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怀念戍守边防的时光

        申辰:时任塔城军分区丘尔丘特边防站排长,简介详见编委会成员介绍。

        (一)前哨潜伏。前哨即前沿阵地的观察哨。潜伏即在认为敌人可能经过的地方隐蔽起来。前苏联在1969 年珍宝岛失败后,一直在新疆边境制造事端。6月10日在巴尔鲁克山的塔斯提地区绑架我方牧民,打死边民孙龙珍。8月13 日又在铁列克提地区袭击我正在巡逻的边防战士,打死打伤多人,这两起事端巴尔鲁克玉已做了较详细的描述。只要是边境形势一紧张,边防站都要派出战士去前沿阵地观察、监视对方,并在夜间对敌人可能出入的地段进行潜伏掌握敌方动态。

        前哨执勤,就是在巴尔鲁克山的最前沿也就是当时的实际控制线进行观察、监视敌方动态,早去晚归,中午饭就是几块压缩饼干和一水壶放了点糖的开水,在前沿用石头和木棍搭起仅能容下两个人的小窝棚用来遮阳避雨。巴尔鲁克山的气候因受阿拉湖的影响,雨水较多,并且来的特快,一片乌云过来就是一场倾盆大雨,大雨过后乌云散去,毒毒的阳光就想要把你烤干似的。我的哨位距苏军哨兵近的地方也就是二、三百米,苏方哨兵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因为他们就在堑壕里,没有遮雨的地方,大雨一来就把他们浇的和落汤鸡似的,那个时候我们真解气。

        晚上的潜伏就更苦了。傍晚,我们带上干粮和水,背上那时只有边防站才有的叫做“战备皮大衣”,这种大衣很大很重,铺开了躺在上面把左右大襟往上一折,头上脚下的部分往下往上一盖,把人整个的埋在里面,很暖和,也很严实。太阳下山之前,那成千上万只蚊子成群结队向人袭击,赶走一批又来一批,他们就像直升飞机俯冲一样,好在巴尔鲁克山晚上的气候也是很凉的,我们都穿得很严实,一手握枪,一手挥舞红柳条,不停的驱赶,但随时被叮几个包,也只是小菜一碟。三人一组轮换休息,直到太阳爬上山头,我们才能拖着疲身体返回驻地。那时候也只是用:“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全人类”来激励自己。

        (二)美丽的丘尔丘特。丘尔丘特边防站坐落在巴尔鲁克山的中部,在曲勒曲特河的下游,依山傍水,四面环山,山青水绿,它的周边环境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曲勒曲特的河水时而钻入地下,时而又从地下钻了出来,就像顽皮的小孩在潜水,最后流入哈萨克斯坦境内的阿拉湖。小河哗哗的流水声昼夜不停,在那寂静的山林中就像催眠曲引你入睡,也像起床号轻轻地把你唤醒,真是美哉!悠哉!

        小河两边高山林立,树木参天,我们称之为的爬山松从山顶、从山腰爬了下来,茂盛的牧草,灿烂的山花把山体覆盖,就像穿上了节日的盛装,煞是美丽。1969年中苏关系紧张到了极点。3月2 号,苏方入侵我国东北珍宝岛遭我边防部队痛击之后,为了找回面子,在新疆边防屡屡挑起事端,就是在这样严峻形势下,我们为了保卫祖国的大好河山奉命来到了这美丽的丘尔丘特。

        (三)我的骑兵生活。特克斯的大草原与巩乃斯草原毗邻,绿草如毯,确切地说应是碧绿,重叠起伏、山山相连,那白色的蒙古包就像白玉做的围棋子镶嵌在碧绿色的地毯上,那满山遍野的牛儿、羊儿、马儿或低头吃草或仰首长嘶,那活泼可爱的牛娃、羊娃、马娃们嬉戏打闹,有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深红色的还有褐色的,就像珍珠、玛瑙散落在这无边无际的碧绿色的草原上。

        特克斯县城的八卦街以街的中心公园为圆心,向八个不同的方向伸展出去八条街,据说在上个世纪30年代建县时就这样设计的。特克斯很美,特别是在五月份苹果树开花时,从我们驻地的山坡上俯看,整个特克斯县城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当时的特克斯县城真是家家有果树,户户有果园,特克斯的苹果香甜可口,特别是独有的冬苹果,深红色,又大又圆,气味芳香,屋子里只需摆放一个,满屋就散发出沁人肺腑的清香。

