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瘦长的老汉,撩开用厚棉花缝补成的门帘子,站在门口。外面的冷风,好像需要取暖似的,飕飕的,跟了进来,与墙角里的锅台上风口的火苗子撞了个满怀,随后蹦出几个火星子,打着卷儿升向屋顶。

  “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给我说一声昂,军子,有酒了也不给爹说,你这孩子还懂事不?!”老汉站在门口,嘴角撇了几下,不满的对姐夫说。

  “爹,良子来得急,他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呢,这不,炒这几个菜我还是临时才做的呢,爹,快进来,一块儿喝两盅!”姐夫赶紧给他爹说好话。

  呵呵,姐夫是个稳重的人,他爹却是个愣头青。不过,都是庄稼人,都是很实在的人,虽说农村挑理儿的事时有发生,那也是分人分物的。

  姐夫他爹放下门帘子,屋里随即也恢复了温暖如初的样子。姐夫从里屋又搬了一个有靠背的椅子,招呼着他爹坐下。他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了,常年累月的田间劳作,早已累弯了他的腰,没有一点年轻人挺拔的样子。

  姐夫转身跑进里屋,端着一碟丝丝的冒着热气的菜过来了,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我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生怕这馋人的味儿跑走了。

  “尝尝俺做的拔丝山药!”姐夫放下碟子,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了下来,对我说着,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很自信自己的手艺。

  “好好好!”不等着姐夫说完,我夹着筷子就向那个碟子伸去。早已和姐夫混熟了,在姐夫家,我才不认生呢。

  “烫死我啦!烫死我啦!……”我也不知道这个拔丝山药凉的这么慢,刚送进嘴里,一股灼烧感瞬间折磨着我的嘴巴,我大叫着,差点把这美味儿吐在地上。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试图让自己尽快适应没吃的样子。

  “着啥紧哩,需要稍微凉一下嘛!”姐姐嗔怪着我说,跟你在家里一样,猴急猴急的,吃个白菜豆腐的家常菜,还跟爹娘抢。

  唉,哪个时候的囧态,我现在还不曾忘记,多少年来,每当来到姐姐家串门,姐夫姐姐老拿这个事开涮。

  姐夫的厨艺真得不错,一会的功夫,白菜豆腐,蒜苔炒肉,凉拌藕片花生三种样式的菜,像变戏法似的,登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里屋的厨房里传来的香味,使得我哈喇子早已从嘴角流出来了。姐夫知道我不爱吃肥肉,碟子里猪肉,清一色的是瘦肉。姐夫心真细,担心我夹着带肥肉的猪肉,要是吐掉了,或者夹在桌子上,村里的人会说我挑食呢。呵呵,姐夫,你真好,解决了我的顾虑,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佩服。姐嫁给了这么体贴心细的男人,她真得太有福气了。

  虽说不是饕餮大餐,但在九十年代初,农村吃上这样的一桌子菜,其实真得不容易了。一桌子欢声笑语,姐姐又从橱柜里拿出几瓶红葡糖酒,让我喝上几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我,虽然酒精度也就8度左右吧,但一瓶子下肚,早已被暖和的炉子烤红了的脸,现在开始泛白,说我的脸,白里透着红,红里泛起了白,那可一点也不假。

  “行了行了,别让良子喝了昂,还要骑自行车回家呢!”姐姐突然想起来什么,嘟囔着对姐夫说。

  “哦,哦,哦……”姐夫忙着应道。

  “良子,吃个水果吧,可以醒酒哈!”姐夫拿着水果刀,给我递过来一个苹果,那个苹果,被削去了皮儿,在我面前,光溜溜的,煞是可爱。

  吃着苹果,和姐夫拉呱着村里的一些事,午餐的气氛好温馨。姐姐说良子你还是睡会吧,下午吃完饺子再回家,嗯,听姐姐的,我说。

  我躺在姐姐的婚床上,柔软的床垫和我家硬硬的床板,真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姐姐给我盖了两层被子,都是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被子。初春的季节,到了中午的时候,还真的是困意朦胧啊,再加上一点酒精的催眠,不大一会儿,我便沉沉的睡去。只是在后来的梦中听见屋里麻将推来推去夹杂着吆喝的声音,这样的嘈杂声,对于我这个渴望睡眠的人来说,其实也就不太重要了。

  下午的太阳放出的光芒,惨淡的,好像不足以抵御这初春料峭的寒气,所以下山的速度也就快了些。姐姐担心我天黑过马路不安全,所以吩咐姐夫下饺子就早了些。端起姐夫摆在我面前的饭碗,那些肥肥的韭菜叶子,煎了鸡蛋,还有粉丝炸了后剁成沫儿混合在一起的素饺子,吃起来的味觉,和家里一样的棒。看着姐姐舒展的笑容,我知道,现在的姐姐,是幸福的姐姐。我这个当兄弟的,也就心安了。

