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武装开拓团总部设在县城中央,离警察局不远的内有一处二层楼的大院里,大门由鬼子兵把守,外围由警察和治安队巡逻。下辖的几个武装工作队分别在松花江沿岸分段向前推进。开进城北大榆树镇的丈二原武装工作队,鬼子兵二十多个,有七八辆三轮摩托车,县治安大队出动一个分队,二十几人,配备一辆汽车。十几天了,浩浩荡荡,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没遇到任何阻力,已收地三千余垧。

丈二原武装工作队进驻大榆树镇只三天,镇上几百户肥得流油的土地就归了开拓团。此后丈二原队长感到中国农民愚昧得像猪一样,不堪一击,所到之处,只显显威风,开开杀戒,就吓唬住了,都乖乖地交出了土地,有的甚至连钱也不敢要。在他眼里,中国人是低日本人一等的,日本人站着,中国农民就得跪着,日本人坐着,中国农民就得趴在地上了。

他狰狞的脸上露着得意,一天一次摆宴庆功。当然,摆宴庆功的时候,他也要训斥手下,动辄被训斥的,自然是为开拓团带路的当地的屯长们,以及为开拓团鸣锣开道的治安分队。

当他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和几度下马威散布开来之后,他不再随队下屯子,把下屯子的任务交给了队副。队副更是为虎作伥,所到之处,当地农民纷纷交地,战战兢兢地签完字画完押就走,因为人们早就听说了发生在黑龙江那边开拓团收地的惨烈。

自此,丈二原队长就在队部坐镇指挥了。

武装工作队的队部设在镇上白拐子家,每天队副带队下屯子,他的计划是先到大屯子,只要把大屯子的地收上来了,其他小屯子的地,工作队根本不用到场,那里的人也会乖乖地交出来。

白拐子家是镇上一富,白拐子二十几岁时,身强力壮,不是拐子。这人好吃懒做,横行乡里,被县城的虎帮会看中,参加了虎帮会。早年虎帮会的人全是地痞流氓,乞丐无赖,没事找事不要命的主,不要说老百姓害怕躲着走,就是县里的部门、单位也一概惹不起。后来在高人的点化下,虎帮会拉拢上了县政府的人,明着成了出头露面做点慈善,帮助维护治安,暗地里强抢强卖,无恶不作,成了一伙推不倒的有钱有势的帮会团伙。

白拐子参加了虎帮会,一次因救了帮主爹的命,成了帮主的左右,吃香的喝辣的。可是好景不长,帮主的小老婆有事没事找他搭话,瞅上他了。他暗地里也和帮主的小老婆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好上了。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传到了帮主的耳朵里,那还了得,土地爷头上动土,帮主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把他五花大绑押到大堂,要当着众人的面,杀一儆百,让他受受罪,难堪一回,然后再做了他。

此事帮主的爹知道了,帮主的爹因曾有救命之恩,出面说了情,还给了他一大笔钱,打发他俩走了人。帮主当着老爹的面,不能吱声,暗地里让心腹把白拐子痛打了一顿,白拐子被打折了一条腿,但无话可说,只能是一瘸一拐地回到大榆树镇。他用手中的钱,添置了几十垧地,出租收粮,再放高利贷,一年一年的利滚利驴打滚,终成一方首富。

白拐子的儿子白构,先是在县城念书,二十岁东渡日本留学,三年前归来。为了显示白家的地位,托人使钱,在宪兵队当了翻译,因为忠心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成为日本人眼里的红人。这次丈二原队长就是在白构的陪同下,来到大榆树镇的,并说服他爹白拐子讨好工作队,乞求丈二原把队部设在他的家里。白拐子靠上了日本人,在镇里人面前趾高气扬,在丈二原队长面前低三下四,跑前跑后,丈二原队长也答应他家的地暂且不收。

白拐子的大院在镇子西头,正房五间,白拐子住东面的三间,另二间以前是准备儿子回家时住的。丈二原工作队的到来,白拐子主动搬到儿子的那二间,把自己的腾出来,让给丈二原住宿、办公。工作队的鬼子兵分别住在东西厢房里,随同的治安队住在白拐子粮库的空房里。原来白家雇佣的二十几个看门护院干杂活的,丈二原信不着,全部清出去了,连白家的管家、佣人也责令白拐子打发到白家粮库的房子里去住。

