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缩景观落成后,李家喜把玉田喊过来,他站在村史馆里:“来,给我拍几张照片。”然后要过手机看了看,“不行,重拍,老楼村微缩那张要照个完整的。”然后又兴奋地戴上草帽,拿着那把锄头拍照。然后他感叹地说:“于世林啊,你死得早,这好日子好光景你沒赶上啊,你看不见牌坊又立起来了,你看不见两大姓融合了。”

  从那天开始,李家喜几乎每天早晨和傍晚都到牌坊下端详牌坊上新描绘的图案,看那上面龙啊,凤啊,想象如果真能骑龙跨凤飞到那空旷的高处会是啥感觉?然后站在大门口端详那个“和”字,一边看一边点头,心里默默念着:“和,和啊,和……”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坐在石狮子底座上,用手抚摸石狮子,直到摸得锃亮。

  循环往复,天天如此。久而久之,有他在的楼区大门口的早晨黄昏就成了人们司空见惯的风景;他不在,就好像缺了啥,人们会感到诧异。

  那天,李家喜是真高兴,嘱咐玉田:“晚上把宝明喊过来,喝两杯。”

  酒,很助兴。李家喜喝得头上冒了汗。

  宝明说:“二爷啊,知道您高兴,但您还是少喝点儿。”李家喜很兴奋:“哎,难得我这么高兴,来,再干一个。”

  老爷子越喝越兴奋,又说起了老楼村的过去,其实这些话玉田和宝明都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为了让老爷子高兴,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宝明告辞后,李家喜站在楼门口,不断地念叨着:“老楼村,新楼村,老楼村,新楼村……”然后回身进屋,迈腿进门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不慎摔倒,所幸不太严重,人们商量着送他去医院,他说啥也不去,就说啥事没有。哪知道夜里突然发烧,就和于世林病重的时候一样,一时明白一时糊涂,明白时要人们拍牌坊照片给他看,昏迷时还不断念叨牌坊、石狮子。

  天快亮时,李家喜进入了昏迷状态,玉田把宝明喊来了:“赶紧送医院吧。”

  宝明俯身,把嘴紧贴李家喜的耳朵,喊:“二爷!二爷!”李家喜没有丝毫反应。

  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李家喜醒了过来。他有气无力地说:“人死如灯灭,一把骨头啦,我死后,你们不要穿白戴孝,不要吹拉弹唱,不要汽车队伍,简简单单,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人们劝他不要过于担忧,很快就会好的。

  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的命,我知道,该走啦。”

  睡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于世林,他在那边很寂寞,等着我去跟他逗闷……”没说完,眼角滑出两滴泪水。

  晚上七点,玉田知道爹每天都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赶紧把电视打开,《新闻联播》已经开始了。他转头说:“爹啊,爹!看电视……”

  可是李家喜已经没了反应,他再无力睁开那双老眼,嘴角挂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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