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陆一凡紧张极了，如果他的学生们演奏得乌七八糟的话，可能当场就会有家长找他退学。演出在一个接着一个的进行，观众却寥寥无几。除了演员的亲属之外，别人对这些业余文艺分子的表演都不感兴趣。公园里净是玩滑轮和舞彩绸的，有带孩子来玩的，还有一群大妈在不远的地方跳广场舞，那大喇叭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这边表演的声音。陆一凡非常看重这场演出，如果孩子们的演奏效果好，那无疑能增加他的招生率。他的学生人数实在太少了，全算上才不过十来个人，再不多招些人来，他陆一凡就得喝西北风了。
太阳升得老高，虽然中秋时节的天气已经不太炎热了，但临近正午，顶头的骄阳照样晒得人难受。陆一凡穿着长衣长裤，脖子上扎着不透风的领带，尤其觉得热。“都怪你，非要给我扎什么破领带。”他冲着吴玉莲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这种表达方式，几乎成了他和吴玉莲之间的常态了。他戴的这条领带是吴玉莲特意给他买的，挺老贵的东西呢。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你们演出了。”吴玉莲好脾气地哄着陆一凡。
“你这个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相信这句话要是被吴玉莲老公听见，当时就得上来揍陆一凡一顿。老张自己宝贝敬畏得不知怎么好的媳妇，在别人眼里居然连草芥都不如，那还了得？老张躲在远处的树林里向这边张望着，他只看得见那两个人大概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清。如果他知道自己宝贝心疼了一辈子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如此轻蔑地对待，他一定会比吴玉莲还要伤心呢。
“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走了。”吴玉莲终于拿出了一点态度来了，好让陆一凡别做得太过分。陆一凡一听此言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心里也稍许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吴玉莲一直为他跑前跑后地忙碌，要是没有她帮忙，陆一凡一个人更搞不赢这些事了。他自己的老婆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他办班的事，更别提帮忙了。这么一想，他又顾念起吴玉莲的好处了。他忙换上了一副笑脸。“对不起，我可能是太着急了，忘了自己的态度。你千万别介意。你不知道教这些小孩子有多闹心呢。一个个的特别难摆弄。多亏了有你帮忙，不然我自己更得抓瞎。”
“嗯，我知道。你不用跟我客气。还是顾那些学生吧。”吴玉莲真是善解人意。
“马上就上台了，会不会的就那样了。听天由命吧。”陆一凡一脸无奈的笑，他那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表情又激起了吴玉莲母性的温柔，她的情人就是有这个本事，只一个不经意的笑脸就能把她的魂勾走。如果不是人多，她没准又得抱住她的情人温存一番了。她这种竭力把人往好处想的态度，可从来没用在老张身上过。老张在她的眼里浑身都是毛病，老张不管是哭还是笑，都让她觉得不堪入目，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终于轮到陆一凡领着孩子们上台了。孩子们虽然都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但高矮不均，年龄不同，看上去像个杂牌军。闹哄了一番后，总算站成了一排队伍，在陆一凡一声令下，演奏开始了。吴玉莲不懂音乐，就觉得孩子们的演奏听上去是一通乌秧乱奏，根本听不出个节奏来。乍听一下，她就为陆一凡难受得无地自容，这明摆着就是老师没教好，更没组织好，整的像是这些孩子们在各玩各的，各吹各的一样，完全拢不到一起去。台下的家长们不知道有没有懂音乐的，听了这样的音乐演奏，会对陆一凡这个老师有何评价呢？
果然，陆一凡从台上下来时，就是一脸的不高兴。他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这时还有一两个捧臭脚的家长走上前夸陆一凡教的好，自己的孩子能把乐曲一点不漏地演奏下来了，这不就是进步吗？老天知道他们听没听懂音乐。陆一凡忙满脸堆笑地应对家长们。不得不说，陆一凡很会说话，是个场面人。
吴玉莲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只恨不能当众表示对他的爱慕，一点都没注意到老张已经悄悄站在她的身旁。老张一言不发地扯了扯吴玉莲的衣角，吴玉莲这才看见了老张，惊得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她瞪着眼睛，张着嘴，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你，你咋来了？”吴玉莲低声说。
“跟我回家。”老张表情严肃地说。
“我，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跟我回家！”老张突然加重了语气，是不容置疑，不由分说的态度。吴玉莲惊惶得不知怎么办好。她把目光扫向陆一凡，就见他还在和家长们寒暄呢，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她想去跟陆一凡说一声再走，可是老张就在跟前，实在不方便。
“赶紧回家！”老张的手紧紧握着吴玉莲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把吴玉莲拉走了。吴玉莲向场地外走去时，陆一凡才看见了他们，他没敢声张，只装作没看见。没有吴玉莲帮忙，他只好自己雇车把东西拉了回去。
“你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关上房门，老张劈头就问道。
