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进 城


  笫一节  洪水后的劫难


  小海峰出世笫12天的早晨,四弟用电船到天河捕鱼,准备给奶糖礼增添光彩,其目的是在这个家庭露一手,万没想到他在天河捕鱼的时候管理人员来了,他掉头就跑,他的时速和汽艇相比就好像水牛和火车赛跑,他为了不抵面,忙丢掉渔船拼命地逃跑,管理人员持枪乱射,子弹打在四弟的棉裤上,把棉花打出来,如果不是子弹擦身而过,子弹就会穿透他的屁股进入他的前小腹,所以他一气之下,跑到族间的人群里,说警察开枪打他。由于族人被淹没土地又不赔偿,在自已的水淹地上捕鱼也不行,老百姓早已怒火中烧,一看四弟被枪打,乡亲们的怒火被点燃了,群情激愤,蜂涌而攻之,族间的老百姓联合起来,把天河看管人员暴打一顿。那看管人员仗着是公务,到天河县公安局报案,说四弟到天河湖里电鱼又打人,所以,天河县公安局也不分青红皂白把四弟抓了起来。

  全村为了四弟被抓都慌的不行,纷纷要组织群众到县里喊冤,人们都聚拢在我家门前,就等我母亲说句话。

  母亲一边安抚乡邻,一边问我怎么办?她焦急地说:“田土啊!你要想想办法啊!人多势乱,这样都轰到县里去会出大事的。”

  我遵循母命,首先感谢乡亲们的热心关照,然后对大伙说:“父老乡亲们:我代表全家老少感谢你们了,不过你们现在去县里还有点早,等我去县城找我在县里当公安局长的朋友,他如果处理不好你们才组人去,大伙在家等我消息!”我这一说大伙都散了。

  我到了县城,朋友正好在一个戏剧小品创作会上讲演。我心里纳闷,他是公安局长,他怎么有空来搞这玩艺呢?难道他调到文化局来了?我找到课堂,他正好讲结束,走下主席台和我亲密地握了握手:“当年在报纸杂志上,你的大名屡屡出现,这么多年我都见不到你,今天找我干什么,可有大亊?”

  我把我的来意说一遍。他笑着说:“老弟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小洋蛋,谁知道他的大号呀!你说的如果没有水分,这不是大事。”他随手写了一封信让我拿着去找天河湖派出所,并嘱咐道:“不要怕,没有什么大事,走个程序直接放人。”

  我拿着信心急如焚,马上要走。朋友说:“天都中午了,会议招待,我们一起吃罢饭才走。”

  我才猛然想起他当年给我自行车做本钱的事,我忙掏出三百元钱给他算作车钱。

  朋友很慷慨地说:“这是哪年的事了,这钱我不可能要的,说什么也不能收。”

  我很内疚地说:“这几年在家忙着养家糊口,这车子卖三百元你怎能不要呢?”

  朋友很客气地;“快,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我和朋友在一桌上吃罢中饭,又提起自行车退还的事情。

  朋友玩笑地说:“你知道今天在此吃饭的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编剧,我虽然是拿枪的,可这次省首届小品大奖赛是省直国企琅琊山铜矿赞助的,在滁州大剧院搞调演的。这是一次特殊活动,我是咱县的组织者。”

  我打断他的话,“局长大人,你兼文化局长吗?不然你的公安事务多如牛毛,怎么来趁这个热闹呢?”

  朋友笑着说:“说来话长,自从当年陪领导参加你组织的天河文学社的一次活动后,一直和文学结下不解之缘,正好上次县里开会,文化局长有病住院,这事时间太紧,要求很严,我自告奋勇接的这桩棘手的事,这也是为县领导分忧吗!不过,你把今天的饭吃了,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必须要拿出一个小品进市里面参赛,否则,你把今天中午吃的饭给我吐出来。”

  虽然他是开玩笑的,可我却拾根草棒当根针了,为了朋友的深情厚谊,我去家把信交给了派出所,放了四弟以后,一直在家构思创作小品《婆婆的元霄节》,我来交卷的时候,别人的本子都找定演员在排练中。

  可我的本子没有人排,我把本子拿给我的朋友,朋友看着本子很高兴。“不管怎么说,那顿饭我没白管,这个本子很好,这我就找人排。”朋友把我的本子往省城寄一份去,给市里寄一份去。

