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曾经不爱牡丹,也许有人会不信,牡丹天姿国色且不说,还是彭州市的市花。身为彭州人,不肯青睐牡丹,简直说不过去。

  但人是感性动物,不爱就不爱了,哪有许多的说辞?不爱的缘由很简单,牡丹花瓣丛生,花冠硕大,花杆却显得纤细,像极了畸形的大头娃。若无支撑,花冠便耷拉,黯淡、惨然,全无挺直姿态。更有甚者,哪怕刚绽放的,一旦遭遇雨,便不免落红满地,写尽了季节的殇情,比不得菊花的“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幸好,我思想较为开通,并非冥顽不灵。先生曾评点,说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某天读到一句“卧丛无力含醉妆”,内心忽而有所触动,想起醉酒的娇憨女子。查找资料,那句出自白居易(唐)的《牡丹芳》,不觉便对牡丹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换个角度,便是新境界:醉卧山水间,酡红了脸庞,迷离了醉眼,慵懒着神情,娇媚着姿态,怎不让人倍加稀罕呢。

  想笑自己浅薄,以自我观感强加于牡丹。有一则笑话,说有人获得一幅珍贵的《牡丹图》,但不知怎的缘故,那牡丹少画了一边。有人拍马屁,解释说:这寓意太好了,牡丹代表富贵,这画是说“富贵无边”啊。旁边有人奚落道:缺了一边,恐怕是“富贵不全”吧?说到底,我也是如斯愚昧,花自美艳,与人何干?再多说辞,也改不了牡丹的客观存在。

  牡丹,木本花卉,多年生小灌木,植株高约1-3米,花期多在仲春时节。目前有河南洛阳、山东菏泽、彭州天彭三大种植基地。土壤和气候较好的缘故,彭州牡丹植株偏大、偏高些。但万变不离其宗,牡丹品种肉质根系,少分枝和须根,花单生于当年枝顶,硕大且色艳,有“花中之王”的美誉。

  民间有“焦骨牡丹”的传闻,说牡丹仙子不屈则天皇帝淫威,而遭到焚烧之灾,经年后依旧傲然绽放枝头。当然,谁都知道,民间传说是百姓杜撰的,但关于牡丹也非空穴来风。且不说则天皇帝的威仪,单就牡丹的“焦骨”之说,做个简单分析:

  牡丹的叶片互生,常为二回三出羽状复叶,呈深绿或黄绿色,它的茎秆当年生呈黄褐色,老茎秆却呈灰褐色,甚至黑褐色,且外皮常开裂有剥落相。到花凋叶落、新芽未生之时,植株僵直桠杈,全无生命迹象,来年偏又蓬勃,真有“焦骨再生”之感,难怪会有借景生情,赋予它“气节”之韵了。

  前不久,我在一档电视节目里,看到关于牡丹的另一用途:有一种牡丹,结籽力强,种籽成熟度高,可用于榨油——高端食用油,据说出油率甚至超过了油菜籽。安徽、山东等省份都有种植这种油用牡丹,除采下牡丹籽加工牡丹油之外,牡丹花瓣、牡丹花蕊和牡丹叶也各有用途,花瓣茶、花蕊茶、花叶茶也自成特色。当然,牡丹花的观赏性略有下降,品种毕竟单一了些,但整片、整片地种植,形成的牡丹“花海”也蔚为壮观了。

  有时候想想吧,油用牡丹的存在,揭示了定向思维的不靠谱。但凡提及牡丹,人们无一例外的,会想到它的天姿国色,似乎它就是“花瓶”的料,谁能想到它也有实用价值呢?这样看来,人类的狭隘无处不在,又岂止是一株牡丹能囊括的呢。

  关于牡丹的欣赏,我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我所居住的小镇,就有一处天彭牡丹基地——美其名曰:大唐牡丹苑。小有名气的彭州丹景山,距离我也只有差不多4公里左右。说来有点汗颜,我是被人提醒,才真正认识我家乡的牡丹景观的。

  那是一位网友,得知我家在彭州,竟是喜出望外,托我帮他选购牡丹精品,包括“玉重楼”、“金腰楼”、“彭州紫”等。我才知道,全国三家最具影响力的牡丹,彭州的天彭牡丹是赫然在内的,我原本以为“洛阳牡丹”才算牡丹,我身边的那些么,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我在汗颜之余,逐渐了解彭州牡丹,区别于洛阳牡丹,它园艺化程度较高,花型演化更繁杂,高度重瓣化,多达几百余瓣,花面大可盈尺,郁郁清香,繁丽动人。植株也较高大,花径甚至达到三十多厘米。而且,彭州牡丹,也是唐代就有名的。只可惜我本俗人,不识得芦山真颜罢。

  此后,我有意识读到“天彭牡丹谱”,陆游在“谱”中,肯定了彭州牡丹的地位:“牡丹在中州,洛阳为第一,在蜀,天彭为第一。”此外,还有其他名家为彭州牡丹留赞,包括唐代诗圣杜甫,明代文学家杨慎,清代才子李调元等。了解彭州的牡丹文化多了,我便颇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不觉也谅解了从前的孤陋寡闻。

  四月春暖,牡丹抢了镜头。因为地势高下的差异,大唐牡丹苑的花们,比之丹景山的花们,花期会早出一周左右。这样,欣赏牡丹便显得从容了,就算偶有琐事羁绊,断然不能两处都错过的。

  当然,我更愿意登山,似乎基地培育的众多牡丹,显得略略矫情了些。倒是山石之间的花卉,更让我能找到某种自然的野趣。漫山遍野的牡丹花卉,少了喧腾的蜂闹蝶舞,偏有大、小的岩石,随处静默陪衬。石守着花,花凝望石。石倾听花,花恋着石。花的呼吸和疼痛,镌刻在石上,石收藏着花的心事,永世不变。我眯缝着眼睛,解读一朵花时,连带着,也读懂了一块石。而当我知悉一块石的脉搏时,不经意间,也读懂了一座山——丹景山。

  很长时间里,我不知道这山、这石、这花。它们只沉静在岁月里,你读,或者不读,精魂也已穿越千年。我这样想着时,也就不再懊悔,曾对“彭州牡丹”的盲视。毕竟,牡丹抑或山石,并不介意我的无知。在天际被云霞点燃时,牡丹花卉,在坦荡的山野间,在坚忍的岩石间,醉成了我家乡的一大景观。

  仲春时节,你来,来我的家乡,我们去看:丹景春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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