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镜头返回到腊月二十六。

诗旺今天就要来到半边楼和巧珠一起过年。诗旺最喜欢吃卤猪蹄和猪拱嘴子,巧珠半夜就起来忙活,她把猪蹄子和猪拱嘴子卤好之后,又要去菜场买菜。现在可不是平常时候,现在是过年,杀猪匠杀的猪比平时多出很多,当地人把猪肉买走了,猪下水却没有人要。别人不要的,巧珠要。巧珠跟杀猪匠们讨价还价,一连几天都以两毛钱一斤包了菜场里所有的猪下水。这两天天气好,她把猪下水拉回半边楼腌好做成腊猪头肉、腊肠、腊心肺,腊猪蹄,晒在那里,等过了年再做给工友们吃。这样可以节约一笔开支,又能提高伙食质量。工友们觉得猪下水便宜又好吃,都托她买猪下水带回老家过年。

她今天又买了满满一三轮车猪下水。她骑着三轮车,刚刚到涵洞口,她惊得发怔,诗旺正笑盈盈地在那里等着她。

巧珠说不出话来,两行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诗旺同样也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对视着,诗旺也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诗旺猛然间跑到三轮车边,一把把巧珠从三轮车上抱下,紧紧地搂入怀里,俺想你,想你。俺更想你……

失去巧珠控制的三轮车,从坡顶往坡下滑,他们两个竟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大喊,三轮车,三轮车……这时巧珠才想起来她没有把三轮车手刹拉起。三轮车飞速冲向坡底,“轰隆”一声,冲到涵洞石壁上。两个人看着涵洞内满地的猪下水,同时傻傻地笑了起来。刚才大喊的是个老头,走近他们说,你这两个年轻人呀,疯起来什么都忘了,幸亏这涵洞里没有行人,不然就麻烦了。诗旺赶紧对老头说,谢谢叔叔,俺们……别解释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吧。巧珠和诗旺跑到坡底去捡拾满地的猪下水。大喊的老头也许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同样荒唐浪漫的事情,看着坡底的诗旺和巧珠,摇摇头笑,唉!多可爱的一对……

半边楼里,大家都打好了行装,就等着褚建明把账算好拿到钱,马上回家过年。巧珠没有急着让诗旺去见大家,她把诗旺拉到自己的房间。巧珠在床头小木箱里翻出一件崭新的蓝色波司登羽绒服和一条新棉裤让诗旺换上。诗旺换上羽绒服和棉裤,巧珠又拿出一条蓝白花格子羊毛围巾套在诗旺脖子上。这围巾是俺自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给你织的,巧珠说着又翻出一个羊毛帽说,这也是俺自己织的,你试试。诗旺戴上帽子,不大不小,说,老婆给俺做的,肯定合适。巧珠围着诗旺转了两圈,满意地笑了,走,见俺哥他们去。诗旺说,俺先看看俺娘和白驹。

巧珠带着诗旺先去儿子和婆婆住的房间。巧珠天天早出晚归,怕影响他们祖孙两个休息,就在巧珠房间后面又搭了一个小房间,给他们娘俩住。儿子还没醒,婆婆要给他焐被窝,也没有起床。诗旺亲了熟睡的白驹,又跟母亲聊了一会。他掏出一百块钱给母亲。母亲说,俺在这里一切都是巧珠安排好的,根本花不着钱,你把钱交给巧珠吧。诗旺把五百块钱递给巧珠,巧珠说,俺现在还不缺钱,你是男人,也是一家之主,这钱你自己装着。诗旺也没客气。母亲还要继续陪白驹,他们离开母亲房间。

小芳和全伟今天不用出车,他们在厨房帮着小肖做早饭。诗旺和巧珠来到厨房,小芳首先看到了诗旺,惊叫起来,哇塞,俺是不是眼花了,苏有朋怎么来这里了?正在烧锅的全伟转过头,看着诗旺心里嘀咕,这谁啊?诗旺本来也算英俊,白净的脸膛,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再者,人靠衣装马靠鞍,加上这一身时髦时尚的新衣服,全伟竟然第一眼没有认出他。

全伟站起来走进诗旺仔细看了一眼,尻,这不是俺姐夫吗?

