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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觉得自己再不摊牌的话,非得活活憋屈死不可。老婆越来越过分了,他从摄像头里看见经常是他前脚刚一出门上班去,老婆也立刻就穿戴整齐地走了,可他一打老婆电话却没人接,查跟踪器发现电话就在家里扔着呢。搞得他气不打一处来,老婆这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呀。自己还算是个一家之主吗?还算是个男人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一想到老婆可能正在和某个浪荡子做那些不可想象、不可描述的事情,他就立刻有一口老血向上涌来,胸膛里充斥着翻江倒海、死去活来般的难受感觉。

  谁都知道捉奸要捉双,可老张连老婆的行踪都摸不着,上哪儿捉奸去?他脑子不笨,知道老婆肯定有什么猫腻,比如有第二部手机,只是他找不到而已。老婆上厕所可能都带着那部手机吧?时刻不离手,又让人看不见,抓不着,隐秘得很。这两口子你追我赶,你藏我躲的成天就像上演间谍剧一般,这样过日子确实太累人了,说不出来的揪心、难受。可是没凭没据的,老张也确实不好发作。

  可巧那天吴玉莲在厨房做饭时,要伏下身到柜子里拿东西,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把藏在裤兜里的小手机掉了出来。现在的衣服裤子,兜子都做的太浅了,纯粹是样子货。手机落地的清脆响声,吓了她一跳,她赶紧伸出手去捡,不想那老张突然先她一步窜了过来,一把就把手机捡了去。吴玉莲光顾着想心事了,连老张就在自己身后站着都没察觉到。这老张也是够能下功夫的了。只有分分秒秒、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丝毫都不放松,如警犬般的警觉,才能做到这么神速吧?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看看,这不是手机吗?你怎么还有一个手机?你啥时候买的?你用这个手机跟谁联系?”老张一口气发出灵魂四连问。那双不大的小绿豆眼,在眼镜片后面放射出咄咄逼人的愤怒的光芒。随即他就摁了开机键,发现那上面居然还设着密码,他根本打不开,这一下更激怒他了。

  “你这一阵子天天出去找谁去了?你到底去见什么人去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人领家里来了?你,你欺人太甚了!”老张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两只眼睛也瞬间就红了。

  “你这是抽得哪门子疯?”吴玉莲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得镇静,可不能露出破绽来。看着老张那张因为难过而扭曲的脸,她心里也有说不住的难过。发自内心地觉得老张很可怜。人家老张一直对这个家兢兢业业地苦干,挣的钱也一分不留地全交给自己。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他除了长得不尽如人意之外,别的还真挑不出啥毛病来。可他就是让自己喜欢不起来呀,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好不央的买什么新手机?你是要跟谁联系?”老张接下来的问话,没有坚持自己的拷问,已经表示他先自软了下来。

  “原先那个手机有毛病了,不好用,我就新买了一个。多大的事儿呀?看把你气的。”吴玉莲说着就伸手要拿回自己的手机,老张却紧握着不放。吴玉莲一把抢了过来。

  “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打开我看看,你跟谁联系呢?”

  “我还能跟谁联系?就自己家这几个人呗。”吴玉莲知道,老张是不会吵架的人,他话说不到位,很难说到点子上,人也不够狠,没有刚性,所以他一辈子在哪儿都吃亏。在单位里,以他的工作能力,他早就应该是个领导了,可到现在他还只是个技术员级别的工程师,很多能力不如他的人,都比他爬得高。要是论吵架,她是不怕他的。“你啥时候开始添了这个毛病了?怎么还变得疑神疑鬼的了呢?年轻时候你都没这样,现在怎么越老越回陷了呢?”吴玉莲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她以为自己的温言软语能收服老张,却没想到,在原则问题上,老张也是不含糊的。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在上个月那时候,把谁带到家里来了?”老张这次下定决心要追查到底。