  91年5月中旬一个难忘的夜,一个钩子闪扫过来,通红的闪电,如巨龙吐舌,在空中伸缩无常,整个天河湖畔亮如白昼,紧跟着几个炸雷,接着狂风大作,暴雨磅礴,一连三天下个不停,郑阳关的凶猛洪水飞流直下,外洪内涝,一带飘遥。使天河发生了百年罕见的洪灾。岸畔的麦子成堆地都被洪水卷走,所有的庄稼和村庄都变成了鱼的天下,人们四处逃难。

  真是:

  天河发洪遍汪洋,淹没万物及村庄。

  灾民四处逃危难,悲声阵阵遍八乡。

  大水来的太急,国家的赈灾队伍还没有上来,灾民就象蚂蚁搬家的一样,车拉人挑,背的背,扛的扛。搬床的搬床,运粮的运粮。牵猪的牵猪,赶羊的赶羊,各奔东西,逃往四方。

  我家也随着逃难的人们搬迁到高岗的亲戚家,冰棒机和各种设施随着洪水的突然到来,厂房和所有的冰棒原材料,一夜之间都和鱼虾睡于水底,搬到高岗上的老母猪只要绳子一断,便逃往故乡。

  家,不仅人思恋,猪也忘不了旧宅,忘不了它生长的故乡,家,是聚人的地方,也是人生活劳作归宿的地方,家,是人们休息闲聊的温床,也是躲雨避风的安港。这百里天河湖一片汪洋,家在哪里,家在何方?家呀!家让逃难的人尽情思念,苦思冥想。

  朋友把我的本子交给几个演员自己去抗洪去了,几个演员没人过问也搁置未排。市里指着县里排了,领导也没具体安排,省里来彩排的时候,他们专门点着要我的本子,可县里措手不及,离调演还有10天了,省里组委会焦急地把本子带回了省城。

  我在被洪水驱赶最狼狈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通知:

  “田土先生:你于6月10日上午,前往滁州大剧院,实地观摩你的参赛小品《婆婆的节日》。

  我不相信,我知道我的本子没有人排,怎么可能让我去观摩呢?同时我的本子叫《婆婆的元宵节》,我认为他们找错人了,所以我不愿意去,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接到一份加急电报,我才确认《婆婆的节日》就是我的本子。

  我虽然在苦难的洪灾中挣扎,但我一听是这事,却欣然地如约而至。

  我到了滁州大剧院,已是早上九点了,走进剧院,我创作的小品已演完。我站在大厅里,那些演员们对我都不屑一顾,有的演员看着我还绕道走,我知道自己的狼狈相是不受人欢迎的。人们都在剧院大厅里,不时地回头看着我,我被弄得太不好意思了。

  县泗州戏剧团徐团长对着一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姑娘说:“马兰,你演的剧本谁是编剧。”

  那漂亮的姑娘迅速地答道:“田土。”

  徐团长问:“你可认识田土吗?”“我不认识。”徐团长直率地说:“你不认识编剧为何演人家的本子?”

  马兰很干脆的说:“这是省委宣传部领导的指示,领导分配我演这个本子,我敢不演吗?”

  徐团长停了一会:“你想見编剧吗?”马兰说:“你是文艺前辈,你见过不愿见编剧的演员嘛?”

  徐团长用手一指,很风趣地说:“这个编剧,因为他是我的学生,我就不收中介费了,来!来!来!这就是编剧。”

  马兰随着徐团长的手指望去,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朝我直直地看,那杏眼带着重重疑问,反复看了我好大一会,像伯乐选马的一样,围着我左顾右盼转了几圈,仍然不相信,因为我被洪水欺凌的很狼狈,穿双皮鞋,没穿袜子,头发蓬蓬松松的,西服上衣没有扣子,穿条普通的裤子斑斑点点,裤角挽起来一只,放下来一只,从哪看也不象个剧作家。马兰打死也不相信我是编剧。她停住了旋转的脚步,想说什么,这时徐团长大声地说:“马兰,你看不起人吗?他是我老乡,又是我的学生,他就是你想见的《婆婆的节日》的编剧——田土啊!”

