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军事重地,一座二层小楼的豪华客厅里,有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饮茶,听着留声机在播放着日本音乐。

  从表面上看,这里一切如常,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安静,惬意。这两个人,一个是情报专家土肥原贤二,另一个是经济战略家常谷川,两个人从事的专业不同,确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以往两个人聚会,土肥原贤二说的多,总是滔滔不绝。如日本关东军与苏联在远东对峙的优势与劣势;日本支解中国东北建立满洲国后的下一步棋局;中国东北的物质资源在日本国家战略中的地位与作用;如何策动中国政府不战,对日本国在世界格局中地位的影响。可今天不同,经济战略家常谷川应邀准时来到这个豪华客厅后,只听到土肥原贤二一句话:“这杯茶的味道,按照中国人的话说,不错。喝一口品尝一下,以后再喝就难了。”

  常谷川听了这句话,觉得扎耳朵,他慢饮了两口茶,见土肥原贤二和往常不一样,脸总是绷着,没有一丝的笑意,常谷川放下茶杯,很知趣的说:“你有什么事吧?我不打扰了,改日再聚。”说着站起身要走。土肥原拉了一下他的衣襟说:“你先别急着要走。”常谷川问:“你急着找我来,又不说有什么事,也不说话,这种气氛我感到有些压抑,我们所从事的事业性质不太一样,我怕妨碍你的工作。”土肥原端起茶杯说:“以往是有区别,今天,我们在做同一件事情,来,喝口茶。”

  常谷川耐于情面,很勉强的又喝了一口茶,他放下了茶杯,不想再喝了。这种氛围他受不了,常谷川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可他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凡是有巨大成就的人,都非常自尊,这种超出平常人强烈的自尊,是他们成功的必要条件。常谷川再次准备起身告辞,电话的铃声响了,土肥原走过去,拿起听筒后,只说了一句话:“知道了。”然后放下电话听筒,重新坐回沙发上,自己倒上茶,喝了两口,放下茶杯,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常谷川,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他没看常谷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电话过来了,结束了,该告诉你了。”

  常谷川听到这句话,吃惊的抬起头问:“你要告诉我什么?我已经感觉到,你有什么难言的事要告诉我,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事业之外的事注意的不够,你是个大忙人,难得有时间陪我,你有话就说,别太客气。”土肥原抬起头,眼睛很同情的看着常谷川,他轻声的问:“石川,你还记得这个人吧?”常谷川点点头。土肥原接着说:“就是这个石川大佐,最近送过来一个报告,说两个事。一个是你常谷川勾结抗日队伍朱林山部。在一次围剿中,朱林山的同伙人刘万得被击伤,是你抢走了这个人,送到沈阳,救活他。另一个是,你以买他的酒为名,给了他很多钱。这次不但救活了他,还放了他。他用你给的钱买了军火,组建起又一支抗日队伍,名字叫东北抗日军白狼河纵队,刘万得是司令。”

  常谷川睁大了眼睛问:“他是酿酒的,如今是司令?”土肥原不容置疑的说:“你听我说完。报告上说,这个白狼河纵队已经有八个团,三千多人。共打下日机两架;两次炸毁两趟重要军列;致使日军七百多人死伤;保安队伍一千多人死于这个纵队的袭击;军火库被迫停工。”

  土肥原说到这,喝了一口茶。常谷川平稳了一下情绪问:“你就想告诉我这些?”土肥原放下茶杯说“我还没说完。你知道,关东军司令已经是植田谦吉大将了。他想拿这件事开刀,统一以军事行动为唯一中心的统帅构想。你这个事,你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可你的级别很高,学术影响很大,植田谦吉司令官责成我秘密处理。我明白的告诉你,美至子已经在你们的家自尽了。”常谷川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跳起来,他情绪失控的问了一句:“美至子死了?”“请你冷静一下,你任何的激动,只会给我增加麻烦。”土肥原说了这句话后,见常谷川的情绪略有平复,只是浑身有些抖颤,他接着说:“我安排人在你的药铺做好了现场,有一个和你相貌相似的人,穿着你的衣服被自尽了。我只能给你三个条件供你选择:一个,在这里服药自尽。第二个,你要想回家,最后看一眼美至子,必须从正门走出去,在大门口那个房间,有人会让你窒息而死。第三个,你想活,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中国人的衣服,穿着这身衣服从后门走。从此,常谷川的名字必须消失,你也不能再回日本,在中国的某一个角落,自己谋生求活。做为好朋友,我们的观点又十分相近,我不忍心杀你,也不想看到你破肤流血,我承担风险,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你选择吧。”

