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酷夏把很多劳工的人生画上终止符。这些可怜的劳工啥病都没有,就是被活活地晒死的、饿死的、累死的。日本鬼子也着急上火,他们知道劳工伤亡的原因,但就是不肯改善劳工的生存环境,也不肯提高生活待遇。他们认为死点中国人不要紧,中国人多得是。虽然不在乎死人,但他们在乎工期。他们清楚再怎么逼迫劳工对工期的进度也是于事无补。

  驻东北关东军的首脑指派伪满政府继续大量征调劳工。为了征调劳工的工作顺利进行,鬼子决定把辽宁北票、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处挖煤、修铁路等劳工放回家去,而且还给回家的劳工发了些白布等物品。但海拉尔一带修筑军事工事的劳工“暂时”不放回去,为的是不泄露军事秘密。鬼子们对所征调的劳工说工期是一年,满劳役一年的就回家。老百姓和满洲国的官吏都懂日本鬼子的鬼把戏,但看破不能说破。满洲国的官吏瞪眼编着瞎话,老百姓信与不信不重要,为了一家老小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男劳力必须得去当劳工。东北大地上又演绎着千家万户哭天喊地生离死别的凄惨之景。

  伪满政府的官吏信誓旦旦地说,谁家出劳工满洲国政府发放安家费,还给劳工发衣服、发大米白面,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可还有一条规定:凡是没有出劳工的人家必须缴纳相关的费用,让本来就苦不堪言的东北老百姓又背上一份负担。地主、资本家和富裕一点的家庭宁可出钱也不肯让自家男儿去闯阎王殿,这样一来各乡的村长、保长总之带有官味的,都不同程度地发了一笔横财。

  凡是去当劳工的人家或多或少得了那么一点儿所谓的安家费。富人舍财穷人舍孩子,有的人家不富裕但又舍不得让孩子去当那九死一生的劳工,于是就卖房子卖地。一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利用这机会压榨穷苦百姓,明明值一百大洋的房产地块儿就给五十。征调劳工也成为伪满政府官吏油水最大的肥差,这些官吏先是挨家敲竹杠,到这家说你家儿子在当劳工摊派的名单上,到那家说人家都出劳工了,你家男人虽然过年龄但也得去。这么一吓唬谁谁都害怕,只好花钱消灾。

  说来也巧细琢磨也不巧,这更充分地证明了日本鬼子征抓的劳工数量太多了。老舅姥爷的队里来了他的同乡,他们是在家扛活时认识的。这位同乡叫金玉珠,家里的兄弟姐妹多,母亲早亡,可以说他家穷得没有隔夜粮。老舅姥爷他乡遇故知,自然是喜不胜收,但也十分担忧,金玉珠的性格耿直火爆,他这样的性格随时都能招惹来杀身之祸。这么长时间了老舅姥爷在陶老四的开导下明白了很多道理,只有他们跟鬼子和二鬼子处好关系,才有能力照顾照顾队里的劳工。懂得这个理儿后,老舅姥爷变得非常殷勤也特别有眼力见。不笑不说话,点头哈腰地给鬼子们干活,也正是他的殷勤给他这位老乡金玉珠带来太多的好处太多的照顾了。

  金玉珠跟老舅姥爷哭诉:家里那仅有的七亩地为了救他大哥不得不卖给本村的地主,用这钱抵消了大哥的劳工名额。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一家人吃饭就成了问题,万般无奈的老父亲跟他商量让他替大户人家去当劳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答应了老父亲的要求。他早就听说了当劳工也是九死一生的活儿,他出来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为了能找到顶替雇佣劳工的大户,就得低三下四去求乡长。乡长可是一方土皇帝,有权有势手眼通天说一不二,平时老百姓见着他都得绕着走。乡长家的门坎高,没有关系是进不去门的。金玉珠的老父亲托人找关系走门路,答应事成之后给人家三块大洋,这才找到了拜见乡长大人的机会。见到乡长后说明来意,乡长是左个不行右个不同意,还说人家日本人办事认真,该谁家出劳工就得谁家出,谁敢做偷梁换柱的事啊。其实乡长是故意把事态严重化,其真实目的就是让金玉珠的老父亲给好处费。金老父亲虽然老实但也明白这里的门道,满口应承只要事办成了愿意出一半雇工费孝敬乡长,最后乡长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应承了下来。

  乡长大人办事就是有效率,两天后事成了。雇佣金一百块大洋叫乡长拿走五十,中介人拿走三块,落到金家手里的只有四十七块大洋。金老爷子捧着四十七块大洋嚎啕痛哭,喊着说对不起死去的老伴,更对不起三儿子玉珠。老人的心情没法形容,但任何人都能懂亲生父亲把儿子送进鬼门关的心情。金玉珠的两个哥哥嫂子也都哭成了泪人,说对不起三弟。金玉珠目前还是光棍一条没有牵挂,他安慰了家里人一通,说真话他心里也是百爪挠心,可为了全家人的命他就得把自己的命丢到肚子外。抱着必死的心金玉珠刚强起来了,他没有哭也没有怨。临行那天老父亲默默无语,坐在炕头上使劲吸着他的旱烟袋。金玉珠懂父亲的心,在生离死别的一刻不能和老父亲说什么,就跪在地上给老父亲磕了一个头,而后义无反顾地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跟着劳工的队伍出发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跟出来送行,尾随在劳工队伍后哭成一团。前路茫茫生死两不知,全家人都在默默祈求希望金玉珠能活着回来。把家人远远甩在后面,离家越来越远了,金玉珠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步行了一天,在夜里八九点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根本辨别不出东西南北,就糊里糊涂地上了闷罐车,至于去哪里根本不知道。车厢里的人心情都特别沉重,他们也都是刚和家人做了死别。劳工在每个人心中的代名词就是死亡,就是人间活地狱,明知是地狱也得往里走,因为他们心中都有爱,爱他们的家人。

  那时候雇人出劳工在辽西大地十分盛行,每天都有肝肠寸断的哀嚎,每天都有人家接到死亡通知,每天都能看到鬼子和二鬼子狰狞的恶笑,每天都有人贪食劳工的卖命钱。离家不足一年的老舅姥爷听了金玉珠的哭诉后也是顿足捶胸。可想而知家里人天天盼天天怕的那种心情得有多折磨人啊。老舅姥爷告诉我,他那个时候天天求佛菩萨保佑中国能早日出来个救世之主,保佑他们早日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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