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茉莉又开了,细碎的白瓣凝着晨露,像极了小孙女笑起来时眼角的光。八月底的风卷着新学期的燥热,属狗的丫头明天就要迈进二年级教室;属龙的大孙子已经虎背熊腰,开学该在初二教室里,把桌椅坐出闷雷般的响动。兄妹俩差整六岁,闲来我总爱坐在沙发上琢磨,该用什么来比这对宝贝才好。

       先前总想着往动物世界里寻。大孙子三岁时就能背全恐龙图鉴,跑起来像头小豹子,膝盖上总带着新鲜的擦伤,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问起问题能从日头刚升缠到月亮挂上梢。可真要找个动物来比,却觉得哪样都差了点——小豹子太野,小鹿又太静。他出生在蝉鸣撕裂空气的盛夏,分明就是一团火。小时候我切菜,他会搬来小板凳踮着脚,举着创可贴奶声说"奶奶小心手"。

       小孙女呢,说话总裹着点奶气的娇嗔,像只刚长毛的小猫,会抱着我的脖子蹭来蹭去,把软乎乎的脸蛋贴在我脸上。可她又不只是会撒娇的小猫,画起画来能趴在地上一下午,给云朵涂成粉色,给小草描上睫毛,说"这是奶奶养的花在笑呢"。这般灵秀,倒比春日里的嫩芽更叫人疼惜。

        我也曾往花草里找过答案。大孙子该是楼下那棵歪脖子石榴树吧?不怎么修边幅,枝桠横七竖八地长,可到了夏天,准能结出最红最甜的果,汁水能溅得人满手都是。记得他小学毕业考后回来跟我说:"奶奶,我没考好,只拿了个'秀才'。不过您放心,上初中我一定拿'探花'。"果然初一全学年都是"探花"。小孙女呢,就像是我这盆茉莉,小小的,香香的,风一吹就晃悠悠,却总在不经意间,把清甜渗到人心坎里去。可转念又觉得不对,他们哪里是花草能比的?花草有枯荣,他们的笑声却天天新鲜,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凉丝丝的甜。

       夜里看星星时,我也琢磨过。大孙子该是那颗最亮的天狼星吧,老远就能瞧见他的光,跑起来带风,笑起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小孙女便是旁边那颗温柔的织女星,安安静静的,却眨着眼睛,把光撒得匀匀的,正好落在人的心尖上。可天上的星星太远了,哪有我手心里的这两颗亲?

        那天,小孙女趴在我背上,揪着我花白的头发玩,忽然仰起脸说:"奶奶,我和哥哥是你手心里的宝。"我问:"哪只是哥哥,哪只是你啊?"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着我的左手掌:"这是哥哥,我的大飞哥哥。"又拍着我的右手掌,"这是我,好好的。"

        我这才恍然,哪用得着往别处找呢?左手沾着大孙子打篮球的汗盐,右手留着小孙女偷抹的草莓酱;左手牵着跑,右手抱着摇;左手有他摔破膝盖时忍住的泪,右手有她得到小红花时蹦跳的喜。他们就在我手心里,是最熨帖的温度,是最踏实的重量。

        窗台上的茉莉又落了片花瓣,飘到我手背上。我抬手摸摸,像摸着小孙女的脸蛋。厨房里传来大孙子翻冰箱的声响,该是又在偷吃好吃的呢。

       原来这世间最好的比喻,从来都不在远方。就藏在左手的汗湿里,右手的奶香里,藏在我这双布满皱纹的手心里——这是岁月给我的,最珍贵的两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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