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我总还记得坝坝电影,或是童年的刻骨铭心?

  在正式放映前,会有加演的片段,类似于公益广告。而有一则,至今记忆犹新:动物医院,一条青虫被揭发,说它是害虫。那青虫顶着花巾,捂着半个脸,扭捏娇憨:“我不是害虫,我是美丽的姑娘。”

  那声音,忒矫揉、甜腻,每每想起来,也还忍俊不禁。但我对虫过敏,或毛毛的、或肉肉的,冷不丁看到,心里直发怵,哪有“姑娘”的美感?

  印象里,被虫子吓到有两次:

  第一次,是老屋的香椿树,我本想爬树玩的,待要伸手环抱,忽而呆怔:成百上千的毛虫子,红艳、炫目,排成了长龙,从树杈延伸到树下,肆无忌惮、蠕蠕而动,显得神秘而诡异。瞬间,寒毛倒竖,手脚冰凉,狼狈冲进家门。惹得奶奶絮叨骂:死丫头,疯颠颠的,搞啥鬼名堂?

  第二次,是我家的“十八学士”。楼顶的花呀菜啥,我多不在意,但那天吧,心血来潮,御驾亲临。站在“十八学士”前,正待俯身细看,偏刹那惊骇:几乎所有叶片,透明的表皮下,都裹满了肉虫子,肥硕、黝黑、铮亮,令人毛骨悚然。结果是,先生冲来救驾,悉数剪掉叶片,用火焚烧,不忘笑道:你瞧,你祸害了“美丽的姑娘”。

  此后,我家对虫子,基本用特定称谓:美丽的姑娘。认真说起来,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很多种类的虫子,进入成虫期都会羽化成蝶。蝶舞翩跹,自有灵性和美感,淋漓尽致的魅惑,拟人化成“美丽的姑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对蝴蝶感兴趣,始于《梁祝》,凄婉的民间传说,唯美的“化蝶”乐曲,无端端刺激了纤敏。再加上李商隐有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更让蝴蝶蒙上了迷离、梦幻色彩。故而,我是从不肯伤害蝴蝶的,更不允许先生、儿子伤及,似乎它是天地间的小精灵,传递着唯美和浪漫气息。

  蝶是完全变态的昆虫,经过卵、幼虫、蛹、成虫四个阶段。卵形不同,纹彩各异,或单个,或成片、成堆,可作为虫种的鉴别。幼虫期是危害农作物的主要阶段,不管是毛虫,还是肉虫,其形状和色泽都有差异。这些生物学知识,来源于我的本行专业,也是我理性的依托。

  蝴蝶这类昆虫,最能体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理念。想想看吧,孵化的幼虫大量进食,吃掉植物叶子,祸害农作物,时段之长,程度之深,令人深恶痛疾,欲除之而后快。但一朝羽化,不单形体大变,便连习性也都改了。随之而变的,还有人类的态度:心生欢喜,几多怜惜,几多艳羡。

  蝶类品种繁多,色彩鲜艳明丽,头部有棒状或锤状触角。与蜻蜓的笔直飞行,若小飞机状有异的是,蝴蝶的前后翅扇动不同步,其姿势波动起伏,若曼妙柔媚的舞姿,这就回到了最初说的“蝶舞翩跹”,瞑目遐想,确乎是极致的美。

  更为奇妙的是,羽化成蝶后,它们摒弃了对叶的啃噬,改以花蜜为食,为开花植物的异花授粉,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单从“蝶”这角度而言,它倒似乎该有与蜜蜂同样的殊荣?其实吧,真还不必自作多情,蝴蝶的多彩和舞姿,并非是为人类演绎,而是它们用来隐藏、伪装和吸引配偶的。


  蝶的阶段,是成虫期,也称为有性时期。从蛹壳里羽化而出,蝶的存活周期不长,因为它的唯一使命是:繁衍后代。所以,蝴蝶们各有分工:雄蝶四处翩飞,卖弄风情,寻找雌蝶,完成交尾任务;雌蝶呢,则找幼虫所必需的饲料植物,将卵生产于其上,为后代的成长铺路护航。

  但人类终究是不甘寂寞的,为蝴蝶设置了很多美丽传说。云南大理的蝴蝶泉,便是应时而生的产物之一,迎合了人们的浪漫、唯美情结。造物主的睿智,大概就在这里——他让蝴蝶呈完美的姿态,以至于人类竟忽略了它的昔日罪恶,不单容忍还竭力保护它的存在,也间接护佑了害虫们的繁衍。事实上,在造物主眼里,任何生命连同非生命物质都是艺术品,正是物质和能量的动态平衡,形成了大自然的纷繁复杂、精妙绝伦。

  不过,蝶也有弄巧成拙之时。近年来,国内市场珍贵蝴蝶走俏,蝴蝶已成为养殖业的项目之一,它们被辖于大棚、温室之内驯养,并被制成各种工艺品,供人们观赏、珍藏,据说成本低、效益高,前景远大。这或许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麻痹人类的蝴蝶,终究为了它的美丽羽化,成为另一种意义的牺牲品。

  说到底,虫也好,蝶也好,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昆虫的生长阶段。可为何虫的时期,人类极端厌憎并毒杀,而蝶的时期,就万般青睐并情有独钟呢?那大约是说明,人类终究不若造物主睿智,他们潜意识主观着,以自我好恶裁判外界,并目光如豆不做长远打算?

  想起一则传说:观世音以肉身布施,显红粉之相与人交媾,在大欢喜之时,突现骷髅之身,以渡化迷途之人,不叫其沉沦皮念肉相。“红粉骷髅”由此而来。

  然,真正能窥破“空”与“色”的大德之人多吗?恐怕寥寥无几罢。故而,蝶的魅惑还将存在,虫的肆虐,并永不会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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