“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是个朋友而已。”吴玉莲强做镇定地说。她像上次一样，没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她还可以来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反正又不是被摁在床上，有什么可怕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老张痛心地看着媳妇。“你怎么会是个这么没人心的人呢？”老张突然就崩溃地大哭起来。这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把他存在心里多年的隐忍，憋屈都释放了出来。直至哭得自己都忍不住要呕吐了，他干呕了好几声，幸亏早上没吃饭，不然都得吐出来。可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的吴玉莲，却一点心疼老公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满腹的不耐烦和厌恶之情。
“神经病！”吴玉莲没好声气地咒骂道。
“对，我是神经病。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这么没良心的人，我不分好赖，我干了这么多年，原来都是给别人拉帮套，呜——”老张越说越伤心，哭得越发厉害了，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哭得身体一抽一抽地耸动。
吴玉莲的心里只有厌恶，没有同情，她双手交抱在胸前，叉着双腿站在房子中间的地板上，眼睛望着窗外，心早就飞到陆一凡那里去了。如果今天没有老张搅局，她此刻也许正在跟陆一凡滚床单呢吧？想一想那会是多么快活的滋味，真真的良宵一刻值千金啊。看看人家陆一凡，再看看这个哭泣着的老张，她更加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太让人倒胃口了。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看你哪儿有一点老爷们的样子呀？”吴玉莲的语气极其轻蔑，不知是激起了老张的愤怒还是激情，老张突然停止了哭泣，而是猛地一跃而起。他哆哆嗦嗦地在自己身上乱摸乱找，终于从衣兜里找出了自己的手机。他不再犹豫，而是径直找到了那段录像视频，并使劲地用手指一点，然后把手机举到吴玉莲眼前。
吴玉莲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色由粉转红，又由红转成煞白。敢情她在老张面前一点隐私都没有啊，就连她把陆一凡藏进衣柜里的那一幕都被清晰地再现了出来。揭人隐私不蒂于打人的脸，吴玉莲就觉得自己的脸此刻被打得啪啪的巨响，简直无地自容了。
“你，你从哪儿整来的这破玩意？”吴玉莲眼睛瞪得大大的，可再也装不出无辜来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张的脸上稍微有了点胜利者的表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吴玉莲厉声吼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怎么样？”老张虽然在针锋相对，可总让人感觉有点底气不足。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随便你怎么样好了。要离婚我奉陪！”吴玉莲居然眼睛一翻，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张一下子愣住了。他想不到吴玉莲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满心以为吴玉莲被拆穿之后，会痛哭流涕地向自己忏悔，然后痛下决心地表示以后再也不会再犯了。没曾想，她却上来就将了自己一军。离婚，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一方面是因为吴玉莲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他老张能找个吴玉莲这样的媳妇，真是三生有幸。而且吴玉莲过日子，居家哪方面都挑不出啥毛病来。他老张离开了吴玉莲，肯定是再也找不到吴玉莲这样的女人了。何况他们还有个儿子呢，离婚，再婚是多么麻烦的事儿啊，老张可一万个不想离婚。
“怎么的？你干下这样的事，还有理了？你还跟我叫上号了？”老张语气软了许多。
“那怎么的？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你既然都摊了牌了，我说什么还有用吗？”吴玉莲毫不畏怯地说。
“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你跟那个家伙能不能断？要是你跟他断了，咱还是好夫妻，以后好好过日子。我的要求不高吧？”老张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说话了。他此时恨不得给吴玉莲跪下来。如果吴玉莲真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的话。
“我不能！”吴玉莲大吼了一声，然后几步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说老实话，她从天一亮就忙到现在，已经累得腰酸腿疼快散架了。
“你到底有没有人心？”老张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他两只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都陷进肉里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你只要和他断了，咱们就什么都不追究了，这还不行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断？ 我凭什么要和他断？你哪一点能比得上人家？你自己那两把刷子好使不好使，你难道不知道？”吴玉莲的这些话可实在太过分了。她不但把自己的隐私都说了出来，还揭了老公的短，更无形中把两个男人做了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她的情人完胜她的老公。天下的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奇耻大辱呀？老张想都没想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就听“啪”地一声震响，吴玉莲的左脸上立刻就多出了一块五指红印。那红印上都有突起的肉棱子，可见这一巴掌的力度有多大。
吴玉莲“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