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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的久久不归,简直把吴玉莲折磨得花容憔悴,神思恍惚。她这段时间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成天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和杨桂香也不联系了。想来她也没有觉得寂寞得活不下去的原因,就是老张每天都能按时按点上下班,有他这么个人天天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即使话不多,表情也尴尬,但这个不太风趣的人,也多少能填补一些她的空虚。

  吴玉莲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没有老张,她的日子肯定会更加难以打发。老张虽然沉默寡言,但有这么个人存在,也能帮她赶走这空虚得漫长到无边的日子。人这一辈子到啥时候最害怕的都是孤独寂寞,不然我们就不会那么热衷于社交、工作和男女情事以及结婚生子了;不然我们自己过自己的舒适日子不是更潇洒自在吗?没有家庭和工作,只要自己吃饱就全家不饿,而一个人能有多大的需求啊?够吃够穿就可以了,何必去绞尽脑汁地算计,或者拼死拼活地去干活、出苦大力,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和家人谋福利?一辈子累弯了腰,费尽了心,都是为了啥呢?而女人也完全可以不结婚、不生娃,一个人潇洒自在。那就没有干不完的家务,没有捋不清的俗事,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夫妻反目,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看日出日落,听风起雨来,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香吗?可我们就是忍受不了寂寞,那种滋味比死还难受,所以我们说什么也得有个伴侣、有个家庭,还要有儿有女。有了这些,我们才会觉得活着有意义。这个伴侣就算有太多的毛病,让我们怎么都不满意,怎么都看不顺眼,我们也不想失去他或她。这个家庭就算是一间只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也能让我们满足。就是因为我们害怕孤独,害怕孤独终老。

  吴玉莲的父母可能就是基于这个考虑,才为她选了这么一个老实巴交,不争不抢,寡淡平常的男人吧?因为他们这一辈子里见过太多的家庭,因为男人本事太大,成天在外面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人到中年时又嫌弃媳妇人老珠黄,转身就换了一个或几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把糟糠之妻一脚就蹬掉的事情了。而失去了家庭的中年女人的生活该有多么的凄惨啊,从心灵到肉体都苦不堪言,生无可恋,精神支柱都坍塌了。到那时,就算长着一张再好看的脸蛋又有什么用?人都老了,身材已经臃肿了,皮肤也松弛了,完全没有异性吸引力了,而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老女人,除了会吃饭、做饭之外,别的啥也不会干,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所以,与其过让漂亮却不谙世事的宝贝女儿去过那种华而不实的揪心日子,倒不如一开始就找个不如自己的男人,跟他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日后,这个男人绝不会有歪心思、搞外遇,而且过日子还能自己当家做主说了算,不比找个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强多了?老人家的想法是对的,可就是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现在人讲究要享受生活,过去那种只求活着,不求质量的生活,谁都无法继续忍受了。

  一个星期之后,吴玉莲从打给陆一凡的电话里,确定了他从大连老家回来了。吴玉莲高兴得几乎流泪。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马上就去见她的情人,却想不到被陆一凡一口拒绝了。他说他现在要和自己的老婆和老婆的女儿(陆一凡的女儿在他前妻那里)在一起吃饭,暂时出不来。吴玉莲只好悻悻地关了电话。

  真该死!他为什么要有老婆孩子呢?这些人是多么讨厌又恶心的绊脚石呀?有这些人存在,真是让人又痛恨又无奈啊。不过,只要陆一凡回来了就好,他们最多也就晚个一两天就能见面了。

  吴玉莲这么想着,又立刻有了精神头要给自己做面膜做美容,头发也早就没型没样了,还得去烫个头。她赶紧给杨桂香打了个电话,让她陪自己去烫头。杨桂香张口就回绝了。“烫个头最少也得五六个小时,我可没那闲功夫。”

  “你天天都是闲肉一块,怎么就没功夫了?”吴玉莲的小脸又‘呱唧’一下掉了下来。

  “看看,我就知道我要是不听你的,你肯定得生气。”杨桂香太了解吴玉莲了,从她说话的语气上,就能分析出她此刻的表情来。她本想不理睬吴玉莲,让她自己生气去好了,可又一想到吴玉莲帮她家打扫过卫生,帮给她干了那么多的活,她立刻就不好意思再说不去了。“我确实有点事,但是陪你去一趟也行。不过我要是有事半路走了,你可别生气啊。”

