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听说楼村剧团又恢复了,就有附近村庄前来邀请演出的。
这天,东方刚蒙蒙亮,院门就“嘭嘭嘭”被人敲响了。睡梦中的李家才被惊醒,披上衣服睡眼惺忪地去开门,见是个乡下汉子,直戳戳铁塔似的站在门口。那人一见李家才,似乎早就认识,上前就抬手划脚,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啥。李家才从他的表述中,分辨出用手捋胡须,又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到后脑勺上当枕头,还又把眼睛睁开又合上的动作。大概明白他家或者说是他村里有一位年长,似乎是生病的老人,要看他们演的戏。
那汉子见李家才明白了,就把手伸进衣兜掏摸了好一阵子,拿出了一沓子钱,有一百五十多块的样子,都是些十块、一块的,双手递到李家才手上。李家才不知这钱是作为请戏的订金,还是请戏的所有家当。从他拿出的钱来看,知道这人的日子并不宽裕,就把钱推回去,然后用手指一指房子道:“钱,你先拿上,你到我家稍等,待我通知其他演员,带上道具就马上跟你走。”
那人不会说话,但似乎耳朵好使,朝李家才嘿嘿几声,憨憨地点点头。
有的演员被李家才叫出来,问李家才今日到何处演出?当看见那个哑巴时,立时变得有些不愉快。演员中,有不少人都认识他,这人是赵家沟村的,尽管哑,但是个戏迷。人们不愉快的原因是这个村子很远,足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且交通极为不便,况且今日老天不作美,好像要下雨。于是,有演员就想打退堂鼓:“到那里去演戏,还不够受罪的,一场戏演下来,还不知挣多少钱。”
李家才听到这里,很是气愤,就说:“大家都别吵吵啦,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现如今不是都讲诚信吗?人家大老远来请咱,是觉得咱们的戏演得还好。咱要是不去,就是失信于人家,这对日后咱们戏班子的发展不利。今天这场戏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演。不能光把眼睛盯在钱上,也得发扬一下风格,尽管路途远。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看这样,这场戏演完之后,每人发八十块钱的劳务费,如果请戏的人家付不起,短了大家的钱,我来垫上。”
大家认为这哑巴跟李家才有啥亲戚,也弄不明白其中有啥瓜葛,但听了李家才的话也就不好再说啥,就悻悻地带上道具随那人走。哑巴听了李家才的话,有些感激涕零,跑前忙后帮着拿道具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路无话,到了赵家沟,演员们草草地扒拉了几口主家备好的饭菜,就马不停蹄地搭起戏台。为了让哑巴满意,也根据哑巴的意图,戏台就搭在了他家房前的场院里。三通锣鼓敲过,戏已开演。演员们尽管累,但演出都十分卖力。
此刻,《铡美案》正进入了高潮,突然,哑巴闯上台来,呜里哇啦哭泣着,双手抹着眼泪,十分悲痛。这一搅和,戏不得不暂缓演出。饰演包公的李家才,睁眼一瞅,见是哑巴,正要说些啥,哑巴却扑通一下双膝跪在了他的脚下。因为戏班子来到村里时间已晚,只是赶时间搭台唱戏,也没有腾出过多的时间与哑巴家人交流,李家才见哑巴此刻的举动感到必有蹊跷,就双手扶他起身,想弄个明白,而哑巴也想跟李家才解释,可他呜呜哇哇,抡胳膊比画,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上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替哑巴解说起来:“这是我二叔,我二叔的爹,我爷爷,今年八十多岁了,自小好听戏看戏……”孩子说到这里,已是泪眼婆娑,讲不下去了。他控制了一下情绪,说:“爷爷病了不少日子啦,他有个愿望,就是在他临终的时候,能够看一场或者是听一场戏!”孩子在述说,那哑巴哇哇啦啦地直朝李家才点头。孩子继续说:“刚才,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正在用心听戏,突然闭上了双眼。爷爷是微笑着走的,看样子,他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此时,台上台下,一片唏嘘之声。这一个小插曲,似乎是戏中一个必不可少的情节,把这场戏推上了更趋完美的程度。
戏继续进行。李家才和演员们没有想到竟有如此的铁杆戏迷,都被老人感动和鼓舞了。李家才说:“尽管老人已经走了,戏还得演,而且要演好,就算我们用戏来送他老人家一程吧!”于是,这些演员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领,把戏演得更加到位,简直到了专业水平,甚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母子三人泪不干。香莲下堂把我怨,她道我官官相护有牵连。本当铡了陈世美,国太一旁来阻拦。有心不铡陈世美,倒叫我包拯两为难。拼着官儿我不做,塌天大祸我承担。将陈世美搭在铜铡案,铡了这负义贼再见龙颜……”
李家才的唱腔粗犷,摄人心魄。台上台下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声啼哭。
楼村剧团的名声又一次震撼了四里八乡,给楼村挣来了新的荣誉和光彩。
好多喜欢戏剧的楼村人加入了剧团。