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死亡黑屋是个奇迹,认识陶老四是个奇遇。一场大病后,老舅姥爷属于因祸得福,陶老四让老舅姥爷摆脱施工现场那非人的劳作是老舅姥爷能生存下去的强有力的保障。老舅姥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为了感激陶老四,他把陶老四当爹一样,他什么活都抢着干,把陶老四高兴得差点找不到北了,一来二去他们爷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陶老四很会见风使舵,这也是他能在小鬼子的魔爪下生存下来的法宝。他会献媚小鬼子,但他不残害人,还尽量去保护这些劳工们。时间久了,二鬼子们发现老舅姥爷不仅是个目不识丁的人,还是个嘴巴特别紧的人,其实这都是陶老四教给他的。陶老四掌握了小鬼子的日常生活习惯的喜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舅姥爷得到了陶老四的真传,能活命是老舅姥爷最基本的要求,能活得像个人这是老舅姥爷人生最大的奢望,他思想意识里的人就是能吃饱别冻着,没有其他的精神追求。说他没骨气也好,说他不要脸也罢,他知道只有卑躬屈膝才能活着,不帮日本鬼子残害中国人就对得起祖先了。

  说真话,我没瞧不起过老舅姥爷,在那个被人宰割的时代,能生存就非常了不起了,何况他只是一个没思想没见解任由小鬼子宰割的劳工呢。但老舅姥爷也能分清好坏、善恶、美丑,他恨日本鬼子,更恨那些为虎作伥的二鬼子,可他就是一个弱小的没有保护伞随时都可能丟掉性命的劳工。他把一切仇恨都藏在心里,他每天都希望上天快点降生岳飞、关公那样的大英雄,好能来解救这些受苦受难的劳工们。

  一天午夜,老舅姥爷和陶老四正酣然入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们惊醒。二鬼子神秘兮兮地说,马上有三十几个新劳工到来,这是一批特殊的劳工,需要单独住宿单独干活,单独严看死管。听了二鬼子的话和看到他那神情,老舅姥爷知道了这批新来的劳工肯定又是抗日联军的人。二鬼子对陶老四非常信任,他叫老舅姥爷他们俩马上把死亡黑屋里的那几个重病的劳工抬出来。他们进入黑屋后,陶老四告诉老舅姥爷说:"爷们儿,我们今晚做的事也许做的是善事,也许是断子绝孙的恶事。就看这几个人的造化了。"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的光亮能隐约看见黑屋里的六个病重的劳工,陶老四声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语:"哥们几个对不住啊,今晚你们也许是福也许是祸,好在天暖和了不能冻死你们,就是死了也比进那什么鬼医院好上百倍千倍。"陶老四心中藏着许多小鬼子的秘密,这也是用中国人的累累白骨堆砌起来的秘密。

  六个重病的劳工如同待宰的羔羊,他们眼里充满惊恐和无可奈何。老舅姥爷他们俩把六个重病的劳工抬上事先准备好的板车上,在陶老四的指挥下老舅姥爷拉着这六个劳工走出工地。大概走出四五里地,在一个山坳子里停下来,借着陶老四手里的火把看到一个黑不见底的深坑,又见陶老四在离深坑不到两米处的树丛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铁锹。老舅姥爷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人站在那里已经哆嗦成了一团,他明白了,这是要活埋这六个重病劳工。老舅姥爷磕磕巴巴地说:“这,这,这是要把他们活埋啊?我连鸡都没杀过……”陶老四压低声音说:“别废话!”说完就俯下身子说:“你们谁有能力逃跑就抓紧跑,到外面能不能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陶老四把火把插在一旁的土堆上,看都没看那六个人,对老舅姥爷就说了一个字"埋"就开始往坑里填土。老舅姥爷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随即也拼命地往坑里填土。大约半小时后陶老四停止了填土,老舅姥爷也跟着停下来了。深坑只剩下半米深了,陶老四示意老舅姥爷把那六个人从板车上抬下来,轻轻地放到坑里。就听陶老四说:"能不能逃出鬼门关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六个劳工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有气无力地说:"老哥,我们明白你是好心,就是你们把我们活埋了也比把我们送给鬼子喂耗子强。把我放在最下面,我是没有能力逃出去了,把年轻的放到上面。"陶老四叫老舅姥爷只在六个人身上盖了不足一尺厚的松土,人想要站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做完这一切,陶老四领着老舅姥爷往工地回。路上陶老四告诉老舅姥爷说,这六个人是幸运的,今天情况特殊,以前活埋那些重病号时都有小鬼子拿枪看着他埋,为了以防万一,有时候鬼子用铁锹铲断那些被活埋人的手脚,他还说他自己罪孽深重,希望这六个人逃过这一劫。如果这六个能活下来还能还一还孽债。他还说经他手和他看过的被活埋的病号有一百四十多人。

  老舅姥爷说,当时要让他选择,他愿意被活埋不愿意被鬼子送到细菌实验部队,活埋死得还痛快些,要是被送到鬼子的部队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也许现在海拉尔劳工纪念馆里的堆堆白骨中就有感谢陶老四的,最起码陶老四没让他们多遭罪。可老舅姥爷的心里说什么也过不去这个坎,直到他去世前还在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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