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生命中的额敏河边防站

        张绍俊:时任额敏河边防站指导员,简介详见编委会成员介绍。

        额敏河边防站坐落在新疆塔城县与裕民县的交界处,距两座县城各40 公里,周围都是平原、草场,附近有几个丘陵地势较高,我方边防哨所就建在马尼图山顶,站在山顶和哨所可以鸟瞰方圆几十公里远的边境,如用40 倍的望远镜居高临下观察,前后几十公里一览无余,真正应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

        我是1978 年从边防6团向阳营4连调额敏河边防站任指导员,在站上任职五年,与这里的山水、草原、芦苇荡、风雪严寒、炎热酷暑结下了不解之缘。额敏河边防站的南边是杜拉那拉边防站,北边是巴克图边防站,相距约50 多公里。边防站与周边地方和兵团单位建立了紧密的军民联防关系。南边与杜拉那拉边防站的结合部有凹地草原地带,两边都不易观察到,这中间有兵团9师161团2连驻守,后来二连撤回了裕民县,这里只留下一家牧民魏德有老汉放牧护边,几十年如一日,现已80多岁了,还兢兢业业地卫国护边,他是全国和新疆兵团的优秀党员、优秀护边员。我们当时站上的官兵与老魏很熟。我离开边防几十年了,2019年8月有幸重回边关,特意到老魏家里与其全家照了个像,老人虽然目前还住在旧房里,但国家已为他重建了一栋新房,刷的白白的,看到老魏每天坚持升起五星红旗,看到老魏的新居,我心想老汉真是祖国边防的好哨兵。

        额敏河站的东面几十公里是裕民县原红旗公社,边防站每年多次派出骨干帮助训练民兵,因此该乡的民兵成为我们边防站最近的一支支援力量,该乡的牧民都是边境编外的哨兵,有情况能很快得到报告。周边兵团9师161团1连和5连都是我站的联防单位,平时联系密切,过年过节互相慰问,边防站每当来新电影都派干部带队去慰问放影,军民关系非常融洽。

        我在额敏河边防站印象最深的就是冬天的暴风雪和1979 年对越自卫反击战那历时一个多月的一级战备了。额敏河边防站的风雪在塔城仅次于铁列克提边防站,都在有名的风口上,额敏河站和老风口是一条直线,冬天老风口的风雪有多大,额敏河站的风雪就有多大。冬天一过巴什拜大桥向西都是茫茫雪原,一般平地有半米深,深的地方达两三米。额敏河站的雪不都是天上下的雪,大多为风吹雪,是别的地方雪被八九级大风吹过来的暴风雪。冬天营区一天要扫雪四、五次,雪厚时扫不动,必须用刮雪板两边有三、四人拉上绳子,才能拉动雪板刮雪。每个冬夜里风吹来的雪将营区装满跟院墙一样高,清扫积雪是站上每天第一大任务。

        1979 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中苏边境进入一级战备。额敏河边防站等边防一线部队奉命全部进入地下坑道,一个多月里吃住训练全部在地下,到战备解除走出坑道时,官兵们眼睛都睁不来。战备期间白天应急训练,夜晚突击埋设雷场,清挖战壕、交通壕积雪,官兵们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十几个小时以上,有时间还要写决心书、请战书。开誓师大会都在坑道里的十字路口,四面都站满干部、战士,中间一人手提马灯,各班、排、各保障单位都表决心,誓死保卫祖国神圣领土,“宁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因要随时准备战斗,就必须保证战壕、交通壕畅通无阻,不能被暴风雪填埋了。我们站距敌哨楼最近处只有1900米,白天行动怕被苏军发现,战壕积雪只能半夜清挖,因战壕、交通壕是环形防御工事,互通相连,总长有几公里,经常挖到天亮,但一到白天整个工事又被暴风雪填满,晚上继续再挖。战备一个多月,天天如此,夜夜如此。雪不挖,有战事无法作战,有时挖了一这整夜很快就被暴风雪填满。最后大家开动脑筋、总结经验,只把作战掩体部分全挖开,其余战壕、交通壕、在下面掏雪洞,人在雪通道弯腰行动,这样才减少了工作量。

