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长期专权,为其家族埋下了祸患。在霍光死后,汉宣帝将霍氏家族的权力逐步削弱,并最终将霍氏家族彻底铲除掉了。《资治通鉴》卷二十五记载了这段历史,原文如下:
霍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尽变易大将军时法令,发扬大将军过失。又,诸儒生多窭人子,远客饥寒,喜妄说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常雠之。今陛下好与诸儒生语,人人自书对事,多言我家者。尝有上书言我家昆弟骄恣,其言绝痛;山屏不奏。后上书者益黠,尽奏封事,辄使中书令出取之,不关尚书,益不信人。又闻民间讙言‘霍氏毒杀许皇后’,宁有是邪?”显恐急,即具以实告禹、山、云。禹、山、云惊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县官离散、斥逐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诛罚不小,奈何?”于是始有邪谋矣。
云舅李竟民善张赦,见云家卒卒,谓竟曰:“今丞相与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诛此两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长安男子张章告之,事下廷尉、执金吾,捕张赦等。后有诏,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谓曰:“此县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恶端已见,久之犹发,发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诸女各归报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会李竟坐与诸侯王交通,辞语及霍氏,有诏:“云、山不宜宿卫,免就第。”山阳太守张敞上封事曰:“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赵衰有功于晋,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庸,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盛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归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之,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两侯已出,人情不相远,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远郡,其路无由。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计,然不召也。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是,霍显和霍禹、霍山、霍云眼见自家权势一天天被削弱,经常面对面哭泣,互相抱怨。霍山说:“如今丞相掌权,皇帝信任他,把大将军霍光当年制定的法令全改了,还到处宣扬大将军的过错。再说,那些儒生大多是贫寒人家的子弟,从远方来,饥寒交迫,却喜欢胡说八道,毫无顾忌,大将军过去一直痛恨他们。现在陛下爱和这些儒生谈论国事,他们还各自上书奏事,很多内容都针对咱们家。之前有人上书说咱们兄弟骄横放纵,话说得极其尖锐;我把奏章压下来没上报。后来上书的人更狡猾了,都用密封的奏章(封事),皇帝总是让中书令直接取走,不经过尚书(霍氏曾掌控的机构),可见皇帝越来越不信任咱们了。还有,我听说民间在传‘霍家毒杀了许皇后’,这事儿难道是真的吗?”霍显又慌又急,就把毒杀许皇后的实情全告诉了霍禹、霍山、霍云。三人震惊地说:“既然是这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皇帝疏远、赶走咱们家的女婿,就是因为这事啊。这是灭族的大罪,该怎么办?”从这时起,他们开始有了谋反的图谋。
霍云的舅舅李竟,有个门客叫张赦。张赦看到霍家处境急迫,就对李竟说:“现在丞相和平恩侯(许广汉,许皇后的父亲)掌权,不如让太夫人霍显去跟太后(霍光的女儿霍成君,汉宣帝的皇后)说,先杀了这两个人。至于废黜陛下,全在太后一句话。”长安有个叫张章的男子告发了这件事,朝廷把案子交给廷尉和执金吾(负责京城治安的官员),下令逮捕张赦等人。后来皇帝又下诏,停止逮捕。霍山等人更害怕了,互相商量说:“这是皇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没把案子查到底。但咱们的恶行已经暴露,时间长了早晚要发作,一旦发作就是灭族之祸,不如先动手。”于是让家里的女儿们各自回去告诉自己的丈夫,都说:“事到如今,咱们谁也躲不过去了!”
恰逢李竟因私下和诸侯王交往而获罪,供词中牵连到霍氏家族。皇帝下诏:“霍云、霍山不适合再担任宿卫(皇宫警卫),罢免官职,回家闲居。”山阳太守张敞呈上密封奏章说:“臣听说春秋时公子季友对鲁国有功,赵衰对晋国有功,田完对齐国有功,他们的后代都被赏赐世袭爵位,可最终田氏篡夺了齐国政权,赵氏瓜分了晋国,季氏垄断了鲁国大权。所以孔子写《春秋》,追踪各国盛衰的轨迹,最严厉地批评‘世卿世禄’(大臣世代掌权)的现象。从前大将军霍光决定国家大计,安定宗庙,平定天下,功劳确实不小。但周公辅政只过了七年,而大将军掌权却长达二十年,天下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在他权势最盛的时候,威势震动天地,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当时朝臣本该直言进谏:‘陛下赏赐大将军以报答他的功德,已经足够了。近来辅臣专权,皇亲国戚权势太盛,君臣的界限不清,请求罢免霍氏三侯(霍禹、霍山、霍云)的爵位,让他们回家闲居;至于卫将军张安世(也是功臣),应该赐他几案和手杖,让他退休养老,陛下若想慰问或召见他,就以列侯的身份请他做天子的老师。’如果陛下先下旨,以‘念及旧功’为由不同意,群臣再以‘维护礼制’为由坚持劝谏,最后陛下才同意,天下人一定会认为陛下不忘功臣功德,而朝臣懂得君臣礼仪,霍氏家族也能世代无忧。可现在朝廷听不到直言,反而让陛下亲自下旨削夺霍氏权力,这不是高明的策略。如今霍云、霍山已经被罢免出宫,人之常情都差不多,以臣的心思推测,大司马霍禹和他的亲属一定有畏惧之心。身边的臣子感到自危,这不是周全的办法。臣张敞愿意在朝堂上公开提出这个建议,可臣现在驻守偏远的山阳郡,没有机会上殿。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汉宣帝很认可张敞的计策,但没有召他回朝。
阅读这段文字,让我们感到朝廷居官的险恶。霍光曾经是汉朝的肱骨大臣,权倾朝野。他的家族也跟着权力膨胀,成为朝廷必欲除之的隐患。这段历史告诉我们,权势过盛必致祸,罪证累积难遮掩。霍氏家族因霍光长期专权,形成“功高盖主”的局面,却不知收敛;又因毒杀许皇后的罪行埋下隐患,最终因权势被削、罪行暴露,从抱怨走向谋反,体现“权大压主者危,罪深藏私者亡”的规律。
为了朝廷的稳定,张敞提出建议,核心是“以礼削权”,既承认霍光的功绩,避免“忘恩负义”的骂名,又通过制度化方式削弱霍氏实权,防止“世卿专权”(如田氏篡齐、赵氏分晋),这是古代皇权与权臣博弈中“保全功臣、稳定皇权”的最优策略,可惜朝廷未采纳,最终导致霍氏灭族。汉宣帝对霍氏的处理先“止捕”(看太后面子)、再“罢官”,逐步削权,体现皇权的隐忍。但霍氏因“自危”而图谋谋反,朝廷又缺乏直言进谏的臣子,最终激化矛盾,反映“权臣不敛、皇权不彰、朝臣不言”的三角危机,是古代专制皇权下常见的权力斗争悲剧。
二〇二五年十一月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