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艾头儿死里逃生。他明白了做人话不可说绝事不可做绝。痛改前非的他见人就笑说话就弯腰是活抢着干见到吃的躲着走。可长时间以来他臭名远扬，劳工对他早已恨之入骨，就是没胆量报复他，也因此没有人接近他原谅他。众多劳工也弄不清老艾头儿是被贬还是另有任务，所以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哪句话惹祸上身。人是世上最怕孤独的生物。
面对所有人对他的冷漠，他的内心饱受煎熬。唯一能理睬他的只有老舅姥爷。老舅姥爷亲眼目睹他所受的凌辱，又可怜他一把年纪进入第一线参加重体力劳动。在这人吃人的恐怖时期，作恶多端又知道很多内幕的老艾头儿随时都有惨死在日本鬼子手里的可能，所以善良的老舅姥爷给了老艾头儿最大限量的关爱——做倾听者。老艾头儿也整天提心吊胆，怕哪一天自己身遭不测。他也许是不吐不快，也许是在忏悔，也许有意地揭露日本鬼子与汉奸的罪行，他一有时间就找老舅姥爷倾吐他的罪孽。
三年前老艾头儿和赵老狠还有三个同乡，一起被征调到海拉尔当劳工。老艾头儿是替新婚不久的儿子来当劳工的，按照他那地方的要求，他是不符合标准的。当时赵老狠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老艾头儿送给赵老狠三十块大洋，事才办成。从那以后，老艾头儿就成了赵老狠的跟班，同时也成了他的帮凶。那三个同来的同乡都是穷苦人家的，他们是被富人家雇来的，讲好三年劳工完事后给三百块大洋，老艾头儿的罪孽就从这三百块大洋开始的。
来到海拉尔，赵老狠凭借在家时给日本人办事这层关系和他是他们乡的那群劳工的带队人，日本人就给他安排到厨房当管理员。厨房缺人手，他收过老艾头儿的钱，同时他发现老艾头儿人精明能干，还特会揣摩人的心思，启用老艾头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鬼精灵的老艾头儿也是乐得屁颠屁颠的。经过三个月的磨合，老艾头儿和赵老狠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一天夜里，赵老狠准备了两样下酒小菜，把老艾头儿请到了厨房喝酒。在海拉尔劳工营里能有酒喝那是天大的恩宠。当时老艾头儿很明白了这顿酒是出卖良心的酒，是从人变成鬼的酒。果然不出所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老狠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把抓住老艾头儿半哀求半威胁地说：“老艾大哥，你说我对你够意思不？你的事是不是都是老兄弟我帮的忙？你也知道老兄弟的为人，不敢说心狠手辣但是有仇必报。我这人也是对朋友最讲究的主儿，不然大日本帝国也不会重用我。”老艾头儿听到这儿就觉得后脖梗子冒凉风，他要敢说不字他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虽然不知道赵老狠要干什么，但是能感觉得出来肯定是伤天害理的事。他更清楚赵老狠在这里的实力，借助日本鬼子的手弄死几个人是轻松的小事。老艾头为了自保忙表决心，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说：“咱哥俩差啥？就差个姓。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肮脏不堪的协议随后就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中达成了。
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三个同乡的雇佣钱其实早就落到赵老狠的手里了。那三家富人也都怕赵老狠，也知道他缺德的实力，所以雇佣人代替劳工的事由他全权负责。赵老狠给了出劳工的那三家一家五十块大洋说是定金，余下的等修完日本人的工程回来给。这三家也知道这里有猫腻，但还得千恩万谢说赵老狠是讲究人。那时候能带出一张嘴去，对穷人家来讲就是大好事了，更何况还有五十块大洋的收入。其实谁都明白给鬼子当劳工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可不出劳工日本鬼子会让人必死无疑。五十块大洋就算把孩子送到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回来就看造化了。当父母的心里是啥滋味啊，无法言表。这类事还只能赵老狠办，明知是亏还必须乐乐呵呵地吃。
凶残的是赵老狠为剩下的七百五十块大洋早就想好了杀人吞财的主意。虽然老艾头儿有了思想准备，但听了赵老狠的预谋后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敢说半个不字赵老狠就敢弄死他。赵老狠的做法很简单，就是让老艾头儿说都是家乡人理应照顾，吃饭时给那三个人加加厚，这加厚的饭菜里放上巴豆面，因为劳工们经常吃发霉的饭菜跑肚拉稀是正常事，不会引起谁的怀疑。三顿加厚饭菜就把这三个人送进了死亡黑屋。为了让这三个人死得快一点儿，赵老狠亲自送过几次加量的巴豆饭菜，没几天这三个人就严重脱水，其结果不说也都知道了。在这之后，老艾头儿算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今天坏坏这个，明天坑坑那个，总之缺德事没少干。
把三个同乡送走后，老艾头儿惶惶不可终日。他怕有一天赵老狠对他下黑手，他每天都得对赵老狠毕恭毕敬，每天还都得提高警惕。赵老狠还算够意思，让他多活了二年多。当劳工期限马上就要满了，赵老狠不想让他活着回去，才又故技重施让老艾头儿装病。不知道为什么赵老狠又改了主意，让老艾头儿去工地干活。陷入绝境的老艾头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就偷偷地把以往的事情全都告诉给老舅姥爷。其实赵老狠多余了，因为日本鬼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秘密军事工事修完，这群劳工必须全死，不可能有生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