  每天背着单词儿,读着政治课本里公民的含义,权利义务知识,做着因式分解的练习题,这样足不出户学习的日子,虽然充实,但真得给短暂的白日,带来了一丝乏味的内心感受。有时候,我感到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能吃饱穿好就行,时不时的,去姐夫家吃顿好饭也就知足了。看着胡同的北头哪家骑着一个建设五菱摩托车,冒着黑烟从你身边飞驰的路过,那种羡慕感的满足感,也许就是我今生最大的追求了。

  年味儿还没有散去,偶尔还听见近处的胡同里,传来二踢脚咚的一声飞上天的声音,惊飞了几只还在树梢上短暂休憩的麻雀,忙不择路的,从我的头顶上空仓皇而去。“大地红”牌子的鞭炮碎屑,还凌乱的散在地上的角落里。娘说这些红皮儿碎屑在地上留着吧,喜气,等过了正月十五再打扫。在上一辈的意识里,这些不知道传了多少年的风俗习惯,是不可以丢掉的。又比如正月里不许理发,按风俗讲就是“克”舅舅或者叔叔。在那个喊着“人多力量大”的年代里,谁家没有三五个男丁呢?所以我这个当娃的,自然要遵守这个风俗了。腊月的最后几天,就去县城那个国营理发馆,把自己攒了一个多月的长毛发,剃得尽可能的少,否则正是长身体时期的我,在还没有出正月,头发一定很快就窜了出来。因为我怕偷偷剪了头发,妈妈骂我,或者直接拿棍子揍我。按长辈的话来说,我还没出窝呢,得守规矩。     

  家里的那台14寸的西湖牌黑白电视机,起初是放在北屋的电视柜里的,电视机虽然不大,倒是把柜子内那一块地方,占了一个严实,以至于从后面把电视机电源线和插座连接的手工操作,执行起来都那么费劲。这主要是北墙还摆放着一个厨柜,还有一个水泥磨成的锅台,占用了太多的空间。有时候,咔咔的转动着频道旋钮,净是些闪着白点的虚台,什么视频也看不到,或者是夹杂着声音的闪着白点子的频道,或者是视频画面清晰,但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些讨厌的视觉效果,是时代科技的弊端,我们自然无法左右。于是乎,爹说良子你去外面转一下天线吧,看效果能不能好一点。我心想,哼,让我出去转天线,你咋不去呢?跳过精彩的电视镜头太可惜了就。没办法,摇着旮旯里那杆表面斑驳的粗竹竿,还侧耳倾听着屋里面的动静。爹说往西边转一下,慢一点,哦,对对对,固定好杆子,一通折腾,电视画面倒是出来了,但是有些杂音,真得没办法的事情。这个电视信号,跟天气也有莫大的关系,下雨天,连个内丘的地方台都受到干扰。现在的我们,无线电视早已普及,或者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面的各种视频,可以快进,可以切换,可以暂停等欣赏自己喜欢的节目,再回味那个年代,真得是感慨万千啊。

  后来,电视机搬到了我住的东屋,操作起来方便了,收到的频道也跟着多了起来。可是,问题又出来了,大过年的,爹娘都在家里,我们一家子三人,有不同的兴趣爱好,爹喜欢看战斗片,比如地雷战,英雄儿女,小兵张嘎这类战争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娘喜欢戏剧,河北梆子,河南豫剧,京戏什么的,她都喜欢,一边观看还会咿咿呀呀来那么几句,电视画面里的当家花旦,头戴金冠,手拿马鞭,凤眼圆睁,杀声震天的形象,简直迷死了她老人家了;而我喜欢看动画片,比如恐龙特级克塞号,聪明的一休,葫芦兄弟,九色鹿,狐狸和猎人,假如我是武松等等,这些从儿童时代一直陪伴我长大的动画片,我怎能忘却这些代表我的童梦的心的画面呢?我还喜欢看武打片,比如说少林寺,方世玉,黄飞鸿等等,只要是出现打斗的象征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电视剧,我都喜欢看。也难怪啊,到了初中了,男孩子都有了自己的人生观,都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尤其是女孩子心目中的英雄。我长得丑,大大的鼻子,额头上还有几道象征着沧桑的皱纹,尽管是遗传的,但还是自卑了我爱臭美的心理。小时候家里穷营养不良缺钙或者是贪吃糖阻止钙吸收,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吧,总之我的腿部体型不太雅观,站直了,一条不胖的黄狗就可以轻而易举的钻过去。人都是复杂的动物,如果愿望不能出现,就把这心底的渴望寄托在虚拟的主观世界里。

  就这么一台电视机,却要在同一时间满足三个人的愿望,那简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幸亏姐姐出嫁了,要不然有她喜欢的言情剧掺和进来,一家子还不闹翻天不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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