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