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对这个问题进行调查的直接原因是——我吃到了毒豆芽。
那天,我在济南师东小区农贸市场买了一斤绿豆芽,看上去又白又胖,没有头没有根,挺喜人的那种豆芽菜,善长爆炒豆芽菜的妻子当时还夸:“这豆芽买得好。”炒过后端上桌来吃,虽说有点苦头,但和正常的豆芽菜差别不大。可当天晚上我是上吐下泻,到医院打了吊瓶。
没过几天,在网上我发现了一条新闻,报道的是天津查处毒豆芽的事。天津有,济南有没有?山东有没有?肯定有,我吃都吃了,能说没有吗?这又是一个写新闻调查的好题目。
行动!没等上吐下泻消停,带着肚子疼,我就走上了采访之路。先是找那个卖豆芽的菜贩,装作消费者又掏钱买了一斤,同时问他这菜是从哪儿进的货,他在并不清楚其中已有问题的前提下,很是配合地回答了问题。
根据菜贩提供的地点,我在济南郊区找到了生产地。一进院,污水遍地横流,豆芽车间外的水池内已经呈黑褐色,难闻的异味从池内冒出。用叉子在池内搅动,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没有捞干净的豆芽菜。掀起厚厚的门帘,一股浓重的潮霉味道扑鼻而来。当我以打听行情为由进行询问时,对方还津津乐道地介绍道:“这个叫‘6-苄基腺嘌呤’,是豆芽助长剂,这个‘FK108’是防腐添加剂,这个‘AB水’也是添加剂,还有这个注射用的‘头孢唑啉钠’……太管事了,不仅能增产,能提前收获,模样还好看,在市场上也好卖。”
采访回来,我立马写了一篇《济南市场上也有毒豆芽》的报道,发表在所供职的《大众日报·农村版》上,因这张报纸是面向广大农村发行,城里人很难看到,我就拿了些报纸到农货市场里散发,还将此稿传给《齐鲁晚报》的记者。于是,引起济南工商部门的重视,进行了一次集中清查毒豆芽活动。
有了这样一个前提,我在一段时间内就关注起毒菜问题。
记者要做有心人,有了心就会处处注意。等有了一些素材积累可以动笔写的时候,我却为从哪个角度写犯起了难,每一个稿都有若干个角度,从哪个角度写最好,这取决于记者的素养。像这个毒菜的稿既可以站在生产者的角度写,说生产者一味追求利润不顾环保问题;也可以从科技的角度写,比如豆芽生产乃至蔬菜生产能不能用化肥、化学剂等;还可以从市场的角度写,比如毒菜对市场的危害。经过再三琢磨,记者选择了后者。
这篇报道的题目是《“毒蔬菜”毒害了市场》,内容是这样表述的:
沸沸扬扬的“甲醛蘑菇”、“甲醛白菜”余波未平,2012年5月1日,济南又曝出两家七口人被疑似毒韭菜“放倒”的事件,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中毒事件跟韭菜有直接关系,但一些消费者因此“谈韭菜色变”、“谈白菜色变”、“谈蘑菇色变”,3种蔬菜市场销量锐减,让众多无辜菜农蒙受损失。
少数人作孽无辜者陪绑
自媒体报道青州“春白菜运输喷甲醛保鲜”后,我省大白菜价格受到很大冲击。4月28日,寿光农产品物流园当天大白菜的批发价格为每斤4毛左右,是前两天价格的一半。一位菜商说:“早上地头收购价是5毛5一斤,来到这里4毛钱还不好卖,一车菜赔进去好几千块,这都是甲醛惹的祸。”
蔬菜喷甲醛是极少数菜贩的不良行为,但受害的却是众多菜农。5月4日,济南市场上大白菜的零售价只有0.8元一斤。济南长清的陈姓菜农守着一车白菜愁眉不展。据其介绍,以前他也听说过有菜贩往大白菜上喷洒甲醛,但那都是极少数,仅仅是一部分长途贩运白菜的商贩,为保鲜防腐才喷。他说:“我们是自己种自己卖,一次只装两三千斤,根本不需要喷那玩意儿,但这次甲醛事件对大白菜行情影响太大,不仅价格跌了,而且卖不动。原来天天有菜贩子来收,最近这几天,连个菜贩的人影都见不到。”
5月1日后,韭菜和大白菜成了“难兄难弟”。5日,记者在济南一菜市场内看到,2000多平方米的市场上只有4家摊位有韭菜销售,而且问津者寥寥。一位卖韭菜的商贩表示,最近总需要反复告诉顾客韭菜不是来自出问题的章丘刁镇,而是济南的长清或仲宫,但买的人仍旧很少。