  马兰这才慢悠悠地把藕节一样的巧手伸过来,这时的我,特别尴尬,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徐团长喊:“田土,马团长给你握手呢。”我这才把手伸出来,“编剧老师您好!”“马团长您好。”我也很不自然地说。那一刻,我全身像着火一样热血沸腾,这一握,使我一生铭刻于心,胜喝半生美酒,胜谈十年恋爱。

  演出结果了,栽判在主席台上公布:“《婆婆的节日》创作一等奖,导演一等奖,演员一等奖……”

  上台领奖的时候,领导喊我三次名字我不敢上台,最担心的是自已的仪表;最后鼓鼓勇气,终于在滁州大剧院的主席台上和马兰并排地抱着奖状亮相。

  那一刻,我很自豪,全场欢声雷动。马兰被人们拥抱着,我纳闷地想:为什么没有人拥抱我啊!剧场内的掌声如雷,我也沉浸在万分高兴的气氛里,在会场上,主持人宣布结果的同时,也用洪亮的嗓门宣布“这就是《婆婆的节日》的编剧:田土同志。”可是没有人来拥抱我,那时的我才知道:我和马兰同步才引来的掌声,原来是小秃跟着月亮走哇。这时的我,才弄清为何不被别人看重,是我这不伦不类的仪表,给人以不敢或不愿靠前的感觉。我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人是衣裳马是鞍的深刻内涵。

  全省首届小品大奖赛结束了,我抱着荣誉证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滁州大剧院,离开了马兰,离开了徐团长,几经迂回来到了搬家的地方,暂住在太平桥旁,这天雨停了,天刚露出太阳幌子我又回到天河畔,不管她遇到多大的灾难,必竟是生我养我的故地啊!我站高处抬眼西顾,仍然是一片汪洋,只有乡政府座落在土山头上像一座孤岛,但为了察得实情,我坐船来到天河乡政府所在地,大仓库里救灾物资堆得像山,我两天也没有吃饭,去找领导要点方便面填肚子,哪知遭到严厉地拒绝。我很不服气地说:“这是救灾物资。同时也是我的故乡,我也是个灾民呀!难道你们就眼看着人被饿死?”

  谁知那个领导很无情地说:“灾民!不是我管的事,我只管看着这些衣物,不少,够数,我没有发放的权力,你二天没吃饭,你八天没吃饭我也无权过问,自己解决吧!”

  我抬头环视一下四方,白茫茫无边无际,满眼是水,满脑是伤。

  我含着泪,注视着被淹没的家和整个村庄,心里像针挑的一样痛,村庄的大树还在无边无际的洪水中招着手,好像在吁唤着让我快去救它们。冰棒厂的厂房只露出几块脊瓦。虽然是七月的天气,西风吹来透心的凉。眼望洪灾之后的故乡,觉得风凉、水冷,人情更冷啊!这就是我久久不愿遗忘的故乡!

  天河无坝,村庄无房,族人不见。各奔四方,凄凉!凄凉!凄凉啊!

  晚霞辉映,水成红嫣,我正要离开,突然,迎着霞光,从南边飞来一叶小舟,上面一个艄公,船舱里放满了渔网,活赛水泊梁山中的阮小二,我朝前凑凑,仔细一看,正是田番;

  我高兴地喊;“田番;你看看我是谁?”

  艄公高喊;“田土,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回来看看水可下落的。”

  “水停头了,不然我怎么能来下网的呢。”

  “你有吃的吗?”

  “有,不带夜宵饿了又不能喝水。”

  “快拿来给我吃。”田番说;“你快上船”,我俩在船上吃着聊着好不快活。

  刹那间小船靠岸,我跳进舱里,拿着烙馍,狼吞虎咽地吃个痛快。田番说;“我早知你来带点酒,弄点菜到湖心,喝着聊着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说;“这洪水淹没了我们的土地,吞食了我们的家园,你还有闲心喝酒?”

  “农业损失副业补嘛,我这不是织这么多渔网捕鱼了吗?”

  “你是个魚鹰子。”

  “你不也一样吗,可否忘掉我俩小时候在天河边上下网,半夜湖水猛长,差点被湖水闷死的事吗?”

  田番的话引起我对童年的追忆;我八岁那年,晚上和田番到湖边下绞絲网,淡淡的月色,我们借着微光,抱着絲网在天河齐腰深的浅水里,把网做成迷魂阵型的布局,避开丛生的水草下在湖里边,专等第二天早晨收网时能捕到白花花的鲜魚。下好网以后,为了保护魚网不被别人偷去,便和田番在一个泥坑里铺上塑料纸,倒头便睡,小孩子睡觉特别熟,我俩睡到半夜,湖水陡涨,我俩睡觉的泥坑突然被水漫了,等我在睡梦中醒来的时侯,田番在水里还在酣睡,我把田番打醒拉着他就朝岸上跑,网和被都不要了,那时我和田番穿着湿透的衣服,活赛两只落汤鸡,在夜风的吹拂下真得是透心的凉,每回想这件事,大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小舟被田番划的飞快,没有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个被淹的大麦桔堆,上面蒙一块大塑料布,中间铺放一个红色单被,最上面是一床被子撒放在上面。田番吐掉口中的烟蒂,指着那麦桔堆说“我每天夜里下好网以后都睡在上面。”

  我说,”你吃这么多烟干什么?”

