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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桂香能感到真真切切的悲伤,是从看见弟弟的骨灰盒那一刻开始的。一想到弟弟那么大的一个人,虽说弟弟个子不高,人也不粗壮,可一个具体存在过的人,突然间就变成了一把灰,被塞进那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她立刻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第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的痛哭。把一直陪着她的吴玉莲吓了一跳。

  杨桂香这时才体会到了死亡的真正含义。这个世界上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她弟弟这个人了,虽然他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除了父母的宠溺,他这一辈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当然,他既没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而他毕竟也是一个人啊,只是他否存在过,又有谁会在意呢?杨桂香发出的这一番感慨,其实何尝不是对她自己的命运的诠释呢?

  她执意把弟弟的骨灰盒捧到自己家来。父母的骨灰葬在吉林老家的村后山坡上了,弟弟的骨灰迟早也会送到老家去,葬在父母旁边。一直对弟弟不屑一顾的杨桂香,突然一反常态地对弟弟的骨灰盒爱护有加,实在让人想不通。杨桂香把弟弟的骨灰盒摆在女儿房间的写字台上,用一块新买的黄布蒙着。女儿在外地上学,这个房间一直空着没人住。杨桂香在骨灰盒前面摆了一个小香炉,在上面插上几根香成天点着,烧没了就续上几根接着烧,弄得她家屋子里总是烟雾缭绕。也不知道这是她在哪儿学来的规矩,或者就是她自己发明的方法,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也许就是为了得到一点心理安慰吧?没几天的功夫,那个小香炉里就装满了香灰,懒惰的杨桂香从来都是只管杀,不管埋,也不知道打扫一下香炉,弄得香炉四周的写字台上都是香灰。

  “你不知道啊,我这么做了,心里才能好受点。”当吴玉莲问她烧香到底有什么讲究和意义时,她这么回答道。“我弟弟活着时,我对他那么刻薄,对他一点都不好。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太不是人哪。”

  “那你还要争你弟弟的房产呢。”

  “不争了,再也不争了。我早就告诉我弟妹了。卖房子的钱都是她的,我一分也不要。”杨桂香眼泪汪汪的,不错眼珠地看着弟弟的骨灰盒。“我弟弟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这人一旦没了,除了一把灰之外,啥也剩不下。想一想,人这一辈子有啥可争的呢?临到头,有啥东西是自己的呀?到最后啥你也带不走啊,所以,使那个劲儿,费那个力,争来争去的干啥?有啥用?我现在总是想起我弟弟他刚出生那时候的样子,我记得真真的呢。那么小的一个小玩意,哭声就跟个小猫叫似的。我妈用我爸爸的旧袜套就给他做了个帽子。他打小体质就不好,快两岁了才能走路。成天跟着我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喊。以后再也听不着了——”杨桂香说着说着又哭了。吴玉莲在旁边听着,也心酸得直掉眼泪。“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我怎么就能横竖都看不上我弟弟呢?那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呀,我从他还不足两尺大时,就一直和他在一起,我们是手拉着手一起长大的人啊。我怎么能狠心伤害他呢?现在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我弟弟要是能活过来,别说一千块钱,就是把我的家产都给他,我也愿意都给他呀。可惜呀,上哪儿买后悔药去呀。”杨桂香说着话又习惯地用手掌去抹鼻涕。吴玉莲急忙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能这么想,相信你弟弟泉下有知的话,也能原谅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再后悔也没用了。不过,你要是真有那个心,那就给你弟弟买个好墓地吧。”吴玉莲这话也有试探杨桂香的意思。看她嘴上如此忏悔,如此痛不欲生地悔恨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么在为弟弟花钱的事情上,她应该能主动一些吧?

  “墓地早就有了,在我们老家的后山坡上。我妈我爸老两口就埋在那里。以后我弟弟肯定也得埋在那儿。”杨桂香不以为然地说。

  “那你何不把你弟弟回老家安葬的费用都承担下来呢?”吴玉莲故意逗杨桂香。

  “凭啥呀?”杨桂香果然又瞪起了眼珠子。在她弟弟葬礼上的贪婪刻薄的表现,又在这一瞬间重现了。哼!一关系到利益,杨桂香又原形毕露了。

  杨桂香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吴玉莲这两天又和情人陆一凡接上了头。都说久别胜新婚,这话一点都不假。两个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未能见面的情人,都像被吹得快要爆炸的气球一样,已经憋足了劲儿了。吴玉莲的渴望自不必说,就连陆一凡都破天荒地对吴玉莲有了从内到外的期盼。所以他们乍一碰头,就都红了眼。那种热烈的纠缠,或者叫缠绵,那只能用干柴遇烈火来形容了,那火辣的场景着实让人辣眼睛,不说也罢。

