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俗称布谷鸟,身体黑灰色,体型若野鸽,但稍显细长,也是候鸟的一种。

  关于杜鹃的民间流传,说是“望帝啼鹃”——即:古蜀国杜宇冤死的精魂所化。为了印证这传说,古人刻意拿杜鹃红色的口腔上皮和舌部说事,仿若证据在握般言之凿凿:杜鹃泣血,足见冤情。有意思的是,杜鹃鸟高歌之时,正是杜鹃花盛开之际,古人便又有了说辞: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这些说法,令杜鹃成了凄凉、哀伤的象征,煽情的诗人更是推波助澜,将杜鹃的悲切、幽怨渲染到极致,当然,它的名字或换为了“子规”。以诸多古诗句看来,多以萧瑟、凄清、寥落的景物切入,赋予子规的哀怨、感伤或思归之意。如李白: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再如《送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古人对杜鹃的怜悯之情,却未能打动全体百姓。在我们四川乡下,杜鹃偏有个带贬损涵义的称谓:白脸鸡。

  明明是只鸟儿吧,却被称作了“鸡”,料也不算甚么光彩。而这“白脸”之意,我琢磨了许久,显然并不雷同“白头翁”的“白头”,我总疑心是“死乞白脸”的“白脸”之意。因为这鸟儿是不祥之物,极不受人欢迎,每常要赶打驱逐了的,而它却很不识趣,总又飞来栖于高枝,对了人家院子凄厉乱叫,有时吧,扰得人夜里也不得安生。认真听来,四声一拍,韵律铿锵,竟像极了:“哭哇、哭哇”,“死啦、死啦”。赶巧了,家里有病人,自然极是忌讳,长杆、弹弓统派上用场,恨不得打杀了它。

  我也不喜杜鹃,非为它的“不吉利”,而缘于它的诸多习性。归根到底,狐死首丘、子规啼哭,仅是中华文化的传承,漂泊的游子、落魄的诗人,将主观心理折射到鸟兽身上罢。鸟自啼叫,与人无干,何愁之有?何来怨艾?随着时代的进步,迷信终究会消除,谁还“杜鹃声声不忍闻”?而况,就物候学而言,鸟的活动也能提醒农事,因而也有人善意理解,将杜鹃的四声调修正为:“阿公阿婆,割割麦插禾。”

  对杜鹃这类鸟儿,我还是有佩服的,相对于人类期盼“现世安稳”,杜鹃却把自个交给旅途。它们活动范围极广,从不筑巢安枕,通常只选高枝栖息。认真去想,当我们铸就了城堡,一方面确是获得了安居,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爱的囚笼?我们在腿上绑缚了长长的线,无论振翅飞到哪里,都必须义无反顾归去。出外打拼和回家之间,定格成两点一线的循环,周而复始,永不更改。杜鹃呢,没有“巢”的牵绊,它们便不拘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找到适合之地,就停留下来,任何时候,都能再次启程,并绝无留恋。当我偶尔厌倦现状时,我就会羡慕一只杜鹃:也许,它注定了漂泊,但谁又能断言,它不是热衷于这样的生活呢,诚如作家三毛对流浪之旅的倾心和描画。

  对杜鹃间或佩服一把,缘于我缺乏决绝的勇气,但抵消不了我所厌憎的方面,因此,我还是不喜它。它毕竟有实在的恶行,不容半点抵赖的,例如雏鸟的寄生繁殖,幼鸟对养母子女的杀戮等。

  与多数鸟儿的筑巢育雏相比,杜鹃是极自私,极不负责的亲鸟。它们不筑巢,自然不方便育雏,但总得繁衍后代吧,于是乎鸠占鹊巢,耍无赖采用了寄生的育雏方式。

  生物的进化说来也怪,奸猾的杜鹃适应了生存:它们能把卵寄生在大部分鸟类的巢里而不被发现。因为它们的卵型、个头及色泽与宿主相似,完全能鱼目混珠,且雏鸟的孵化期、育雏期和食性也基本相同。

  杜鹃平均每年产卵2-10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总在宿主准备孵卵前,趁宿主离巢间隙快速产卵,每个巢窝里只产一枚,而这些卵的外形、色泽却各不相似,偏会雷同于宿主的卵——所有的繁育习性像是专为寄生而进化。我总惊叹造物主的神奇,疑惑于杜鹃到底是预知了下一枚会相似谁呢,还是它飞到哪个鸟巢里再临时决定卵形呢?

  疑惑归疑惑,有一点我却不喜欢了:杜鹃为了麻痹亲鸟们,它产完自个的寄生卵后,会把人家的卵移走一个。虽是为了达到混淆视听之效,以免被辨认出来将它的卵丢出巢去,但总归是剥夺了其他鸟卵孵化的权利。令人发指的是,它的雏鸟孵化出来,更延续了本能的残忍:它们虽然卵小,但较早孵化出来,且幼鸟个头却大,会将其他鸟卵挤出巢外,达到独霸养母的目的,因它的食物摄入量大,不能容忍养母的孩子争抢。

  诸如此类的无情、自私掠夺,实在教人厌憎之至。何况,杜鹃的不知感恩,对宿主后代的赶尽杀绝,也算破坏了鸟类的多样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足以让我喜爱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它的生活习性里有吃毛虫的记录,也就跻身入了益鸟之列,姑且便谅解了它的恶行罢。若要论及喜欢,是几乎不可能的,谁会看好如此不善良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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