  “我吃烟是为了驱除蛇、虫、蚂蚁, 它们只要噢到我这身烟味,逃的比兔子还快。 这样吧, 你先到上面睡一会, 下好网我俩就在上面聊上一夜, 也学学古人秉烛夜遊, 通宵畅谈的韵味。”

  我随着他刚落的话音. 爬上了麦桔堆, 我把被一掀,, 大叫一声, 一头栽倒河里…..

  原来掀开被一看, 里面盘着一条巨大的菜蠎, 那条熟睡中的巨蟒,见有来犯之敌。昂起头,吐着红色的信子,准备攻击我们,田番急忙举着木桨想打死它,可他一见我还闷在水里,只有丢开巨蟒,把我救上来, 我瘫软在船舱里,心里既恐惧又难过,望一叶孤舟,荡于湖心,天苍苍,水茫茫,人寥寥,蠎逞强。此时的田番也不下网了,抛弃被子,掉转船头, 飞奔上岸。

  我从天河湖畔,告别了田番,依依不舍地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回到不堪入目的新驻地,眼見被洪水驱赶到别人屋檐下的家人,和离开家乡,异常愁闷的家禽家畜们,心里更加难过,突发奇想,决定进城闯一闯!

  91年6月18日夜,我想了半夜,决定到县城里打拚去,只要能养家糊口就行。天亮就走!至少城里还有我多年在一起相处的好朋友,那个让我上《婆婆的节日.》 的公安局长啊!

  宁静的夜,昏暗的灯,在我的眼前,徐徐地变得暗黄,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我来到城里,突然碰到成霞,被一个男人追打着,嘴里还骂:“贱女人,你和别人睡觉,却到我家生孩子,现在你又在外面偷嘴,孩子是别人的,我一定要除掉这个小杂种。”

  我上去拦住那妖里妖气的男人,那知哪家伙很疯狂,那男人对我脸上打一巴掌。我特别恼火地打了他几拳,他拾个朩棍当头一棒将我打的眼前一黑,我翻身醒来是个梦,我披衣坐起,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不知这个梦是真是假、是福是祸。

  早晨我来到城里,找到过去的熟人,在一个古老的街道上,租二间草房,后面拖个小厨房,脏的出奇,因为隔壁就是公共厕所,若有一线之路的人,打死也不愿租这样的房子,我例外,我以每月六十元的租价租下了这处房子。

  91年7月1日,到处礼炮齐呜,这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七十周年的喜庆日子,人们都沉侵在欢乐之中。

  就在这天上午,娇阳似火,气温高达三十九度,知了开始在树梢上有节凑地鸣叫了,举国上下都在开展迎国庆大型庆典活动。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我选择国庆节搬进新的驻地,我真的进城了。

  一辆江淮汽车装载我所有的家当奔往天河县城。

  车厢里一张破床和十三蛇皮袋书,还有妻子的缝纫机、锁边机,再无其他物品了。身上仅有120元钱;带着老婆孩子进住了租下的这处房子,然后下了书和所有的家当,付给车费八十元,几口人只剩四十元。可怜的四十元啊!平均每人合不到十元钱,它够几口人生活几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已哪来这么大的胆,怎么办?面对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想起母亲的教诲:“在家千日好,出外处处难。因为你是拖家带眷,几口人是要生活的呀!”

  我当着母亲的面,立下凌云壮志:“母亲放心,我不混出人样来,坚决不厚着脸再回到天河湖畔,重见家乡的父老!”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今天出现了这种尬尴的局面;怎么办?

  朝前走,如履簿冰难上难,往后退,使得乡亲笑翻天,开弓哪有回头箭,进城怎能再回还。

  真可谓:

  来时难,回更难,身边只有四十钱。

  大人哭,孩子喊,前面生活苦无边。

  实指望进城能过上好日子,没成想,前面还有更大的艰难险阻在等着咱!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