  一番缠绵之后,连陆一凡都有些神思恍惚了。“莫非我真的爱上她了?”他在心里暗暗嘀咕着。吴玉莲精致的脸蛋,漂亮的发型和周身刻意的装扮,确实非常迷人。加上她因为年龄而增长的性技巧,也给了他极大的满足和快乐。一段时间没见,吴玉莲很显然在那方面有了非常大的长进,她的技巧和花样,明显比以前增多了。这让他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某人的传授。毕竟她和某人总在一起。

  “亲爱的,你会了很多新花样呢?你是在哪儿学的呀?”陆一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个还用学吗?天生就会。”吴玉莲甜甜地笑着。

  “那你以前怎么没用过这些花样呢?”陆一凡假装生气地说。

  “那时候我不是有点放不开吗?现在让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吴玉莲眼睛里都是火热的爱,相信她的情人如果此时开口让她为自己去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慷慨赴死的。

  “哦,我的小心肝呀!”说着话,两个人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吴玉莲,自己也在暗暗纳闷,为什么自己竟然能做到如此惊人程度的淫乱放荡呢?她以前可一直都是个良家妇女的呀?她从来没有一点歪心思和歪做法,对于男欢女爱,她的经验只有老张。而和老张在一起时的死气沉沉,可想而知。她不要说去做如此淫荡的事,哪怕仅仅是想象一下那样的情景,都不曾有过呀。可她现在却坦然地大做特做着如此不堪想象的事情,还大有沉迷深陷下去的趋势。看来一个人不仅潜力无穷,其实人的心里应该都居住着一个恶魔呢,大多数的时候,这个恶魔都在沉睡,可一旦被唤醒,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吴玉莲能无师自通地猛然间就提高了技巧、技能,一定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恶魔的调教。

  吴玉莲的微妙变化和再一次的行踪不定,丝毫都没有逃过老张的眼睛。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对媳妇掏心窝子一般的好,应该就能换来她的安分守己和知恩回报吧。毕竟她现在都是靠自己养着的,她自己的那点生活费根本就是毛毛雨,哪里够支付她的日常开销?想不到她只消停了一段时间,就又起了幺蛾子了。

  吴玉莲又开启了以前的操作模式。老张一走,她就走,然后一整天都不回来,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整天没人影不说,手机都打不通。一问就说没电了或者关机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张基于过去的经验,知道媳妇肯定是又和外面的情人好上了,他气得几乎吐出一口老血来。

  老张本想继续和媳妇周旋,给她的手机装定位,然后出其不意地抓她个现行。可他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种无力、疲累的感觉,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手脚和努力,结果都是一场徒劳。与其和老婆以及她的情人玩孙子兵法,算计来,墨迹去,不如直接跟她摊牌。

  某天的晚饭后,吴玉莲收拾完碗筷,擦净了手,刚走进卧室,准备换上睡衣,然后去洗澡。老张突然说话了。

  “玉莲,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老张突然嗡声嗡气地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紧不慢,可却不亚于一声炸雷爆响。震得吴玉莲脑瓜“嗡嗡”的。她惊讶地扭过脸看着老张,就见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平静,看不出有一丝的波澜。

  “你说什么呢?”吴玉莲的表情和反应都在老张的预料之中。

  “玉莲,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和你打马虎眼了。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想跟我过,还是想跟外面的那个人过?”老张丝毫不给吴玉莲喘息的机会,紧追不放。

  “我的妈呀,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吴玉莲手里的睡衣滑到地上去了,她都没有感觉到。

  “玉莲,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天就想问你个准成话。希望你认真回答我。”老张一脸严肃,并示意吴玉莲坐到床上,他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来。“我想给你两条道。你要是还想跟我过,你就跟外面的人彻底断了,咱还是好夫妻,过咱们的安生日子。你要是想跟外面的人好,那我就退出,咱们离婚,你跟外面的人过去吧。以后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是这么两条道,你任选一个吧!”

  好家伙,老张真够有力度的了,这一锤子把吴玉莲一下子就砸蒙了。只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半张着,嘴唇干嘎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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