  两个女人来到街上一家很有名的理发店,这里的消费比别处高得多,烫个头最少得要二百多,再做一些其他的服务,没有五百块钱是出不来的。杨桂香是打死都不会来这里做头发的。看着吴玉莲连价钱都不问就直接坐到躺椅里让一个十八、九岁,一脸稚气的男孩子给她洗头,她心里就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个家伙一直养尊处优,花钱从来都不算计,还不是因为找了个能干的老公?”杨桂香的心理一直都不平衡,看看人家吴玉莲的老公,那是单位里的高级工程师,他这个人再怎么不善言辞,不善于和人交往,可人家的职称在那摆着呢,人家每个月的工资比杨桂香老公的两倍还要多。吴玉莲从来就没过过拮据的生活,虽说跟大款比不了,但起码不用一分一厘地去算计呀。烫个头花五百块钱,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可杨桂香就得指望着用这五百块钱,来当做支撑全家人过半个月用的菜钱。她别说花五百块钱,就是五块钱,她都得合计合计该怎么花。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你家老张真跟你说那些话了?”吴玉莲洗完头坐回椅子里时,杨桂香贴着她的耳朵说。

  “可不是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是难为他了。”杨桂香感叹地摇着头。“看你都把人家逼到什么份上去了?你这真是逼得哑巴都开口说话了。”杨桂香捂着嘴,笑得双肩耸动个不停。要不是周围人多,她非得亮出她的大嗓门夸张地哈哈大笑不可。

  “谁逼他了,可想而知,他这辈子欠了我多少甜言蜜语呀。”吴玉莲正说着话,一个三十多岁,打扮精致的理发师过来了。他一脸甜笑地跟吴玉莲说话,一口一个姐叫得极为亲切。他一边利落地为她系上围布,然后端详了吴玉莲半天并夸了她长得漂亮之后,就动手为吴玉莲剪发,一边又和她东拉西扯地聊天。

  “姐姐您的脸型适合任何发型,您做什么发型都会非常好看。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

  “你看着做吧,我信得过你。”

  “那好,我做出来的发型保证包您满意。”理发师甜甜地笑着。吴玉莲要不是心思都在陆一凡身上的话,她没准会多看这个理发师几眼的。旁边的杨桂香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理发师。这个饥渴的傻女人恐怕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有一种抓心挠肝、欲求不满的渴望吧?如果说女人也很好色的话,那在杨桂香身上肯定体现得最充分了。

  理发师剪发,徒弟卷发,一条龙服务又快又利索,吴玉莲很快被送到烫发机下坐着,头上包成一个巨大的球,各种线围在她头部四周。杨桂香坐在她旁边继续她们被打断了的谈话。

  “你发现没有,这个理发店里一个女孩子也没有。都是男的,而且还都是年轻男人。我记得以前开理发店的可都是女的呀。”杨桂香说。

  “这你就不懂了。因为来做头发的多数都是女人,让女人来招待女人,多没意思呀。”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呢。在咱们楼下理发店,五十块钱就能烫头,你却宁可花五百跑这儿来。敢情就是为了看帅哥啊?”

  “谁稀罕看他们?”吴玉莲不屑地说。

  “当然你有陆一凡了,对别人没兴趣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让我弟弟去学理发。他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也干不动力气活,学学这个行当倒也不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不挨累。”

  “你弟弟都四十多了,他能招来顾客吗?再说他长得又不帅。”吴玉莲越发的不屑一顾。

  “你要是跟人说话总是这个态度,你可休想让别人喜欢你。也就是我能忍耐你吧。”杨桂香生气地说道。

  “呦,几天不见脾气见长了。”吴玉莲从旁边的镜子里看着杨桂香。杨桂香也自知态度有点过分了,她忙缓和下了语气。

  “你不知道啊,我这两天为我弟弟的事儿上老火了。他成天吊儿郎当的,差点被保洁公司开除了。是我和我大姐去公司里跟领导低三下四地求情,才算把他留下来的。本来那就是因为他没收入,上面才为他安排的工作,他要是连这个都干不明白,就只能回家吃低保了。”

  “唉!”吴玉莲也忍不住叹气。杨桂香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谁拿他能有办法呢?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所有人都没有半点责任心,总是混一天算一天地混日子。他幸亏没有钱,否则的话他吸毒、嫖娼、胡搞肯定一样都拉不下。四十多岁的人了,什么负担也没有,就是自己挣钱自己花、自己把自己管好都做不到,还在让姐姐们为他操心。真是没办法啊。

  “就不知道我爸我妈当初为啥非得要生出个他来?本来家里就穷得叮当山响,养四个姑娘就够难的了,还偏偏要再生一个。自打有了他,我大姐十五岁都不到就不上学了,干小工去了。我们几个姑娘连苞米面窝头都吃不上,给他却是顿顿吃白面馒头。过年过节只有他有新衣服穿,我们姐几个都是补丁摞补丁。”杨桂香说着这些话时,眼里都是晶莹莹的泪光。说起过去的苦难,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每每回想起这些事来,杨桂香就更加深了对她弟弟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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