这几天,队副天天带队下屯子。队部留下的大概不超过十个鬼子,四个为丈二原在大门口轮流站岗,其余的在街上巡逻,大体以丈二原住地为中心,以显威风。上午,白拐子陪着丈二原喝喝茶,也叫人陪着下下围棋。下午,他先是睡上一觉,再就是练练柔道。白构从县城里请来了厨师,餐桌上尽是狍子肉、野猪肉、野鸡肉等山珍特产,伺候得丈二原队长一天三顿喝得醉醺醺的,直称赞白家是效忠大日本帝国的良民。

厉又力的侦察才能,在这次的侦察过程中可谓发挥到了极致。程哲赞赏说:“如此到位的侦察,搅和的胜率已有十之七八了。”

厉又力说:“十之七八不行,胜率必须百分之百。说说你对侦察结果的分析。”

程哲依据侦察结果作了分析,伴着争论,两人又长时间的周密地进行了讨论,那神情似乎又回到了连队的战前参谋会上。

搅和乡下的开拓团工作队,只能选在他们下屯子的路上,找好容易脱险且又便于隐蔽的地形,最好是路边有树林子的地方,尽量埋伏的近些。在鬼子正常前行,没有警觉的情况下,用手中惟一的枪,有把握打掉最后几辆摩托车上的鬼子,只要不恋战,十分把握可以逃掉。

搅和在白家的工作队老窝,就要装扮成去白家还高利贷的人。下午二三点钟,当官的可能在睡觉,精神头必然差些,站岗的警惕性也会差。大摇大摆地接近大门口,趁把守大门的盘问功夫,一人一个徒手解决掉。后即刻冲进院内,见了鬼子一律干掉,直至把大院里的鬼子全部拿下。回撤时注意临近的住户,出大门就利用住户的院子,一户一户地翻,到屯子边上找好有掩体的方向逃跑。这样以徒手为主,弄不出动静来,还可以夺下武器,如不出意外,极容易脱身。搅和老窝,可能多杀几个鬼子,但要翻院翻墙,逃脱的时间会长,要有遇到节外生枝情况的准备。

最后商量的结果,待强行进了院子,厉又力拿枪直冲屋里,院子里的人全由程哲对付。程哲有把握地拍了板,搅和老窝!

行动的这天,风呼啸着,雪花飞舞,气温骤降。程哲和厉又力走了二十多里,中午前到了大榆树镇,他们以过路人的身份走进了一个老大娘家,讨了口吃的。在老大娘家里,磨磨蹭蹭地挨着时间。“太公由此过——”程哲起身,厉又力会意,随即也起身。

厉又力在前,程哲在后,慢慢悠悠地若无其事地走向白家大院。在白家大院的不远处,他们隐藏在墙角,等待着巡逻的鬼子,看见巡逻的鬼子从白家经过,渐渐远去了,拐进了另外的街道,他们抓住时机,靠近了白家大门。站岗的看见有人过来,端着枪上前阻拦,嘴里说的日本话一定是让他俩止步,他俩装听不懂,继续向前走,没等鬼子子弹上膛,刹那间两个鬼子的脖子断了。

院子里的两个鬼子似乎听到了外面有动静,还没到大门口,就与程哲遭遇,接着也就断了气。这时,厉又力已出现在丈二原面前,丈二原见一生人,手里还提着枪,惊叫了一声,枪还没有摸到,太阳穴上就挨了一重拳,扑通一声倒地。程哲拿起架上的日本指挥刀,插向了丈二原的胸口。听到院子有动静,白拐子从西屋探出头,一看大事不好,但无处躲藏,厉又力说:“跟主子去‘大东亚共荣圈’享福去吧。”

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他俩赢得了时间。程哲说:“你收拾一下短的。”他进了白拐子的屋里,白拐子老婆早吓个半死,人事不省。程哲看到桌上还放有文房四宝,提笔写了:

黑土地上岂容侵略者逞狂

二连二排

程哲走出西屋,厉又力已把大门外的两个鬼子拖进院里,正在扒衣服。程哲领会了他的意图,两人换上了鬼子服,拿起了鬼子身上的枪,站在门口的大石狮子旁,等待着巡逻的鬼子。过了一会儿,巡逻的鬼子就又转回来了,百米之外,他俩举枪点射,巡逻队也就此巡逻到头了。听到枪声,在白家粮库治安队的几个留守,驾着三轮摩托车驶过来,也让他俩顺手给点射了。

厉又力说:“快上车,好久没这待遇了。”厉又力上了车,待要发动,程哲说:“稍等,还是应该多带上点家伙,以防万一。”他拿起两杆枪放在车上,又从身前那些该死的鬼子身上,寻了些子弹。车子开出镇子,驶出四五里,程哲说:“过了瘾,就停下吧。”厉又力刚停下车,就隐约听见有汽车的轰鸣声,两人立时警觉起来。“这一定是县城的鬼子汉奸到镇上的,这才叫撞到枪口上。”厉又力说着去拿枪。程哲看了看地势,说:“躲进道上的树林子,居高临下,伺机而定。”他们把摩托车推到路中央。

