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老舅姥爷不知道这句诗，但他心中是这么想的。善良单纯的老舅姥爷原本认为都是中国人，都是受苦受难的劳工，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厨房里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彻底凉透了，他说不出什么有理念的话，但他隐约明白了中国人受小日本欺负主要原因是中国人不团结，中国人里有败类。日本鬼子残暴不仁可恨可杀，那些甘心情愿当汉奸当亡国奴的人更是可恶至极他们比日本更该杀。在厨房里他不仅认识可恶的伙夫，还认识了那些阴险狡诈的小队长。
每六十个劳工为一小队，当小队长的人几乎都是原来在村子里帮日本鬼子跑腿学舌的人，这些小队长不是地痞就是流氓，能从他们当中找一个有点人味的比去大兴安岭找人参还难。他们跟着日本人变着法地盘剥压榨劳工，惩治劳工的那些残忍的损招也有他们这些小队长出的主意。他们为了讨好小鬼子时不时地显示显示忠心，他们表忠心的方法就是坑害水深火热中的劳工。这些小队长今天说劳动量定低了，明天就会向小鬼子汇报说劳工队伍有可能藏有共产党，反正没事也得整点事。
日本人很精明，深知自己那弹丸小国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管理偌大个中国，只有中国人才能管理中国人。因为只有中国人才知道中国人的生存生活方式和人性的弱点；用中国人压榨中国人是小鬼子最爱看的大戏。所以很多时候劳工们那些小队长比日本鬼子可恨。这些小队长和那些死心踏地跟小鬼子干的汉奸们的所作所为很多时候日本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在不伤害日本人利益的前提下什么事都好说也都好办。
老舅姥爷进入厨房的第二天就让厨房管事的留了下来，管事的拉着长声说：“小陈，今天给你个结识能人的机会，你小子别他妈的那么死心眼儿了，人这辈子能吃好穿好住玩好就行。记住了是狼啥时候都吃肉，是狗永远都吃屎，人就那么回事，怎么活都是几十年，别跟自己过不去。满洲国的皇帝和那些官吏就是摆设，真正掌权的还是日本人，我们必须认清这个事实，好好跟日本人混，日本人再能也得用我们这些人干事，我们给他们干事多表忠心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千万不能可怜那些干活的，那些干活能给我们什么啊？你小子今晚好好侍奉这几个主儿。”晚饭过后那些疲倦的劳工们早早钻进被窝里睡大觉去了，厨房里这时候迎来了五个小队长。厨房管事的和这五个小队长早就狼狈为奸了，他们把克扣下来的劳工活命粮变卖后经常换来鸡鸭鱼肉酒大吃大喝。
五个小队长大摇大摆、嘴里带着不干不净走进厨房，到了厨房里这几个翻翻这看看那，其中一个小队长说：“老赵，你小子是咱们这些人的大户，今天可别太抠了。”厨房管事的十分热情的让这五个人坐下而后就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谈，他们所谈的话题一是相互吹捧二是如何算计这些劳工。老舅姥爷天生的老实人，树叶掉下来都怕砸脑袋，见到这些老江湖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他笨手笨脚地把碗筷酒菜摆在桌子上，接下来就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厨房管事的狠狠瞪了老舅姥爷一眼，骂道：“你他妈的是死人？！给几个队长倒酒啊！就你这傻逼样就应该去工地干活，折腾死你这王八犊子！”老舅姥爷吓得一声不敢吱，哆里哆嗦地拿起酒壶。由于胆怯，倒酒时洒到了桌子上，其中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队长眼睛一瞪十分不满地对厨房管事的说：“赵老狠，你就这么狠的？熊犊子调教一个人都不会，从今以后别在我们哥们儿面前吹牛了。”厨房管事的脸如同巴掌打的一样，他为自己辩解道：“这犊子到我这儿才第二天，今天把他留下来就是叫哥几个帮我调教调教。”话说到这儿，他话风一转说道：“老艾头儿那老犊子老了，干点活太费劲，这老小子太精明了也不继续用了，我叫他装病把他送进了黑屋，不管咋说老艾头儿跟我干了一回别让他死在黑屋啊，你们谁要了他，日后咋样就看他造化了。”说到这儿，赵老狠瞪着老舅姥爷骂道：“你小犊子看啥看，还不把洒到桌子上的酒给我舔干净了！”说着他就一把拽住老舅姥爷的头发往桌子上按。那五个小队长跟起哄，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舔啊，舔啊！舔干净了我们就给老艾头儿一条生路。”老舅姥爷虽然跟老艾头儿不算熟悉，但必定算认识，为了老艾头儿老舅姥爷把洒到桌子上的酒舔干净了。赵老狠一脚踢在老舅姥爷的屁股上说：“算你小子识相，去黑屋把老艾头儿给我带来。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吧？”老舅姥爷木讷地点了点头。
老艾头儿六十多岁，人很瘦从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就能判断出他精明人。此刻他一脸沮丧忧心忡忡，他的牙床子肿了，嘴唇上起满了火泡，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他随着老舅姥爷进屋后就给赵老狠和五个小队长跪下了，老泪纵横苦苦哀求道：“你们哥几个都是大能人大好人，看在我老艾头儿平时鞍前马后侍奉几位的份上帮帮我，给我一条生路，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都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一个矮个子的中年小队长听到做牛做马来报答，他眼睛一亮坏坏地一笑说：“这可是你老小子自己说的，我们可没逼你，你就别下辈子给我们当牛做马了，这辈子我们就给你这机会，你先给我当回马骑一骑。”矮个子小队长慢条斯理地走向老艾头儿。
为了能活命老艾头儿把自己的尊严早就不要了，跪爬在地上摆好被人骑的姿势。矮个子小队长真的骑了上去，众人跟着哄堂大笑，还不住拿老艾头儿取乐。一个看上去还有些正义感的年轻的小队长十分厌恶地盯着那个矮个子小队长骂道：“朱小个子你真他妈缺德，不管怎么样老艾头儿没得罪你，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你也用不着这么玩人啊。老艾头儿你起来吧，去我那小队干活，放心吧，我不会难为你的。”听到这话，老艾头儿使劲磕头道谢。老舅姥爷把老艾头儿扶起来轻声地问：“您老没事吧？”老艾头儿眼含热泪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这是我的报应。我没少坑那些干活的劳工弟兄们，我缺德啊！”说到这他已经是老泪纵横了。这几个人性尽丧的家伙是喝一阵骂一阵又笑一阵，一直闹腾到后半夜才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