        战备期间,为了及早发现敌情,每晚都要派出几个潜伏哨,在阵地前沿和两翼一两公里的地方雪地潜伏,一般潜伏哨两人一组。因天气太冷,要穿上皮大衣、毡筒、皮帽、皮手套,还要在外面裹上一件蒙古式大襟白羊皮大衣,在前挖个雪窝,周围用雪做挡风墙,在雪地里潜伏观察敌方动静。天黑时派出,天亮前撤回。不准说话、不准抽烟、不准睡觉,不准发出光亮暴露目标,潜伏最难忍是寒冷,最难熬是寂寞,冬夜气温一般零下二、三十度,异常艰苦。记得有几次夜里总参作战部和情报部直接将电话打到我们坑道,夜里正好我值班,总部直接询问值班的是连长还是指导员?叫什么名字?现在敌情怎样?敌人有无行动?我都做了准确如实的回答,这是边防前线给总部提供的最重要的情报,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为对付苏军的坦克、装甲车,我们一线部队奉上级命令,在阵地前沿埋设地雷,布设反坦克雷场,当时运来的弹药也多,一个连队达几十吨,全连先一箱箱运进地下坑道弹药库,夜里布设雷场又要搬出,一个反坦克地雷7公斤重,我们一个连布雷共上千枚。在黑夜里全连每人肩背手提六个反坦克地雷,在半人身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动,天亮以前必须撤回。埋雷训练是在篮球场,但到了实地和操场相差太远,这儿一个坎,那儿一个坑,这儿一片草,那儿一颗树,只能因地制宜,机械的口诀根本用不上。埋雷时还要考虑到日后的排雷。出去埋雷由连长在前带队,指导员在后压阵收容。天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带出去多少人,必须带回来多少人,一个不能少。地雷带出去多少个,埋了多少个,还剩多少个也必须一清二楚。记得有一天夜里出去埋雷返回时,把一个身强力壮的新疆阿勒泰兵累倒在雪地里起不来,我和最后收容的两个战士拉了几次才把他拉起来。当时心想,这个兵平时一天打三、四场篮球也不在话下,照常训练、工作,但战备期间白天黑夜连轴转,这样身强力壮的战士都累到了,可见当时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大!埋雷回来后还要在天亮前挖雪清理战壕、交通壕,保持良好的作战状态。尽管这样紧张艰辛,没有一个官兵叫苦叫累,大家的口号是“掉皮、掉肉,不掉泪”,“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虽然一级战备在三月份就结束,但全连官兵团结一心、不怕困苦的战斗气势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有次塔城军分区卫生所几名医生和女护士到站。当他(她)们从地下坑道进入地面阵地时,每天从战壕清挖出去的雪结成两米高的冰墙,在地面阵地行动根本不用弯腰,直着身子举起胳膊,外面也看不见。看到战士们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生活、战备、训练。都说“战友们太伟大、太辛苦”。

        额敏河边防站战备期间干部战士的决心书、请战书、血书,我保存了多年、舍不得丢掉,一直到百万大裁军我转业离开了部队时才清理掉,现在想起真后悔。

        在额敏河边防站,不仅有艰苦戍边的回忆,也有许多趣闻轶事。那时营区里一天到晚欢声笑语不断,从早到晚,出操声、唱歌声、集合站队口号声、声震山岳,战歌嘹亮。每天中午和晚饭后的篮球、排球比赛、扣人心弦。除正课训练,军体、障碍场、投弹场外,互帮互学活动有声有色。

        最有意思的趣事是额敏河打鱼,别的边防站无此条件,只有我们额敏河站有。每年3月冰雪开始融化,洪水下泄,河水上涨,境外阿拉湖的大鲤鱼逆水而上到额敏河道产卵,这时是额敏河打鱼的最佳时候。很多从塔城、裕民等地来的人都到额敏河边打鱼,给管理造成一定的混乱,我们额敏河边防站在此期间安排人员,组成打鱼队,一方面改善连队生活,一方面加强边渡管理,防止人员外逃。

        每当想起在塔城边防的日日夜夜,感触良多,特别是想到连队的生活,我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戍守边防18 年,我把最美的青春华年献给了祖国,献给了北疆,这是我今生的自豪和骄傲,祝愿我的老连队额敏河边防站在新的形势下,强边固防更加生气勃勃,祝愿一茬茬的新战友苦练精兵,为国防建设作出新贡献。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