  常谷川默默的站起身,在客厅里慢慢的来来回回的转着圈的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只感到脚下不稳,身子在晃。看得出来,他很痛苦,他非常的痛苦。常谷川的痛苦,是他没有想到,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会有今天的劫数。他尽心竭力的在为国家谋划利益,可国家已经抛弃了他。中国东北大片荒原的开垦,金灿灿的大豆,红通通的高梁,还有那些稻、麦、土豆、谷子等等等等。这些粮食的有效转化和安全利用,哗哗流淌的中国白酒,悠闲慢步的肉牛,一幕幕一帧帧未来的画面,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一切都因他的执着而惹火烧身。他当时没与石川较真,那是在他的胸中,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如今,石川又以同样的名义把他从人生的高峰推下了悬崖。

  常谷川就这么走着想着,走了好大一阵,也想了好大一阵。最后,他走到土肥原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做了最后的选择。只见他慢慢的脱下衣服,换上了好朋友土肥原为他准备的中国老百姓的衣服。换好衣服后,他缓缓的说:“我还能求您一件事情吗?”土肥原点点头。“看到玉子,请您帮帮她。”说着这句话,常谷川的眼睛在流着泪水。狼也有喂仔之责,虎也有舔仔之情,人更如此。

  常谷川说完这句求助好友土肥原的话,给土肥原施了深深的一礼,转身刚走出两步,土肥原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玉子的学校,你的药铺,我让人给当了,钱就在这个搭子里,拿去应应急吧。”

  常谷川深情的看了一眼他的老朋友土肥原,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拿起搭子,然后快步出了客厅,快步下了小楼,又快步从后门走了。他真的平平安安的走了,没有任何人拦他一下。

  常谷川回头看了一眼他常来的这座小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身影,在胡同的拐弯处消失了。常谷川这个名儿,从此消失了。可这个人将向何处去呢?他又将怎样安身,重新立命呢?

  宜凌城西,白狼河南岸的护岸林中,一个大院子在悄无声息中长大了身影,一丈多高的灰色院墙,把一排排灰色小平房围在里面,小平房里是南北大炕,伙房、厕所、仓库,生活基本设施齐全,大门的门楼子上,挂有一木匾,三个字,疯人院。门楼子下不远处,二十几匹马,马上二十几个人,正在驻足观看。今天,是保安团团长靳钱乐恭请石川大佐检查验收疯人院竣工的日子。从面部表情上看,石川大佐很少有这样高兴的情绪流露于外。石川大佐今天高兴,理由有三。一个是沈阳传来消息,常谷川剖腹自尽了。常谷川因驻宜凌日军围剿炸平刘家烧锅,使其宏大的酒计划处境艰难,而迁怒于他石川,让他石川向天皇剖腹谢罪。现在,悬在他石川头顶上好几年的这把利剑,终于当的一声落地。第二个,关东军司令部新调五百日军到宜凌,又调配豆战车五辆,使石川所辖部队的实际战斗力增加了好多。第三个,靳钱乐的围网诱捕的计谋,特别是这个假日军组建计划,令石川大佐眼前一亮。他石川大佐的思路与靳钱乐大不一样。靳钱乐是想用这些人麻痹白狼河纵队。石川大佐是计划用这些人真枪实弹的在前边诱敌,他在后边收网。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