诗旺拍了全伟一巴掌,尻什么尻,不会好好说话。

巧珠在一旁看着三人对话,乐的心里美滋地,俺巧珠的男人就应该这么英俊潇洒。小肖正在往膜篓里拾包子,她递过来一个给诗旺,赶了一夜的路,饿了吧,先吃个肉包子垫垫。

诗旺没有去接肉包子,他说,谢谢俺姐,先放下,俺去洗洗手。

小肖说,哎,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全伟说,俺姐夫是文化人,当然讲究多了。

其实,诗旺在芦苇荡里已经养成了不洗手就吃东西的习惯了,他已经变成地地道道的农民工。只是现在在这里,他不能给巧珠丢面子,他尽量把自己伪装成讲究人,与众不同的农民工。

吃饭前,诗旺一一跟褚建明和工友们打招呼。巧珠已经在他羽绒服口袋里塞了一包中华烟,他掏出来散给大家。褚大憨是第一次看到诗旺,接过香烟,他咂着嘴说,看看俺妹夫这个俊样子,就知道俺巧珠妹妹为什么得相思病了。

小肖骂,你个憨熊,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你的饭。

巧珠并没在意褚大憨的话,反正自己的男人已经在自己眼前,自己的男人又这么给自己撑面子,怕个啥。

褚大憨有点不服气,说,俺哪里说错了,别说俺妹子,就是换别的女人,看到这跟电影明星一样的男人,都会得相思病。

褚建明解围,好了,好了,都吃饭去,吃过饭开路,回家过年。

小芳不敢回家,要留下来一起过年。全伟也要留下来陪小芳,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虽然他们两个现在还没有碰出火花,那是早晚的事。巧珠不同意。巧珠早已经在电话里把小芳的故事告诉了诗旺。诗旺把巧珠拉到一边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还想包办婚姻,况且俺三叔自己都不在意,你这是吃力不讨好,还是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们两个留下来。巧珠是一个要强的人,他做出的决定,一般人是改变不了的,只有诗旺才能说动她。

褚大憨临走的时候,拉着巧珠和诗旺说,俺的婚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诗旺一头雾水,巧珠说,俺都跟俺婶子说了,你就别难为俺两口子了。

俺不管,反正俺的媒人非你们莫属。

褚大憨走后,巧珠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诗旺。诗旺说,俺花儿姐要是真的跟大憨哥在一起,那也是不错的缘分。

巧珠说,那你就想办法撮合他们啊!诗旺说 那看缘分吧!

二十八的晚上,过年的喜悦提前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全家人都在厨房里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巧珠和婆婆一起忙着包着明天早上吃的饺子。年三十早上吃饺子是淮北地区的风俗,饺子像元宝,寓意财源滚滚。全伟和小芳两个人负责炸年货。有绿豆丸子,做法是用磨碎的绿豆和面粉合在一起,加上萝卜、生姜、葱花等佐料搅和一起,炸成核桃大小的丸子。还有大肉丸子,在淮北叫四喜丸子,在江南叫狮子头,不过淮北的四喜丸子跟江南的狮子头还是有点区别的。淮北的四喜丸子不是纯肉的,里面加上爆米花或者油炸的红薯粉丝。丸子,在淮北话叫圆子,过年吃圆子,意味圆圆满满。还有焦叶子、小干果,麻花子等。诗旺拿几个爆竹放在长板凳上对白驹说,驹子,你是男人了,爸教你放炮,明天早上你负责放炮。白驹看着诗旺,爸,俺不会放炮,俺会放屁。白驹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除夕之夜,诗旺把电视机搬到厨房,一家人烤着火看《春节联欢晚会》。这个春节巧珠过得最开心。自从嫁到诗旺家,她几年都没看过《春节联欢晚会》,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每一个节目。节目到小香玉演唱的《花木兰》: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小芳对诗旺说,俺姐夫,你看俺姐像不像花木兰,家里外边都能干。

诗旺哈哈笑说,你姐比花木兰还花木兰,最后还是要嫁给大将军赵俊生。

巧珠说,你这是说,你就是大将军。

全伟取笑诗旺,你再大将军也逃不出俺姐手心。

白驹在奶奶怀里问,奶奶,大将军是个啥啊?

奶奶告诉白驹,大将军就像你爸一样,天天上街倒筐头子的人。

奶奶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声还没结束,有人敲响了厨房的门……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