        那时我们连队的生活很好,除去早晨,中、晚饭都是四菜一汤,我当“猪司令”时,共管120多头猪,400公斤的猪存栏四头,200公斤的猪存栏14头,其余的百公斤左右的猪和一些不同等级的猪子猪孙们,都放到山上吃草,我和另一个战士就叫他“猪副司令”吧,除去喂好存栏的肥猪就是骑马看着满山坡的猪们,防止它们糟蹋老百姓的庄稼,到了傍晚一吹哨子这满山遍野的猪们就像紧急集合一样,从不同方向朝猪圈奔跑过来,享受它们每天唯一的一顿美餐。当年九月,我们骑兵营接到命令和塔城骑兵营换防,我和“猪副司令”趁这个时机骑上连长和副连长的马,将特克斯县城的八卦街一条一条地逛完。真正地体会了一下那街街相通户户相连的神奇美妙的佳境。听说特克斯县城在申遗,不知情况如何。

        (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从特克斯换防到塔城后,我们连驻扎在距塔城28公里的军分区农场,我的职务没有变,但因猪的数量很少,只有十几头,所以只我一人喂猪,真正成为光杆司令了。当年年底营里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被抽调到了营部所在地塔城,那年冬天塔城特别冷,最低温度可达零下40度左右,我们穿着皮大衣,戴上皮帽子和皮手套在当时骑兵二连的饭厅里排练节目,准备春节前后到各连队和较近的边防站演出。

        在1969年春节前,我们到骑兵一连演出,骑一连驻守在额敏县乌什水,是农9师168团所在地,那年雪特别大,天特别冷,我们只能坐上兵团用链轨拖拉机拉的大爬犁,从额敏县去乌什水,虽然才70公里左右的路程就行驶了四、五个小时才到达。有时遇上风雪就得走八九个小时,我的战友老高就是那年春初,从额敏坐拖拉机爬犁到乌什水冻坏了,在168团卫生院住了近一周才恢复,这还是有幸路上发现的早,把他放到拖拉机驾驶室里,否则……

        (五)临战训练。1969 年春节过后,苏方在东北珍宝岛犯浑被我边防战士痛击之后仍然很不清醒,又在新疆边防找茬惹事,我们被紧急集中起来进行战前大练兵,我当时被任命为副班长,我现在仍然清楚的记得在一次急行军的训练中,我就负重近70斤:棉被一条、皮大衣一件(三北地区部队的棉被要比口里的重,重多少忘记了) 50公分直径的铁锅一个、2.5公斤铁皮的油壶一个、水壶灌满水也是一公斤,干粮袋里的干粮两公斤;一支冲锋枪3.75公斤,300发子弹(忘了多重)四枚手榴弹那也是两公斤,两颗反坦克手雷(记不清重量)还有一只爆破筒。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这些东西怎样武装到身上的,急行军的速度至少每小时六至七公里,途中休息得找个最少30度的坡靠着,不敢在平地上坐下。坐下后再行进时没人从后边帮忙是起不来的。战前集训结束后,支援边防,我们于五月下旬就来到了丘尔丘特边防站。从此结束了骑兵部队的浪漫生涯。

        乌什水军垦战士们的住房都比较低矮两米多高,一排一排全部被埋在雪底下,职工们从门前“开辟”出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除了在乌什水168团演了两场,又到附近兵团连队332、334 连各演了一场,最后去离乌什水最近的边防站库则温给边防战士演出,我们骑着马带好所需道具行走在白雪茫茫的山中,不小心掉下马来,头和上半截身子都扎进雪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不知谁带头唱起京剧《林海雪原》少剑波的一段唱“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妆,好一派北国风光……。”到了边防站,领导领着我们钻进雪洞,原来是饭厅和厨房,厨房和饭厅整个被大雪埋了起来,白天也要发着电,我们就是在这里给战士们演出了节目,我们的节目充其量只能算个“下里巴人”,但在那文化生活严重缺乏的时代,又在那山高高、雪茫茫的大山深处的边防站,能看到我们的节目也算很不错的啦。以后才知道1968年底1969年初塔城的雪灾是历史上罕见的,听说这场雪灾就造成了裕民县几十万头牲畜的死亡,整个塔城地区的牧业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六)重返一线。结束了我的机关生活后,我被调到距塔城较近的阿克雀克边防站,真的很高兴,和战士们在一起实在挺欢乐。

