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笔记之二百五十一
汉宣帝刘询即位后，在霍光的辅佐下，应对各种复杂的环境，《资治通鉴》卷二十四记载了一些事件，原文如下：
初，许广汉女适皇曾孙，一岁，生子奭（shì）。数月，曾孙立为帝，许氏为婕妤。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馀，乃封为昌成君。
太皇太后归长乐宫。长乐宫初置屯卫。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
孝昭皇帝下本始元年
春，诏有司论定策安宗庙功。大将军光益封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赐爵关内侯者八人。
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为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及昌邑王废，光权益重，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
夏，四月，庚午，地震。
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赋。
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秋，七月，诏立燕刺王太子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高密王。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光既诛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皆尚严酷以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黄霸独用宽和为名。上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急也，闻霸持法平，乃召以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平。
孝昭皇帝下本始二年
春，大司农田延年有罪自杀。昭帝之丧，大司农僦民车，延年诈增僦直，盗取钱三千万，为怨家所告。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愿以愚言白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斋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大致是，起初，许广汉的女儿嫁给了皇曾孙刘询，一年后生下儿子刘奭。几个月后，皇曾孙被立为皇帝，许氏被封为婕妤。当时霍光将军有个小女儿，和皇太后上官氏是亲戚，公卿大臣商议册立皇后时，心里都默认要选霍光的女儿，只是没人先开口。汉宣帝于是下诏，寻找自己微贱时使用过的旧剑。大臣们明白他的用意，便上奏请求立许婕妤为皇后。十一月壬子日，册立许氏为皇后。霍光认为皇后的父亲许广汉曾是受过宫刑的人，不适合封王封侯、执掌封地，过了一年多，才封他为昌成君。
太皇太后上官氏回到长乐宫居住，长乐宫从此开始设置驻兵守卫。
孝昭皇帝下本始元年。
春季，汉宣帝下诏命主管官员评定在“定策安定宗庙”（指废昌邑王、立宣帝）中功劳卓著的人。大将军霍光增加封邑一万七千户，加上之前的封邑，总共达到两万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等十人也被增加封邑，五人被封为列侯，八人被赐关内侯爵位。
大将军霍光叩首请求归还朝政大权，汉宣帝谦让不肯接受；所有政事都要先禀报霍光，再上奏给皇帝。自汉昭帝时起，霍光的儿子霍禹和侄孙霍云就都担任中郎将，霍云的弟弟霍山任奉车都尉、侍中，统领胡人、越人组成的军队；霍光的两个女婿分别担任东宫（长乐宫）、西宫（未央宫）卫尉，他的兄弟、女婿、外孙都能定期朝见皇帝，担任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之类的官职，亲族党羽相互勾结，在朝廷中根基稳固。等到昌邑王被废后，霍光的权势更重，每次朝见时，汉宣帝都虚心庄重，对他的礼节极为谦恭。
夏季四月庚午日，发生地震。
五月，凤凰聚集在胶东国、千乘郡，汉宣帝下令大赦天下，不再征收百姓的田租赋税。
六月，汉宣帝下诏说：“从前的皇太子（刘据，汉武帝之子，因“巫蛊之祸”自杀）安葬在湖县，至今没有谥号，也没有按季节祭祀；请大臣们商议他的谥号，并设置守护陵园的城邑。”主管官员上奏建议：“依照礼仪，过继给他人当后代，就成了他人的儿子；因此要降低对亲生父母的礼仪规格，不能再祭祀他们，这是尊崇祖先的原则。陛下您过继给孝昭帝当后代，继承祖宗的祭祀，臣等认为陛下亲生父亲（刘进）的谥号应定为‘悼’，亲生母亲（王翁须）定为‘悼后’；从前的皇太子谥号定为‘戾’，史良娣（刘据之母）定为‘戾夫人’。”汉宣帝下令将他们都重新安葬。
秋季七月，汉宣帝下诏立燕刺王刘旦的太子刘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刘胥的小儿子刘弘为高密王。起初，上官桀和霍光争夺权力，霍光诛杀上官桀后，便遵循汉武帝时的法令制度，用严厉的刑罚约束臣下，因此俗吏们都以严酷为能力；而河南太守丞、淮阳人黄霸却唯独以宽厚平和闻名。汉宣帝在民间时，深知百姓苦于官吏的严苛，听说黄霸执法公平，便召他担任廷尉正；黄霸多次裁决疑难案件，廷尉府的人都称赞他公平。
孝昭皇帝下本始二年。
春季，大司农田延年因罪自杀。汉昭帝举办丧事时，大司农（主管财政）雇佣百姓的车子，田延年虚报租车费用，贪污了三千万钱，被仇家告发。霍光将军召田延年询问，想为他开脱。田延年却抵赖说：“没有这回事！”霍光说：“如果没有的话，就要彻底追查到底！”御史大夫田广明对太仆杜延年说：“《春秋》的原则是，可用功劳抵消过错。当初废昌邑王时，若不是田延年（字子宾）直言进谏，大事就成不了。如今他不过是从朝廷拿了三千万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希望您把我的话转告大将军。”杜延年把这话告诉了霍光，霍光说：“确实如此，田延年真是勇士！当初商议废立大事时，他的话震动朝廷。”霍光一边说，一边抬手按在自己胸口：“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让我心惊肉跳。请田大夫转告大司农，让他到监狱去，朝廷会公开商议他的罪责。”田广明派人把这话告诉田延年。田延年说：“就算朝廷宽恕我，我有什么脸面进监狱，让众人指着我嘲笑、让狱卒囚徒往我背上吐唾沫呢？”于是他关闭房门，独自待在斋舍里，袒露一只臂膀，拿着刀来回踱步。几天后，使者召田延年去廷尉府，他听到召集的鼓声，便自刎而死。
这段文字记载里隐藏了一些细节耐人寻味，汉宣帝对“故剑”的执念，背后是他对民间生活的眷恋；还有霍光的“功与权”、田延年的“傲与悲”，都特别能反映西汉中期的政治生态。汉宣帝“求微时故剑”，用含蓄的方式表明不忘发妻的态度，既避免直接与权势很大的霍光对立，又实现了立许氏为后的目的，体现了弱势君主在强臣制衡下的政治谋略。
这段文字还体现出霍光权势的“双重性”。霍光一方面在安定社稷，如废昌邑王、立宣帝，是西汉中期的“定海神针”；另一方面其家族党羽遍布朝廷，形成“霍氏专权”的局面，为后来霍氏灭族埋下隐患，反映了西汉“外戚辅政”的制度性风险。
田延年有“定策之功”却因贪污获罪，霍光虽认可其功劳，但最终未破格赦免，体现了汉代治国“既重功勋，亦守律法”的原则，同时也暗示霍光为避嫌、维护统治秩序，不愿轻易破坏制度。
这段文字还展示了吏治风格的“对立与选择”。霍光执政时“尚严酷”，而黄霸“用宽和”，汉宣帝召用黄霸，表明他吸取民间疾苦的经验，开始调整吏治风格，为后来“宣帝中兴”时期的“宽严相济”治国理念奠定基础。
二〇二五年十月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