  “上个月啥时候?”吴玉莲心脏猛跳了一下,随即又稳定了下来。这个老张真是不知道他是精明过度了,还是愚蠢过度了。竟然不知道捉奸工作的流程原理。那是当场被摁住都不见得能承认的事儿,哪有一个月之后才来找后账的?吴玉莲当然不能轻易就犯。“慢说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就是上个礼拜的事你问我,我都不见得能记清楚。谁没事儿记那玩意儿干吗呀?”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老张紧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想。他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手里的证据,那段摄像头的录像拿出来给吴玉莲看。老张知道证据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保存着那段让他痛不欲生的视频。老张铁青着脸,转身就出了厨房,吴玉莲这才有了紧张的感觉,但也说不上有多么的害怕。她紧盯着老张,就见他很快又转回来了,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阴沉的脸色。

  吴玉莲一见心里更有底了。她知道老张还没有勇气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你跟我整的是什么一出戏?成天神神叨叨地干什么?我把你个吃饱了撑得胡说八道的东西!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明白,我跟你没完。”吴玉莲居然索性以攻为守了。她歇斯底里地叫道。

  老张见吴玉莲翻了脸,先是满腔的气愤莫名,紧接着又觉得心里一酸,眼里已经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想一想都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竟然能闹到这个程度,弄得彼此伤了感情了。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老张肯定会选择继续忍气吞声吧,宁可对一切都装作不知道吧?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还不是你欺人太甚了。”老张已经哭得收不住了。“你但凡心里有一点为我和孩子着想,都不至于这样干——”老张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结婚这么多年来,吴玉莲还是第一次看见老张哭。他那抽抽噎噎,痛不欲生的样子着实可怜。可她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她没法软下来,那样的话,岂不是坐实了她干过不正经的事儿了吗?女人即使被人捉奸在床,也不能承认是自己自愿的,也得说是别人强迫自己的。何况她还没被人摁在床上呢,她就还有主动权,所以她既不能低头,也不能服软,她得一直撑着架。她瞅着老张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好。如果老张一直给她来硬的,她倒觉得还容易对付些。可老张这不软不硬,又哭哭啼啼的一出,倒让她不知怎么办好了。

  “你看看你哪有一点男人样?有话就好好说呗,你哭什么呀?”

  “玉莲,咱俩都这个岁数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你就消停点吧。行不行?咱给孩子长个脸,别让外人看咱笑话,好不好?”老张似乎也觉得哭得不好看,更让他在回过味后,也觉得自己太不像个男人了,没有肚量、没有修养。于是他使劲儿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和缓地说。

  “不是你到底在外面听着啥闲言碎语了?你把那说闲话的人给我指出来,我去跟他对质去!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埋汰人?要是你指不出这个人来,那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没正事。放着好好日子不过,你纯粹是没事找事。”吴玉莲一脸的委屈和楚楚动人,看得老张心也软了下来。

  “不管有没有这个事,只要你以后不再干了,我就啥话也不说了。咱还好好过日子,就当啥事儿也没有。”

  “嗨!这话说的,好像我真干了什么事儿似的,我怎么还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呢?我干啥了我?我一天到晚就是干家务,买菜做饭,我把家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还给你生个大胖儿子,我哪点做的不好了?再说,我这么些年是怎么做的,你难道看不见?我年轻那时候有多少人惦记我呀,我理过那些人吗?我一心扑实地跟你过到现在,现在我人也老了,肉皮也稀松耷拉了,哪儿哪儿都不行了,别人连瞅都不瞅我一眼,你反倒对我不放心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想找,我早就找了,还能等到现在?”

  这话不假,吴玉莲年轻那时有多么的招风,老张当然知道。那时候,她有的是机会离开老张,另寻高就,可她偏偏守着自己这个既没情趣又没能耐的人过了一辈子,还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儿子。她是他们老张家的功臣啊,为他们家延续了香火。现在,她就算做了些出格的事,估计也就是图意一个乐呵,绝不会有要离开他的意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了这个事儿,闹得鸡犬不宁呢?所以老张就觉得,只要她以后不再做那些事,那他也就不打算再深究下去了。

  “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没用的。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提这些了。”老张赶紧拿出他一贯的态度来,低声下气地哄着吴玉莲。

  “什么叫你不提了?你这说话的口气还是觉得我有错呀。我错在哪儿了?”吴玉莲还是不依不饶的。

  老张赶紧系上围裙,顶替吴玉莲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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