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节,海拉尔虽然皓月当空,但看不到秋的沉甸甸。海拉尔的冬天来得早,天地间早早垂挂雪帘,河水哑然失声凝聚成冷冰。北风像被磨刀石磨过一样能把人的手脚割出一道道血口子。二鬼子命老舅姥爷他们几个杂役用牛皮纸裁成纸条,先把他们主子住宿的屋子窗户缝糊上。屋里的火炉子架上了,每天天不亮就把炉子生得旺旺的,让这些小鬼子早起洗漱时不挨冻,每天还要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外出时日本鬼子戴的是狗皮帽子,穿着的是羊皮大衣、羊毛毡的软靴子,手套都是羊羔皮做的。再看看那些冻得哆哆嗦嗦的劳工们,他们利用上工前和下工后的时间用弄来的干草堵住工棚四周的大窟窿小眼子。劳工住的工棚里阴冷阴冷的,他们盖的被褥因好久没有拆洗了,又薄又破,根本无法御寒。可怜的劳工们就拿干草铺在板铺上,跟过去农村养猪时铺的猪窝差不多。为了能暖和些,每个劳工下工后都自发地拾一些树枝,用作夜里取暖。因为工棚里都是易燃物,每天夜里都有四个劳工轮流值班。劳工们身上的防寒设施就难寻了,过冬的棉衣迟迟发不下来,就算发下来那薄薄一层烂棉絮也无法抵御海拉尔的寒风。这时节,装洋灰的牛皮纸袋子和麻袋、草袋子成了抢手货。为了人人都能得到这些抢手货,二鬼子就让老舅姥爷他们几个人把这些东西统一收集起来而后给劳工们发下去。每天上工前,劳工们就用干草把脚包裹上,再用麻绳系上。手就没有脚那么幸运了,每个劳工的手被冻得像个开花馒头,脸也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冬季里的一日三餐几乎顿顿带冰茬子,因为火房里人手有限,必须提前把饭菜打好摆成一排,这样劳工们就不用浪费时间排队了。时间节省了饭菜结冰了。

  劳工们被寒冷折磨得痛苦不堪,真是活活不起,死又死不得。叫人没法理解的是日本鬼子的铁石心肠是怎样炼成的,他们每天都看到分文不取为他们玩命干活的劳工冻得死去活来的,就是没一点怜悯之心。难道日本鬼子都是冷血动物转世?还是他们没有父母兄弟姐妹?不然不能干这绝户事啊!老舅姥爷、陶老四他们几个杂役见劳工们太可怜了,就跪求小鬼子。他们真是说尽了好话,小鬼子才同意每天用二鬼子屋里的火炉子烧些开水给劳工们送去。这天老舅姥爷和陶老四送完开水回到装喂马草的棚子里刚躺下没多久,门被一个二鬼子弄开了。一股刺骨的冷风和一个二鬼子一起闯了进来。相处的时间长了,二鬼子也不那么横眉冷对了,说话也随便了很多。这个二鬼子进来就十分抱怨地说:"今晚又要有倒霉得的了,你说说这些劳工也真是,没事偷门帘子干嘛?偷也行,干嘛偷皇军的?皇军的东西也敢动。"一个血腥的不眠之夜就要开始了。因为熟识了,加上老舅姥爷年轻说话就没遮拦,老舅姥爷对二鬼子说:“是不是皇军找个理由想收拾收拾人啊?你说,谁敢偷皇军的东西……”陶老四狠狠怼了老舅姥爷一拳头厉声呵斥道:“一个小毛孩子瞎放什么屁!”“没事,咱们仨没忌讳。”二鬼子替老舅姥爷打了个圆场。老舅姥爷和陶老四跟着两个鬼子兵和四个二鬼子拉着一条大狼狗负责三个工棚的搜查。大狼狗率先闯进工棚。大半夜的工棚里回荡着狼狗叫声,那就是一个瘆人。熟睡中的劳工被惊醒,每个人的心都是一紧,都知道又要坏事了。

  一个小鬼子宿舍前门的棉门帘不翼而飞!这是干了一件虎口拔牙的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件事在日本鬼子中迅速升温。鬼子们一致认为是抗日分子在向他们示警,普通劳工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做的。草木皆兵的日本鬼子火速出击,集合了工地上所有的小鬼子、二鬼子,杂役们跟在后面随时听候调遣。鬼子们的政策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棉门帘子很快被找到了,偷门帘子的是个神经病,他是半年前被骗来的。他在来工地的五天后就被指派帮助杂役抬死亡黑屋里死去的劳工。按理说这是个所有劳工都特别渴望的轻巧活,只可惜胆小如鼠的他无福消受。他每次抬尸体都吓得出白毛汗,干了三天,他三天夜里没敢睡觉,一闭眼就看到他抬过的那些赤裸裸的尸体在他眼前晃。说来也巧,第四天他抬第二个尸体火化时出事了。这个劳工属于假死状态,当火点着两三分钟后那假死状态的劳工被烈火烧醒了,火中传出凄惨的求救声和痛苦的哀嚎声。本来就胆小的他哪里见过这阵式,当场就吓晕了,醒来后人就疯疯癫癫了。从那以后整天做噩梦,梦中惊醒的他总是冷汗淋淋。因为他睡梦中经常鬼哭狼嚎的大叫,影响其他劳工正常休息,他就被安排在马圈的一个角落里。冬天来了,其他劳工同情他惦记他,就把柔软的杂草给他铺了一层又一层。再多的草也无法抵御海拉尔冬季的寒冷。没人把疯癫的精神病人当回事,也正因此他才能顺利地把鬼子的棉门帘弄到手。精神病被五花大绑地推到鬼子面前,鬼子上下打量一番,知道他是神经病可又怕万一上了抗日分子的当,思考再三想出个引蛇出洞的绝户计。

  小鬼子把这个有神经病的劳工扒得一丝不挂吊在树上。表面上是置之不理,其实暗地里鬼子四面八方都埋伏好眼线。他们认为这劳工要是抗日分子肯定有同党,同党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不是抗日分子也无所谓,一个疯子冻死就冻死了,反正他也不能干啥,活着还浪费粮食。他虽然是个疯癫的人,但是他还是有知觉的,知道冷和热。他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随着西北风传得很远很远。工棚里的劳工们每听到疯子的一声嚎叫就心如刀割一下,都流下同情的泪,都希望他快点被冻死,免得活遭罪。没有多久就听不到嚎叫声了。西北风继续无情地刮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鬼子的引蛇出洞之计落空了,但他们很高兴,因为这说明他们所管辖范围内没有抗日分子间谍。最无辜最可怜的是那个有神经病的劳工。第二天一大早,劳工们就都跑出看他,他早就被冻成了冰人,挂着霜的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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