“作孽的是少数人,遭殃的是大家。”这位菜贩愤愤不平地说。
低毒药见效慢“药到虫死”药难绝迹
5日下午,记者来到疑似毒韭菜的产地章丘市刁镇。记者跑了几个村,菜农们异口同声:“那韭菜不是俺们村产的。”
在张官庄村,许多村民家种着或多或少的韭菜。对农药问题,这儿的许多菜农再三强调,地里的菜都是“无公害蔬菜”。一位村民指着不远处的菜地说:“春天气温不高,湿度也小,地里的虫子自然不多。这样一来,打农药的时候就很少。”
但该镇的一位女性村民却对此持反对意见:“怎么会不用农药?不用农药菜都长不起来。”据她介绍,通常叶菜上使用的农药较多,“比如大白菜、小白菜、油菜、韭菜等,在苗棵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打药,直到长大,否则很难保证蔬菜的正常生长。”
至于蔬菜使用农药后的残留问题,在章丘做农资生意多年的贾庆海(化名)有这样的观点:“有的农民在种菜的过程中是不会考虑什么残留不残留的,他们更关心的是农药能不能杀虫,自己的收成能不能得到保证。”
在贾庆海的小店里,有关禁用农药产品的目录被贴在了醒目的位置,氧化乐果、水胺硫磷等高毒高残留农药早被列入到禁止使用的品种。
对此,正在店里的几名村民并不回避:“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有少数村民还是在偷着使用这些农药,而且有的村民在给果树打完药后,剩下的农药舍不得浪费,就用在蔬菜上。”
在被问到为何不使用农业技术部门推荐的“低毒高效”的农药时,一位村民嘟哝了一句:“他们推荐的农药根本没什么效果,说明书上说一包兑50公斤水的话最多只能兑30斤水,否则,浓度低了害虫根本杀不死。”
贾庆海认为,这是菜农在用药上陷入了误区。有的菜农,喜欢前面打后面死虫的农药,认为效果好。一些生物农药效果不错,但由于表现慢,就不为农民所认同。
菜农也不愿滥用药监管与指导是关键
“剧毒农药已被明令禁止,现在在蔬菜种植中使用的的确是少之又少了,但是现有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毒蔬菜’一时半会儿还除不了根。”某县盛隆合作社理事长刘厚东对“毒菜”绝迹的前景并不特别乐观。
刘厚东认为,都是监管的缺失和种植模式的落后造成的。“现在的蔬菜90%以上由散户生产,上市前相关检测部门会检测合作社种植的蔬菜,但是对散户蔬菜的检测没法保障。绝大部分是不进行检测,直接送到市场。这其中一旦有一两户菜农的菜有问题,受牵连的就是整个市场。”
除了难以规范管理外,他无奈地表示,虽然剧毒农药在国家加大了处罚力度后,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敢用了,但大部分种植户对低毒农药的大量使用,也使蔬菜的品质逐年下降。
他说:“现在低毒农药的使用很不规范,时间长了,害虫都产生了抗药性,很多零散种植户只能盲目加大剂量,低毒农药残留逐步走高。如果有人指导,谁还会乱打,这不是浪费钱吗?”采访中许多菜农表示,乱打药其实是无奈之举。
那么,对蔬菜生产具有指导责任的各级农业部门在做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呢?
这篇调查发表在《大众日报·农村版》,虽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可还是有一定作用,它提醒农民,不要种植“毒菜”,“毒菜”不仅毒了消费者,而且毒了市场,等于自己堵了自己的门路。一位看了这篇报道的菜农对记者讲:“看了后很受教育,我以后不再搞带毒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