程哲很快找好了有利地形,在这里即便趴着,大道上也能看出一里地。这时,一车满载鬼子、汉奸的汽车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从服装辨别,大约有十几个鬼子。厉又力说:“搂草打兔子,干了得了。”程哲示意等等。

汽车离摩托车还挺远就慢下来,接着就是刹车声,车停住了。可能鬼子意识到了什么,车上的鬼子都端起了枪,看样子在等待是否下车的命令。车上下来二个人,围着摩托车看了看,车好好的,就大声喊起来,可能以为自己的人下车干什么去了。

厉又力又在请示“太公由此过——”,程哲说:“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开火,只要鬼子就地开枪抵抗,我们就坚决打,如若向我方突击而来,万不能恋战,向山上边撤边打,以撤为主,必要时我们分头撤离,之后在山顶最高处汇合。”厉又力应着,说:“他们自认为镇上的开拓团进展顺利,一定不曾想到会遭遇伏击,枪一声,等他们反映过来,已被消灭一半,剩下几个哪敢发起冲锋。”程哲说:“视情况而定,大意不得。”

枪声突然响起,两个鬼子中弹倒在车上。鬼子慌乱地向车下跳,又有几个倒在地上。程哲早在死死盯着,寻找着鬼子的头目。见驾驶室车门推开,人在大喊,没等他下车站稳,脑袋就开了花。在鬼子汉奸下车以车为掩体抵抗的时候,不时有鬼子汉奸毙命。

看看已剩不下几个,但都找好掩体在负隅顽抗的时候,程哲说:“我摸上去,近一点,你尽管打,把火力吸引住,我一个一个敲掉他。”厉又力一枪接一枪地射击,探头探脑还击的都被程哲狙击掉了。

十几分钟,枪声停了。厉又力站起来,说:“这汽车不能让它囫囵了,一溜下坡的前面有个拐弯,下面就是深沟,我发动起来,让它自动溜下去粉身碎骨。”程哲说:“注意半死不活的打黑枪。”他们射击不止,车随后进了深沟。

厉又力把摩托车发动起来,说:“上车,再跑上一段,还省点脚力。”程哲又去拣枪拣子弹,厉又力心想,这连长可真够谨慎的,还是在高度戒备。前行五六里,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程哲说:“就到这里吧。”他们绷紧的神经刚要轻松起来,又有车声由远而近。

车声是岔道上传来的,是下乡的开拓队返回无疑。厉又力有些兴奋,“咱们真是烧了高香了,竟三有‘太公由此过——’的机会。今天是鬼子、汉奸的忌日,让他们扎堆去见阎王爷。”程哲说:“赶快把车开进那个小山沟,伺机再干掉几个。”两人躲进小山沟,眼前高地后面正有一个洼坑,他俩趴下,静静地瞄准,等待着。

一个车队过来了,前面是一辆汽车,后面是一字排开的摩托车。程哲说:“进入射击范围,我打汽车司机,一旦不中,你伺机补射,我一旦打中,你打汽车油箱,让它爆炸起火。在鬼子慌乱间,我们再点射鬼子,把枪里的子弹打光,我们就向山沟里跑。”

“目标进入射击范围了。”厉又力说。

“再等三十秒。”程哲说。

程哲一枪击中司机,车急速离道,还没有等到侧翻,厉又力就打中了油箱,汽车轰地爆炸了。鬼子见中了埋伏,叫喊着还击的时候,四五个鬼子已经毙了命。程哲说:“做好撤退准备!待子弹打光了,向山沟深处跑。”

又倒下了几个鬼子。趴在路边沟的鬼子见枪声停了,没敢组织追击。

程哲和厉又力痛快淋漓地把日本武装工作队搅和了一番,看到鬼子没有追来,就循着原路返回了。由于出奇制胜,程哲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对厉又力说:“我一直担心着,就怕出意外。我去找咱们的那两个排长和弟兄们没有说的,再带上你,就死不瞑目了。”厉又力说:“连长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我也是连长的兵,不听连长的听谁的。不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杀鬼子给战友报仇,总是理当应该吧。”

程哲说:“搅和的事到此为止,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提起,就当这事没有发生。”

这次搅和似乎让他们找回了一些在连队的感觉,他们来了个急行军,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赶到了厉又力住的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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