        阿克雀克边防站位于塔城北部塔尔巴哈台山(我们当时称之为塔城北山)南麓,地形北高南低。站西一直到当时的中苏边界,土地肥沃,只要北山冬季雪大,塔城小麦就可丰收。站东是肥美的牧场,每年春夏前哨牧场的羊群全部散落在乌拉斯台河的两岸。阿克雀克边防站的营房呈三合院形,进站的道路两旁东侧是菜地,所产蔬菜都能自给,西侧是有几个品种的苹果园,每到苹果花盛开时全站都浸染在花香之中。总的来讲,阿克雀克边防站在环境和生活方面还真是很不错的。

        到了边防站后,连长给我介绍了连队情况,因原先就认识所以并不拘谨。后来就带着我对站周边地形和友邻单位进行了一周的观察和走访。我们有时步行,有时骑马。对友邻单位的走访即是乘车了。因在70年代初边防站就配备了北京吉普和南京生产的跃进牌巡逻车。我们站附近有兵团农9师164团的几个连队,其中13连离我们最近,只有两公里之遥。二连则距边界最近,要说164团在我们近邻几个边防站的防区内,倒不如说我们的边防站都在164团得防区内。兵团的连队都是五六十年代部队成建制转业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的,爱听叫他们“军垦战士”,他们之中绝大多数老革命,老同志。对我们边防战士非常关心和支持,只要我们有困难、有要求、他们总是毫不吝惜地满足我们。当时我们与兵团连队的关系非常融洽,密切。

        阿克雀克边防站附近没有高山、密林。周边的牧场也没有那么美丽,但她很实在。在哪广袤的沃土上麦浪滚滚,一望无边。在那虽不算美丽的牧场上却孕育着数万只牛羊。就是在科学种田并不普及的年代里,据说在塔城的生产建设兵团农九师一个师生产的粮食就足够整个兵团吃一年的。可见地处准格尔盆地西北边缘的塔城是多么的富足。

        阿克雀克生活用水是很困难的,生活用水要从距边防站近五公里界河阿克雀克河引过来。冬季要把水提前蓄在早已挖好的并用水泥砌好的能成50 立方和100立方的水池中。因引水渠过长并经过牧场,所以水质并不干净,有羊粪粒,还有一两米长的线虫,那时由于技术问题,也可能是资金问题,就是打不出一口井来。由于吃水的卫生问题,连队每年夏天都要严密地注视着肠道疾病,饭前医生把准备好的蒜泥逐个地分给战士们,有时肠道疾病严重,医生就把高锰酸钾稀释到能内服的程度,每人早饭前饮上8 — 10毫升,即便是这样重视,拉肚子的干部、战士还是不断,严重地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后来上级为了解决我站的吃水问题,特配一辆水车,其实就是解放牌油罐车,每天都要到几十公里的塔城拉水,但其他用水仍然使用界河水。

        文化生活要比其它站要好一些,因距兵团连队较近,一放电影都互相通知,再加上兵团连队女孩子较多,也排练一些节目,过年、过节到我们站上演出,节目虽不算很精彩,但战士们很满足。

        边防连队的主要任务就是站岗放哨,选点观察,因为铁站1969 年8月13 日的战斗后,边防巡逻就暂时停止了。记得有一次连长带我们几个干部到边界苏方铁丝网沿线观察,我们刚一下车,苏方边防站一辆军车就飞驰到了我们的对面,在距我们不到20 米的地方停下来,苏军一个班的军人迅速下车并分散卧倒,用步枪瞄准我们。讲实话,我们心里也很紧张,但表现的特别镇静,连长跟我们比划着说点什么,就乘车返回,那真是生死的考验,为了国家的尊严即不能及时乘车撤走,还要镇定自若。这一幕虽然已过去30 多年了,只要一想当时的场面即在眼前。

        苏军的耐寒训练很严格,有一年隆冬,我带人到距苏方边防站较近的阿克雀克河边龙口的地方(龙口就是苏方把河水截着一部分往他们一方分水的地方)选点观察,在那树林丛生的缝隙中用望远镜观察苏军动向,发现在阿克雀克河苏方一侧,苏军把河面的冰砸开一个窟窿,一个班的军人列队站成一排,按顺序脱光衣服跳入冰窟窿中露着头在冰冷的水中呆上分把钟,然后被拉出水面,赶紧穿好衣服。看着他们也被冻的搓着手,跺着脚的,苏军的耐寒训练每年冬季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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