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寒冷的冬季,人们取暖避寒的燃料,大都与“煤”有关系。冬去春来,天气渐暖,停火,也就停煤了。待早春,煤去梅来,有诗曰:梅花香自苦寒来。可见,此梅非彼煤。冬日寻煤,心里总有盼望来年春日寒梅的意思。

人们都说东北冷,东北当属黑龙江最寒冷;黑龙江又当属黑河地区嘎嘎冷;冷的程度,可以说冻死活人不偿命。咱五大连池的二连,就是地处于黑河极冷的地区良种连。初来乍到,知青们开始并不知道咱这里到底有多冷。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天爷毫不客气地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让我们真正体验到了什么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1971年中秋节的前夜,下了一场雨,到处是稀泥,地上被大家踩了很多的鞋印,留下众多泥坑。可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地上已经上冻了,地上的鞋印泥坑被冻得硬邦邦的,脚踩在上面,还很硌脚,老不舒服了。老天爷猝然告诉我们,冬天说来,立马来到了。

北大荒取暖,用红砖在屋子里砌个炉子,大烟筒从屋内通到屋外,睡的是土炕。为了抵御寒冷,每天都得由专门的值班人员烧炉子和烧火炕。

初冬乍冷,开始还能凑合,炉子有煤烧,土炕有柈子、树枝、黄豆秸、麦秸等做燃料烧。天长日久慢慢地,知青的煤和木头柈子、树枝、黄豆秸、麦秸等都烧光了。

懒人的宿舍,只有挨冻的份了。勤快人的宿舍,知青们开动脑筋,想办法,到处去找燃料。先是把附近场院的小棚子拆了当柴烧。烧完了,我们又进军远处的暖窖大棚。暖窖大棚因效益不好,已经不种蒜黄和韭菜黄了,一直闲置着。还好,暖窖大棚多亏了没有搞副业,才成了我们烧火取暖的燃料之源,以解缺煤之急。

随着冬天的严寒深入,天气越来越寒冷。从食堂打饭捧着饭盒回宿舍,如果没有戴手套,手指头冻得钻心的疼痛。烧火取暖的燃料也越来越少,少得可怜,有时连续几天没有一点火星,后墙上也挂了白白的一层霜,慢慢地,霜又变成了冰。

“穷则思变”,知青们没有办法,几个人晚上就到当地老乡的家属房去偷柈子。“饥寒起盗心”,此逼上梁山之举,此为实属无奈。明知道是去做贼,心虚得很,第一次心砰砰地跳,轻手轻脚地拿了几块木头柈子拔腿就跑,跑回宿舍,心还在跳呢。就靠这可人疼的木头柈子,东拿西摸地好歹坚持了半个多月,大家才没有被冻坏。

后来良心不忍,老乡拖家带口的,他们也省着烧柴,好不容易攒了几垛柈子,不容易。我们不能再偷老乡家的木头柈子了。一边是不能再拿别人的烧柴,另一边是知青们挨冻,左右为难,可以说到了绝境。

知青在宿舍里,都戴着棉帽子,有的还把大衣穿在身上防寒。大家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出声。外边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室内冰挂北墙,晶莹透亮。

怎么办?怎么办?沉默,沉默,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新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兵团战士不仅是胸有朝阳,还有思量。

“有了”,不知谁打破了寂静,“我们去偷食堂的煤烧火吧?”“那不行,大家都去偷食堂的煤烧,往后食堂做饭用什么呀?”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十几分钟,又有人发言了,“我们不偷自己食堂的,我们去偷别的地方的。”“这倒是个办法,兔子不吃窝边草。”“别的地方?哪里有呀?”有人反问。“去别的地方”,大家反复琢磨这句话,都在想:连队以外的地方哪里有煤?

有人提议:“我们去偷团部医院的煤吧。”大家一致喝彩:“对呀!”然后大家制定了详细的运煤计划,如此这般,一致通过,准备实施。

第二天,大家分头去做准备工作。有的找来铁锹,有的找来麻袋,有的找来麻绳。别的宿舍的知青问我们找这些东西干什么?我们笑而不答,天机不可泄露。

冬天没有什么农活,每天就是泡子边炸石头,拉石头,准备修水利和盖房子的石料。一天三班倒,自然就有上夜班的。这一天轮到我们上第三个班。从子夜12点开始,到早晨7—8点下工。我们吃完了夜班饭,全班人马,穿戴齐全,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铁锹、麻袋等,坐上履带拖拉机拉的大爬犁,轰隆隆地向采石场开去。

采石场在三池子的西面,也就是在火烧山山脚下的石龙里炸石头,跑一个来回大约要用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去采石场路过医院门口,望见医院边上有个大煤堆,有很多的煤堆在那里。

到了医院门口,按照计划,我们留下两个人,把所准备的东西拿下来,剩下的事情由留下来的两个人去做。其他的人继续前进,向着采石场进发,大家的情绪高涨,也感觉不出寒冷和乏困了。

留下的两个人,在后半夜夜幕的掩护下(天黑没人看见),在极度寒冷的帮助下(天冷,零下30度没有人出来),轻手轻脚地,走近煤堆,拿出麻袋,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把煤装在麻袋里,装满了用麻绳把麻袋口扎紧。然后又装了一麻袋,一共装了两麻袋,不敢多装,怕一次装多了,太显眼,白天被医院发现,就不好办了。然后把有铁锹铲印的地方,用锹铲平,恢复原状,医院白天看不出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西边远处车灯一闪一闪的,越来越近,再过一会儿,拖拉机拉着装满石头的大爬犁,轰隆隆开过来了。到了煤堆旁,拖拉机稍微一停顿,也就是换挡的工夫,大家迅速跳下爬犁,把装满煤的两个麻袋扔上爬犁,然后人再跳上,动作之麻利,堪称一气呵成。一切完成后,拖拉机继续轰隆隆地开走了。

拖拉机拉着我们的“胜利果实”,回到连队。我们卸掉石头,轻手轻脚地把麻袋抬到宿舍小仓库里,藏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们每上夜班,就如此这般地运输一次。蚂蚁搬家,积少成多。自此,梅花香自苦寒来,厚积而薄发,不但我们有煤烧了,同时还支援了对面宿舍,把温暖分享给大家。一直到天气暖和了,煤还没有烧完。

近五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段“偷煤”的岁月,心中可谓五味杂陈。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对此,我们感慨良多。当年无奈“盗煤”的老伙计们,现在都还好么?

       (作者:刘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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